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位》宋央

60、周旋

　　为了避过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卫暄当即道：“对了，还有件事，我忘了与你提，之前我着人调查河东的灾情，居然发现宋朗竟然与兰陵萧氏有牵连，你说有不有意思。”

　　卫暄这话一说出来，裴湛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萧家手这么长，竟然伸到河东来了？”他紧抿着唇，神色有些不大好看。

　　也不怪他，毕竟河东裴氏，可是河东第一大族，其他几家虽然同为河东士族，却也没有裴氏根基深厚，如今竟然被人抄了后路，裴湛作为裴氏子弟，心里自然不好受。

　　“我记得这个宋朗是你们裴氏的蒙学出身，与你族叔还有蒙师的情谊，如今竟然转投萧氏，真是让人有些意外。”

　　卫暄这也不是说什么风凉话，这种事情，原本就太过离奇，放在谁身上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裴湛微微蹙了蹙眉，看起来神情有些凝重，他低声道：“我明日会回一次裴家，我会好好问一下家里人，看看他们对这个宋朗有什么看法。”

　　卫暄点了点头，毕竟是裴家培养出来的人，自然是裴家最有发言权。

　　想想这个宋朗，也不过是河东一个寒门出身，当年因为裴氏怀德，进了裴氏的蒙学，又因为天资聪颖这才被裴氏看重，花了功夫培养，如今却为他人所用，这简直是在扇裴氏的脸。

　　“你明日既然要回裴家，那就将我这次带过来的药材也带一份回去吧，这也是父皇的恩德。”

　　卫暄这次来其实不仅是要抚慰平民，其实更重要的是抚慰世家，这些世家在整个大周朝都是占着极为重要的地位，朝中上下，世家出身的官员真的十之八九，皇帝想要拉拢，也是情有可原。

　　“多谢陛下厚赐。”裴湛拱手行礼。

　　虽然这些药材裴家不是没有，但是到底皇子所赐，就是不同。

　　卫暄笑了笑，低声道：“我明日也准备去薛家和柳家一趟，不过到底不能陪你去裴家，也是憾事。”

　　这个倒也不是卫暄不想去裴家，只是他不敢去罢了，这次他出来出了这么大的风头，朝中人人的眼睛都盯着他，再让这些人知道他跑去裴家施恩，只怕一顶大帽子就落下来了，皇帝那儿也不好看。

　　毕竟他身后已经有薛柳两家了，再拉拢裴家，就真是其心可诛了。

　　“殿下的心意想来家里人都是明白的，殿下不必如此客气。”裴湛哪里不明白卫暄的意思，沉声道。

　　卫暄叹了口气，如今虽然贵为皇子，但是做事情还是需要步步为营，也是真的难受啊。

　　**

　　第二日一早，裴湛早早与卫暄辞行，回了裴家，而卫暄也换上了常服，领着几个侍卫，去了薛家。

　　薛家和柳家自来同气连枝，所以就连大宅都是相连的，卫暄要来的消息早就通报了两家，所以这一大早的，柳家的一干人等，早就与薛家一起在薛家家宅中等候。

　　卫暄刚一进了中门，便看见乌泱泱的人朝着自己行礼。

　　“恭迎晋王殿下。”

　　卫暄被这架势唬的一愣，然后却又展开了笑颜，轻轻抬了抬手：“不必如此客气，都起来吧。”

　　听了卫暄这话，这些人才在为首的白须老者的带领下，起身了。

　　卫暄一看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白须老者，就知道他必然是薛家辈分最长的那位太叔公薛贺，就连定国公薛显也要喊他一声叔父，不过听说他多年都住在别庄，没想到今日倒是回来了。

　　“竟然劳动太叔公过来，晚辈惶恐。”卫暄第一个走到薛贺身前，温声道。

　　薛贺这个人活了这多年，早就成了人精，听到这话，哪里敢托大，只拱手道：“当不得殿下这句话，老儿能得见殿下风采，也是小老儿的运道。”

　　卫暄但笑不语，扶着薛贺的手便朝着里面走去。

　　薛家别的人和柳家人自然也跟着往里走，不过心里却都感叹，这位殿下倒是亲切的紧。

　　进了里间，卫暄和薛贺谦让了一番，最后还是卫暄坐了尊位，薛贺陪坐一旁，剩下的薛氏和柳氏也依照辈分纷纷落座。

　　卫暄环视了一周，却只有一个眼熟的，便是坐在薛贺下首的那个在城外迎接他的薛清，薛清此时看着倒是稳重的很，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谦虚谨慎的模样。

　　卫暄抿了抿唇，又笑着望向薛贺，温声道：“我这次来，一是替母后和外祖探望家里人，二也是奉父皇之命，带了防治瘟疫的药材给薛氏和柳氏，这次的瘟疫来势汹汹，再加上之前的洪灾，前朝后宫，都对家里面十分惦念，如今看着诸位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卫暄说着这话，侍卫们却已经将药材都抬了进来。

