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簪》吴三梦

5、白玉芙蓉

　　自从那天给刘夫人送首饰开始，楚君华开始在孙氏首饰行做些跑腿、介绍之类的杂活。后来大家看她不善言谈，但是对首饰种类和搭配独具慧眼便只让她在店里给客人做些介绍和推荐。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对这里也日渐熟悉，只是却没有打听出来一点关于师父的消息。她不用在店里支应的时候就去大街小巷转，也从没在县城见过那天的凶手。

　　这天她才刚到店里就见向来不到日偏东南不来的孙老板已经到了，心中诧异不免多看了几眼。

　　唐青青却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走过来悄悄说到：“君华姐，你是不是奇怪老板怎么这么早来？你看老板高兴得眼睛都看不到了。”

　　知道她等着自己问，楚君华就接着说到：“有什么好事吗？”

　　“当然了，”唐青青得意地说着自己前几天打听到的消息：“我听说啊，知县夫人要办一场赏花宴。说是这几日花园里花开的好，其实是要给自己的侄子选媳妇呢。”

　　说完却见楚君华兴致缺缺的样子，又接着说到：“这知县夫人虽然地位尊贵，但是她娘家却是商户出身。因此，这此不仅请了那些士绅家庭连许多大商户都接到帖子。”

　　楚君华这才明白缘由，这些商户女子难得参加官家夫人的赏花宴，一定要费心打扮一番的。而他们首饰行自然有好生意了。

　　果然开门不久就有人陆陆续续上门选首饰，而且这些人为了能在知县夫人面前有体面都出手大方。才半上午过去，已经卖出了往日两三天的数目。

　　到了下午，楚君华正在收拾整理柜台上的簪子镯子，突然听到门口传来招呼声连忙放下东西迎出去。

　　没想到门口来的却是熟悉的刘夫人，上次去她们家里送首饰目睹的内宅争斗还历历在目，她可不想再碰到一样的事。

　　她谨慎地往门口看了看，幸好那位姨娘并没有同行。可是转向刘夫人的时候却发现，这位刘夫人今天的脸色也并不好看。

　　“夫人，是来选首饰吗？我给您拿过来我们最近的几样您挑挑看？”楚君华心中奇怪，别人选首饰都是高高兴兴地，怎么这刘夫人面色如此难看？

　　“并不是我们家夫人要戴，是给我们家大小姐选的。”旁边的丫鬟看自家夫人只是坐着并不说话立刻善解人意地回答。

　　“这也好说，不知大小姐喜欢什么式样和颜色？我去那几样过来先看看，夫人您说呢？”楚君华小心地问到。

　　“也好。”这位刘夫人终于大发慈悲地说了两个字。

　　楚君华心中舒了一口气，可是没想到她一连拿出十几款样式来，这位刘夫人都是只看一眼就说不好。

　　楚君华心中实在为难，没想到这时唐青青突然问到插话到：“不知府中二小姐戴的是何种样式？能不能说一说供我们参详？”

　　楚君华原本担心唐青青年纪小唐突了刘夫人，却没想到刘夫人听了只是皱了一下眉头，接着就示意身边的丫鬟回答。

　　又是刚才答话的丫鬟说：“我们二小姐是在蝶恋花定的首饰，一整套的赤金打造的。俱是金凤衔珠的样式，听说是五凤的金钗，连珠子都是特意选的南珠。”

　　她话一说完旁边就立刻有丫鬟“呸”了一声：“就她，也配戴金凤的钗？”

　　“小萃！”刘夫人虽然不喜欢隐娘，但是看来是非常顾全“体面”的一个人，立刻喝止了丫鬟的话。

　　“你们觉得如何？店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式样？或者你们现在想些式样，现做也是来得及的。”刘夫人接着问到。

　　唐青青虽然在孙氏首饰行多年，但是不知为何与首饰上却始终没有什么好的意见。此时只能等着楚君华说话。

　　楚君华思索片刻向刘夫人回答到：“这金凤衔珠的首饰虽然精致大气，但是却对佩戴之人也要求极高。”

　　“哦？什么意思？”刘夫人示意她接着说。

　　“百鸟之王是为凤，因此佩戴此首饰的人须得自己就有不凡之气象，才能和首饰相得益彰。我猜府中二小姐年纪……”说到此她却略作停顿，因为楚君华本身实在是不善于这些动脑算计的事情。

　　幸好那刘夫人倚重的大丫鬟很快接话到：“我们二小姐今年十三岁。”

　　“这就是了，十三岁的孩子身量还未长成，向来也是驾驭不来这金凤珠钗的。”楚君华这话一说完，刘夫人身子顿时放松下来。

　　好像相比与自己的女儿，刘夫人更关心对方的首饰没选好。

　　不过她还是很快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问楚君华到：“小女今年十四岁，依你之见选什么样式好呢？”

　　刚才店中的首饰她一一都看过了，没有一个满意的，看来是想让楚君华自己回去现想现做了。

　　楚君华踌躇片刻才回答刘夫人的问话：“这样吧，我今日回去和店里的师傅一起想想，明日再回夫人。您看如何？”

　　刘夫人想到知县夫人的宴会还有一些时日，因此也并未强求。点点头答应下来，很快便在一众侍女丫鬟从簇拥下离开了。

　　刘夫人走后大家继续忙碌了一下午才算结束，楚君华找着空隙和孙老板说了此事。

　　孙老板并未思考，直接把这事交给了风羽裳，并让楚君华和唐青青帮忙。想来这事是她们常遇到的，因此风羽裳完全能够做主，而让楚君华和唐青青参与其中则是为了让两人熟悉首饰设计。

