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了那个网红》湖砚

16、撕了那个抄袭作家·一

　　最近这几天，民生新闻的赵胖子一跃成为全台焦点人物。
　　那条曝光网红化妆品的新闻被报送到了省台，反响热烈，在范围内带起了一波打假维权的行动。安丽丝塔的体验店自然是撤柜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微商牌子也稍微消停了一段时间，各级新闻媒体跟着开展了一系列追踪报道，朋友圈里到处是转发。作为这一波行动的领跑人，胖子受到了领导同事前所未有的关照，走到哪儿都有人大声招呼他，递烟拍肩聊个天。

　　还有一些人悄悄咪咪地向他打听——“‘百发百中’跟你什么关系？怎么你才发了新闻他立马就跟上了？”
　　对于这些问题，胖子就是笑笑：“这没法说啊，你们随便猜吧”，然后鼓着肚子摇摇晃晃地走了，仿佛一个不倒翁。
　　至少沈茜看到的情况就是这样。

　　周一上午10点，无所事事，她闲得开始编写下期节目文稿，背景音乐是走廊上马媛媛的歌声。
　　经过一周的沉淀和冷却，“镜魅萝”的关键词已经掉出了微博热搜榜，相关新闻的热点也转移到了网红化妆品，镜魅萝差不多一夜之间成了过气网红。粉丝群早已解散，所谓的“FL项目组”也再没有联系过沈茜。
　　也许就如她所希望的那样，他们把目标瞄准了那个胖子。
　　而沈茜也联系不上他们，大概能算是相安无事——

　　相安无事就好了。
　　“你就真的准备这么算了吗？”旁边位置上的实习生突然开口了。他伏着肩膀趴在桌上，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大金毛。
　　沈茜逐字分析了他的这句话，才想起来他还在纠结胖子偷了那条新闻的事。
　　“不然呢？”
　　“他这样也算抄袭吧？”大金毛眉头紧皱，忿忿不平。
　　“你醒醒，时事新闻没有版权，”沈茜说，“再说我都还没发表，怎么证明最初的原作者是我？证明了原作者是我，怎么解释我一个做商情行情的，越职去编新闻？”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总是把正义公道挂在嘴边。沈茜朝他瞥去一眼，他今天穿的是件深蓝色卫衣，胸口还有个硕大的超人S LOGO。
　　“那……这不就像那个写书的约德尔唐一样吗，”超人说，“出了10本书，抄了10本书，就算知道她是抄的，还没法告，告了也不判，判了也没用——嗨呀，好气啊！”说着拍了一下桌子。
　　沈茜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大小伙子，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娘。”还气死宝宝了呢。

　　“……不娘的大小伙子是怎么表达‘好气啊’的意思的？”大小伙子认真地问道。
　　沈茜想了想，只能想起一堆配不上他的大白牙的污言秽语：“算了，你还是娘吧。”
　　接受“阮聪的聪是聪明的聪”的这个设定之后，她有些不太敢对他多说话——要是一不小心暴露了什么，可就不好玩了。

　　马媛媛的歌声越来越近，尾音打着圈儿盘旋而上，像蚊香。她这么大声地在走廊亮嗓子，想必是总监不在——顺便也告诉那些趁她请假抢她工作的小妖精，她已经回来了。
　　办公室的门被“呯”一声推开，正好合上马媛媛唱出的最后一个音节。
　　“茜茜~”
　　“你来了。”沈茜对绿萝说。

　　“我来了我来了~”马媛媛带着一身香水味走进屋来，朝一旁的阮聪眨了眨眼，然后在另一张空桌子上放下化妆包，排开装备，“上次真是好可惜哦，我没想到老赵也在做这个新闻~唉，早知道反响这么好，你就抓紧在他前面做出来，要是能报送省台，再得个奖，说不定现在已经让你回去新闻组了~”
　　“是啊，真可惜。”沈茜对绿萝说。

　　“不过还好，蒋文争取到了后续的追踪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
　　“……啊，好厉害。”沈茜对绿萝说。

　　“你们今天有啥活动吗？”马媛媛一边化妆一边问。
　　“没有。”沈茜朝她的装备瞥了一眼——安丽丝塔果然不见了，只是又多了两个眼生的牌子。
　　马媛媛像蚊香一样打着圈儿叹了口气：“还是你们好啊，星期一就这么闲~看看我，才哼了半首歌，这就要跟蒋文出门啦~”
　　“哦，要去干嘛？”沈茜问绿萝。
　　“你居然不知道？”马媛媛顿时拔高了音调，“我们要去接机呀！有个很厉害很厉害的魔术师要来我们这儿演出，国际著名的！”

　　沈茜突然有种相当不妙的感觉——大概类似于开会发言到一半的时候被人提醒背上有只毛毛虫。她“哦”了一声，强行镇定地拿起热水壶往杯子里倒水。
　　“国际著名魔术师？”一直没说话的实习生开口了，“哗啦啦”抖开一张报纸，指着头版上的照片，“就是今天头条的这个？”
　　“对对对！梅林！我们接到了他的专访！”
　　热水壶里的开水全泼在了托蒂身上。