　　薛贺即刻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行礼道：“陛下和娘娘如此抬爱，小民惶恐。”

　　卫暄笑着抬手安抚：“太叔公不必如此，父皇也知道这次灾害中，各位世家都积极配合官府治理，也做出了不少贡献，我出来之前，他还拉着我殷殷叮嘱，定要我好好抚慰世家，你们的功劳，父皇都记挂着呢。”

　　薛贺连称不敢，但是面上却是真的看着好多了。

　　卫暄微微一笑，转眼看了一眼柳家人，柳家辈分最大的人，只怕就是长安的安国公了，而留守在家中的人，大多都是他那位姨夫柳端言这一辈的，唯一一个长辈，还不是直系，只是以为族叔，如今正坐在自己下首，看着倒是面色平静。

　　“我这次来之前，也曾与姨丈道别，听姨丈说，族中今年倒是出了不少读书的种子？”

　　卫暄这话是对着这位族叔问得，其实也是问得恰如其分，因为柳氏的文名在整个仕林中都是声名远播的。

　　果不其然，一听卫暄问起这个，这位族叔的面上便有了淡淡的笑意，温声道：“承殿下挂念，的确是有几个孩子读书上有几分天分，只是也不知日后如何了。”

　　卫暄一听便笑了：“谁人不知柳氏文名，日后向来定能有所成就。”

　　那位族叔面上笑意愈盛，只是却也不好表现太过，只能矜持的抿了抿唇。

　　有了卫暄这样的示好，之后聊起天来也就顺畅多了，卫暄先是听了薛氏和柳氏关于这次瘟疫的处理情况，然后又考校了几个年幼孩童的读书情况，之后又与几位与他年纪相仿辈分相当的年轻人说了些文章上的话，这才在薛氏和柳氏的簇拥下去了外间用饭。

　　卫暄一直在薛家待到了下午时分，这才起身离开，当然了，他离开的时候，也是被这群人簇拥着送了出来。

　　等卫暄上了马车，都还能感受到那些人的目光，他轻轻掀起了另一侧的轿帘，低声对身边的侍卫道：“若有空闲，去薛家给薛清传话，明日下午酉时正，在城北小仓驿等我。”

　　此时的卫暄面色凝重，看不出一丝表情。

　　这个侍卫虽然看起来是侍卫，但是其实却是卫暄的暗卫，所以听到这话也不惊讶，低低应了一声，便退开了。

　　卫暄放下轿帘，心中却是起伏不定，他今日来薛家，其实是元章帝早就给他订好的行程，所以他做每件事，说每句话，几乎都是一丝都不敢差的，据都是两面光的话，但是有些事情，却不是这种话能解决的。

　　如今的他不仅需要定国公的势力，更是需要整个薛家的势力，这次他来河东，一方面是在元章帝面前博好感，另一方面，也是要加强他与薛家的联系。

　　而今日他通过对薛家的观察，也彻底明白了，现在的学家本家，只怕是薛清当家，所以他真正要给薛家交代的话，也只能找薛清说了。

　　而要说这些见不得人的话，就必须要掩人耳目，明日正是他们去河东城外的村庄巡视的日子，卫暄早就接到了刺史府的日程安排，知道会在小仓驿休息，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吩咐。

　　卫暄微微握了握拳，明日他的身边有不下一百只眼睛，但是也正是因为人多，他才能有机会钻空子。

　　卫暄合上了眼睛，心中的情绪也缓和了许多，今日面见薛氏和柳氏，也给他的内心增添了几分信心，到底是士族，这许多年的积累也不是白来的，他到底也不是赤手空拳。

　　等卫暄回到行宫的时候，裴湛已经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亲自来门口迎接他，卫暄看着裴湛面上的神色，心中微动，看起来宋朗那边的事情，是有消息了。

　　卫暄一把扶起了想要行礼的裴湛，拉着他的胳膊，就朝里间走去。

　　裴湛被他这般拉着，却只觉得自己手臂微微有些灼热，他的目光忍不住看向卫暄，却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裴湛的喉头忍不住动了动，心头却是泛起一丝热气。

　　卫暄拉着裴湛进了书房，这才松了手，他面对裴湛，也就不端着了，四仰八叉的往椅子上一躺，开口就问：“怎么样？裴家人怎么说？”

　　裴湛看着他这副样子，略略抿了抿唇，走上前去将透风的窗户关上，这才道：“殿下，这件事，只怕有些诡异。”

　　卫暄就没指望这事情有多正常，所以听了这话倒也不惊讶，只抬起袖子扇了扇风：“你就直说吧，这个宋朗到底是哪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