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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完) ...

  •   涵清付了酒钱,起身踏上木制的阁板,走过两个从风回镇来的商人旁。一人低声道:“杜清时死得真惨。竟然是碟刑。”

      涵清只感觉自己身子僵住了。另一人道:“碟刑多少年没人用了?也只有当年罗氏一门,才被处以这种极刑。”

      第一个人接着道:“听说他意图杀了连诸常的女婿王蛟,举兵造反。幸亏被他帐内的军士发现得早……”

      “这不可能吧,杜仲彻这些年镇守边界,才使得边境稍安。怎的杜老将军一去就……而且还是处以碟刑啊,这其中不会有什么……”

      “少胡说!”一人看了一旁涵清一眼,低声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

      涵清踏下木梯,没有任何表情。他想起了当年三人在一起的时光,想起阿四临走的背影,想起师兄在那个漫天雪纷的夜晚,那一句:

      “这是命,没有值得不值得。”

      大街上,人来人往。那个手上有疤的女人抢回了所剩无几的饭,看着儿子们慢慢的将本来只余一口的饭吃了个精光。阳光真是越来越刺眼了……

      远处有一个白衣男子走来,飘扬的衣襟,如画的眉目,还有,淡漠的神情。一个松皮老仆寻过去,与他说了些什么,他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步不停、头不转,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是他!江涵清。脑海中迅速涌出了一幅幅画面,空空如也的长草,漫天的火光,缓慢划过的崇戈虎牌……还有,醒时的仇恨与荒凉。

      江涵清,这个让她念了十年、想了十年、恨了十年的人啊!她摸摸自己怀里,一柄铁刀横亘,是她在河内时寻人打的。她捏紧了怀中那把刀,向那人冲去。

      迎面冲来了一个女人。她头发蓬乱、身体干瘦、破烂的衣衫上满是黑垢。她抬起她满是风尘的脸,用她那双带着恨意的眼睛盯着自己。一股酸臭味在三十米外就扑面而来,这个女人,竟没有一处是涵清熟悉的,除了眼睛。那双浑浊的眼中逼出那炙人的亮光,像极了一个故人的眼,像极了……阿四!

      涵清把眼移向她的手臂,一条狰狞的疤痕缠绕在右手肘上。

      “阿四……”涵清的声音有些发哑。

      对面那女人疯了般冲过来,松皮老仆赶忙挡过来,却被涵清推到了一旁。

      一道利光!

      女人从怀里抽出铁刀,一下插-进了涵清胸膛!

      涵清的白衣顿时一片深红。

      “我不是阿四,我叫罗泪巾。”那女人抬起颤抖而满盈恨意的目光盯视涵清。

      涵清竟然笑了,白皙的面庞越发苍白,轻声道:“我知道。你是并国大将罗嬴的孙女,也是,也是师父从不提起的大弟子罗洄舟的女儿……”涵清声音越来越弱,手虚弱的垂下,却还是抬起那含着清光的眼眸,望着阿四,松皮老仆急忙想上前,涵清虚弱的摆摆手。

      “你当然知道。是你定谋害了我!你没有来送马,你让我放火,你只是想置我于死地!我死了,你冀国也就少了一个忧患。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竟把崇戈虎牌扔进了朱锈水里!朱锈水啊……”阿四陷入了疯狂中,她把铁刀往里猛地一推,整个身子几乎都扑在涵清身上,眼中泪纵横滑落,在脸上留下一道道黑痕。她的两个孩子从远处奔来,躲在人丛中,惶恐颤抖的看着这一切。

      血顺着涵清白衣滴下,在地上淌成一湾深红。围观的百姓惊恐的大叫:“杀人啦!杀人啦!”往后退去,有人飞奔去报官。

      “崇戈虎牌……你就那么想得到青翼军……”涵清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跌落在地,阿四也被带着跪倒在地上。

      阿四疯狂的大叫:“它本来就是罗家的!是祖父把他给支戈的父亲,他不过是个误入敌阵的牧童。祖父将一半崇戈虎牌借与他,说一个月后自会有人取回,可是……十天后,江都危,祖父勤王,便再也没有回来……罗氏全族都死了呀!只有父亲被师父救得一条命。可他出山后去行刺冀贼,又失败了。娘也死了!冀国是什么东西,天下有眼睛的都能看见,若能拿回崇戈虎牌,就能拿回青翼军啊!冀贼那半块假牌子,又能唬得了谁?可是,你这样害我,你把它扔了,已经没有希望了,没有了,没有了!老天为何如此对我?如此对待罗氏?如此对待并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李延保住你的命了……为什么,可我真的不知,不知道为什么……”

      涵清用手轻握住了胸前那只瘦得怕人而曾经柔软如羊脂的手,慢慢倒下。他的眼,最后望向松皮老仆,露出请求的表情,松皮老仆老泪纵横,缓缓的点了点头。

      “官差来了!”有人大叫。

      阿四呆在那里,望着涵清渐渐松开的手。“是你救了我?那为什么……”阿四的手滑下,一个硬硬的东西碰在她手上。

      这是?一把短刀,柔软的青色皮子包裹着刀鞘,刀把上缠着带着深黑色血污的草绳。原来,他把那把刀拾回来了,还重又配上了一模一样的鞘。

      阿四呆呆的笑了,跪在地上,突然,抑制不住的泪大滴大滴跌落尘埃。

      地上,涵清胸前一片鲜红,而嘴角,却带着微笑。

      官差扑了过来,像铁一样的臂膀钳住了阿四瘦如干柴的手,两个蓬头垢面的孩子扒开人群哭喊着扑上来,不让妈妈离去。他们抱着娘亲的腿,声嘶力竭的喊着让人听不明白的话,死也不愿意松开抱紧的手臂。官府差吏作势要捉孩子,松皮老仆上来,递过两个银锭。阿四猛的抬头,盯着老仆,眼中露出恳求,呢喃道:“谢谢你……”

      “不用,这也是少郎的希望。”松皮老仆哑着嗓音低沉的回答。

      “娘亲!娘亲!你们这些坏人!”两个孩子紧箍的手却挽留不住母亲的身影,只能哭倒在尘埃中,望着她被越拖越远……松皮老仆拾起那把青色的刀,蹲在尘埃里,静默的望着两个孩子,他们的眼泪,混合着脸上的黑泥,糅杂在黄土中,浑浊的,就像这岁月。

      三月后,阿四被处以斩刑。

      十五年后,天下大乱,豪杰并起,四方割据。

      罗氏儿子以江为姓辅佐沙王夺得天下。

      二十年后,罗氏儿子分赐镇西大将军、征北大将军,封长子为阳郡侯,同掌左右青翼军。整整五十年之久,青翼重回罗氏之手。

      只是,再也无人能看到了。

      当年叱咤风云的人们,早已是一摊白骨,黄尘道上,又有谁知道散落了多少英雄泪、红颜粉?只是活着的人们,却永远不能撕下盛世繁华的面具,始终沉浸在人世纷扰的幻梦中。古今如梦,何人梦觉?或许,是永无人梦觉。

      沙王十年,罗氏二子于华昌宫饮鸩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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