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使我年华斑白》远方无城

2、你是时光深处

　　乔安这辈子遇到个人，叫沈长明。
　　二零一五年夏天。
　　绿皮火车外，青山和蓝天，阳光和微风。乔安坐在靠窗的位子，耳朵上带着白色的耳机。
　　逗逗说，乔安你要给我写信。
　　乔安只是看着他笑，然后看着自己的鞋尖在踢台阶。
　　他抬头对逗逗挥手说，保重。
　　就背上个蓝色的帆布包上路了，恰巧那只包和他的牛仔服一个颜色。
　　破洞牛仔服是高二的夏天买的却一直没有穿。逗逗问他，乔安，你为什么把那件衣服压在箱底？
　　他也只是笑，没有解释。
　　解释往往是把自己逼成跳梁小丑，往往说到高兴处，不免有些自行得意；又或者是，急红了脸，涨粗了脖子。
　　等看到听自己讲述的那个人拿着玩味的目光看着自己时，才忽然清醒，面红耳赤，耳鸣轰响的反应就是自己扇自己耳光。
　　所以乔安学乖了，从上了高中，他就不爱解释。
　　他到底是个安分的人，压抑着心里的躁动。
　　营营汲汲，兢兢业业。就那么过了十七年。
　　连买件张扬的衣服，都只敢压在柜底，他怕自己一旦放了松，就再也收不回来。
　　所以，那件衣服只能被压在柜底。
　　那件衣服，只能是高三的夜晚，刷题刷得疲惫不堪后，红着脸穿上，再跑到自家厕所的大镜子前去一个人偷偷欣赏。
　　土得不行的平头，暗黄色的脸，因为熬夜喝咖啡长出来的密密麻麻红色青春痘。
　　是个乖乖听话的十七岁少年，是个隐忍压制内心欲望的人。
　　他不过十七岁而已。
　　十七岁之前，乔安从来没上过绿皮火车。
　　在他心里绿皮火车一直象征着远方，象征着离开，象征着旅行，又象征着遇见。
　　十五岁的时候，他喜欢上了一个学长。
　　晚自习后，凉寂夜晚，整个小镇上都是相同的路灯，橙色的灯光从灯罩下呈一百二三十的角度洒下来，照亮着那一块地方。
　　乔安会跟在w的身后，用不急不缓的速度，让自己的脚每一步都踩得到w影子的头。
　　不知道是在安妮宝贝的书里看到，还是在哪里听过，说，如果踩着一个人影子的头，那么他们一辈子也不会分开。
　　十五岁的年纪，傻得可以相信意中人真的会穿着金甲战衣，出现在人潮涌动的二十一世纪的大广场，然后踩着七色云彩把你带走，当花果山的压寨夫人。
　　w。
　　w，他有好看的眉眼，他的喉结突突的，像是刻刀雕出来的精致的艺术品。
　　w，有一件绿色的礼服。
　　w，喜欢陈奕迅的歌。
　　w，是莫西干头，嘴唇真得像香肠。
　　乔安一直以为自己会喜欢他吧，才会在一四年他毕业后，跑到学校贴吧去看高三所有年纪的毕业证。
　　在反反复复找了几遍，看得自己眼睛都发酸了，才在一群穿着橙色T恤的人群里发现他。
　　然后又疯狂地在贴吧发帖子，要他的□□号。
　　那句话怎么说，你闪耀一下子，我晕眩一辈子。
　　最后是w回的贴，他问乔安：“你要他的□□号干嘛？”。
　　乔安不知道那个人是他，很没礼貌的说：“关你屁事！”。
　　当然，这句话当然没发出去。
　　乔安客客气气的回复：“找他有事。”。
　　为什么不好发出去？
　　不过是怕得罪的人是他的同学，又或者真的是他，怕真的错过了他的联系方式，从此天涯，再无音信。
　　“我就是他”w回复得很快，好像专门在线为了给乔安□□号。
　　“你拿什么证明？”乔安回复。
　　“569×××××”他直接回了号码，然后又发来条，“快点记下来吧，我等会儿就删了。”。
　　乔安急忙冲到书桌旁，手抖得把手机给扔到了地上。
　　他记好号码后，就加了w。然后那张纸就被仔仔细细的折叠好，放到了书桌的抽屉里。
　　所有的喜欢，都在w的一句“好自为之”面前变成了罪不容诛的罪行，乔安想要解释，自己只是想和他做朋友，没有其他想法的。
　　可是乔安消息还没发出，系统上就提示他，他被w删除了。
　　以前也有人问过乔安：“你喜欢他，就把他掰弯啊。”。
　　乔安愣了两秒，他不是没想过如果可以和w在一起。
　　他曾经单纯的想，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所有的幸运去换这个人。
　　但是他却做不到让w变成和自己一样的人——同性恋。
　　去同一个死局——不能结婚，不能有孩子，甚至和喜欢的人相恋都会被唾弃指摘。
　　可能注定一个人过一辈子吧。
　　可能吧。
　　但是上帝可以作证，十六岁的乔安，从来没有对他有过任何其他的想法。
　　他只是单纯的喜欢着一个人。
　　后来。
　　后来乔安为了这个人在锁骨上纹了一行字：我的远方，没有城池。
　　他喜欢w的锁骨，特别是，十六岁那年夏天，w给他撑伞的时候。
　　w穿着的白衬衫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锁骨。
　　火车到站的时候，乔安看到外面空旷的天地，碧绿无垠的草地时，他看到玻璃窗上，孱弱的人脸相上落下了一滴泪。
　　他以为这是自己故事的结束，殊不知，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