　　沈茜对于失手泼了托蒂的行为感到万分后悔——聪明的阮聪就在旁边，她闹出这么大动静，不知道他又会有什么奇怪的推断。然而之后阮聪只是手忙脚乱地帮着她擦桌子，给托蒂换水，别的什么话也没说。
　　她还以为他至少会问——“沈茜姐，你认识？”
　　她当然认识，或者说，何止认识。
　　沈茜看着灯箱海报上金发碧眼的盛世美颜，掸了掸后背，没掸掉毛毛虫。

　　世界级魔术师莅临演出，可能是本市这个月，这个季度，甚至今年上半年，最大的娱乐新闻。市区所有的广告牌都换上梅林的照片，所有的电视幕墙都在播出梅林的宣传视频，所有的公车车身都涂装了梅林的海报。甚至沈茜带着阮聪去超市取材，从停车场到门口到卖场，一路上都不停地听到来去路人的议论——
　　“买到票没？”“根本抢不到啊，听说黄牛都得跟黄牛倒。”“论坛上跟人收了两张票，贵得要死，比上次‘七月’的演唱会还贵，还是最外场。”“哎呀买什么票啊，电视台不是要直播嘛。”

　　“梅林的演出是周日晚上吧，”阮聪也说了一句，“沈茜姐——”
　　“我们不去采访，我也不想浪费我的双休。”
　　阮聪不说话了，继续跟在沈茜后面，提着他的小高清。

　　自从上次“暗访”之后，阮聪的小高清就被沈茜借用，不，征用为节目组的资产，平时拿来拍拍超市，拍拍商场，拍拍步行街的人流，为这个单调的节目注入一点聊胜于无的变化。
　　阮聪对于这件事没有任何意见，他的本意也正是如此。
　　不如说，他十分乐意。

　　——“沈记者来了呀。”刚走到卖场门口，之前联系好的超市班组长就迎了上来。她是个中年胖阿姨，圆圆的脸上架了一副圆圆的眼镜，看起来一副能说会道的样子。
　　沈茜也朝她笑笑：“我们这次就是来拍点素材，你忙去吧，不用招呼我们。”
　　这话是真的，她今天只是来日常取材，顺便遛实习生，省得他叼着项圈不停烦她。

　　但班组长并不这么认为。沈茜上一次来这个卖场是半年前的事，在这拍的一条简讯带动了整个卖场三天的客流量。好不容易又盼来沈茜驾临，她就像终于等来宫车的老嬷嬷，立刻拉着沈茜从这个货架转到那个货架，从生鲜区走到日用区，从“会员专享价”拍到“买一送一折上加折”……花了将近两小时把整个卖场巡查一遍，连促销小姐手里的试吃饼干都像拍三星米其林餐厅的甜点一样认真仔细充满敬畏地拍了，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才放她们两人回到出口附近。

　　“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镜头啦？”班组长问。
　　“没有了。”沈茜说着看了一眼时间，正好两小时。
　　“要不再拍点我们的员工认真工作——”

　　话还没说完，沈茜身后高高的货架上“哗啦”一声响。她才刚听到动静，就被旁边的实习生拉了一把袖子，本能地顺势避开一步。
　　一个塑料婴儿坐便器擦着沈茜的肩“咣当”掉了下来，上面的小鸭子小铃铛摔得粉粉碎。

　　班组长的表情有点不太好看。她在镜片后眨巴了两下眼睛，立刻一把拉过沈茜，又是摸脑袋又是揉胳膊：“没事吧沈记者？没砸到你吧？有没有哪里痛？”
　　“没事没事。”沈茜连连摆手，一个塑料坐便器，就算砸到又能有什么事。

　　班组长呼了口气，又吸了一口气，然后松开沈茜，转身大吼：“这货架谁理的？！东西都没放好！人呢？！小姜？！”
　　一个戴着卖场鸭舌帽穿着卖场小马甲的女孩子急急忙忙跑了过来，低着头弓着背，胳膊上还套了两个红红的袖套，像只害羞的河虾。她一句话都不敢说，一来就蹲下开始收拾碎片。

　　“我说小姜啊，你怎么这样的啦，”班组长就地一叉腰，开始教训，“你是看不起这工作还是怎么，干活能不能上心点？上次也是你理的货，摔了两个盆，是不是赔的钱太少，长不了记性？还好你管的是塑料日化，这要是让你管杯子盘子锅子，砸到了顾客那还得了！”

　　眼看班组长说起来就要没完，沈茜赶紧趁她换气的时候截住话头：“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忙。”
　　“好好好，你们辛苦了，路上小心点，”班组长立刻跟着上来送行，“下次有什么要拍的，再联系我啊。”
　　沈茜连连点头，然后转身朝她挥手作别。

　　——她看到蹲在地上的小姜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把脑袋埋下，躲到鸭舌帽的帽檐后。
　　非常熟悉的长相，曾经在哪见过，见过很久。

　　沈茜有些不太确定地叫了一声：“……班长？”
　　小姜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
　　“班长？”沈茜又叫了一声。
　　小姜慢慢站起来了，把帽檐拉下又抬起，然后扯了扯马甲，朝前走了一步，扬起脸笑笑。
　　“这么巧啊……”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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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USA-麻吕给阮聪买的超人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