　　晚饭后三人聚到风羽裳的屋内，开始商议。虽然孙老板将此事交给了风羽裳，但是她并没有提出什么建议。

　　“青青在孙氏多年，但是都是在大堂帮忙，如果今年能够有拿得出手的设计，当师傅的也是有希望的。”她对唐青青解释到，显然前几天的话并非全是玩笑。

　　唐青青当然高兴异常，接着风羽裳又转向楚君华说到：“君华你虽然浸淫此道多年，但是多为闭门造车。只是按图设计，我知道你也曾跟随常师傅学习，但是毕竟只是在自家设计。”

　　她此话并不算假，楚君华确实不曾直接为客人设计图纸，因此对顾客的心理并不清楚。

　　既然风羽裳此话说了出来，她也不动手画图。只拿了本说在旁边坐下来，一手拿了茶杯细细地品起来。

　　月影从西渐渐移到北边，天色已是不早。唐青青和楚君华也都各有结果。

　　风羽裳拿过来一看，唐青青画的是团花缠枝点翠的珠钗和镯子，看上去甚是富贵，但是却有些老气横秋。怕是不适合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

　　转身又拿起楚君华的设计，倒是令人眼前一亮。“不愧是常师傅的徒弟，这设计到底精巧些。”说完便叫唐青青一起来看。

　　“青青你也看一下，以后也要多跟君华学习啊。”风羽裳完全是把唐青青当成自己的徒弟，说起话来也不虚情假意。

　　但是对一个在首饰行做工多年，还好胜心颇重的小姑娘来说到底太直白了些。但是她一心为别人好，自然觉得别人也是坦荡的，并没有看到唐青青瞬间皱起的眉头。

　　“恩，我看看君华姐姐画的是什么。”唐青青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亮活泼，在这寂静的夜里听了让人从心底喜欢。

　　“你看，”风羽裳把图纸放到灯下好看的更清楚些。

　　原来楚君华画的是红宝石石榴花开的样式，火红的石榴花明艳动人，正适合十几岁活泼可爱的少女。而细细的石榴花瓣又带着一点娇怯。

　　“这个果然好，”唐青青心中佩服，这话说的也是真心。

　　她赞叹罢了，忍不住拿起自己的图纸，心中担心自己几年怕是做不了师傅了。看了看又想，自己的图样风羽裳不喜欢，那刘夫人未必看不入眼。

　　她心中遗憾却不想风羽裳的声音又从身侧传来：“这样吧，这两幅图话我们明天都交给刘夫人，让她自己选。”

　　不过风羽裳心中认定，刘夫人一定会选中楚君华设计的石榴首饰。

　　为了怕唐青青心中失望，她又说到：“不管明天刘夫人选了谁的设计，都算是咱们三人一起出力，到时候赏钱都要拿出来分了。”

　　最后一句玩笑说的两人都笑了起来，眼看天色晚了就简单收拾了就各自歇息去了。

　　第二日刘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早早的就来了，原来她叫黄莺。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这黄莺拿了两幅图纸，一个时辰后就回来了。

　　可是没想到这刘夫人却一副也没选中，黄莺解释到：“我家夫人的意思是这团花的略显老了些，而这石榴花好是好，只是不称我家大小姐。”

　　“还得劳烦诸位好好想想。”话说完这黄莺姑娘走了。

　　这样一来等于昨晚三人熬夜画的图都是无用之功了，风羽裳习惯了这种事，楚君华向来心性沉稳，两人倒是不以为意。

　　只是唐青青到底是小孩性子，难免觉得气馁。

　　她心中不快，等下半晌店里人少些了便拉着楚君华二人去街上闲逛。

　　没想到才在街上转了不久唐青青就对楚君华二人说：“快看，那就是刘府的大小姐。”

　　两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风姿清雅的少女婷婷而立。虽还年轻，却自有一种风流雅静的气质。

　　楚君华看了片刻道：“怪不得刘夫人不喜欢那石榴花样式，石榴火红热情，但这刘家小姐却是娴静温柔。”

　　她话说完就不再吭声，低着头不知在想写什么。

　　风羽裳和唐青青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唐青青拉着她继续逛街：“君华姐，前面的那家店饭菜特别好吃，我们去尝尝吧。”

　　楚君华却说到：“我想到该做什么首饰了。”

　　风羽裳二人只得跟她往回走。

　　到店里她立刻就铺开纸开始画，并未用金银，只用白玉为材料。寥寥几笔就在图上画出了一只白玉芙蓉簪，并几朵小小的才含苞的荷花花钿。

　　唐青青看了说到：“这荷花向来只是绣在衣服上，没想到做成簪子也别有一番味道。”

　　“哈哈，”她说着不知道想到什么，看到楚风二人都看向她就解释道：“我在想我们向来只以花做首饰，不知道用叶子能有和效果。”

　　“你这心思倒巧，只是该如何用法？”风羽裳奇道。

　　楚君华却说：“妹妹这话和我倒是想到一起了，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说着就动手继续在纸上做图，唐青青不明所以：“姐姐，白玉芙蓉簪子、小荷尖尖花钿、白玉手镯，这套首饰已然全了姐姐还画什么？”

　　楚君华却只是不答。

　　只见她提着笔在刚才画的一个圆圈上又画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圈。

　　片刻后两人便看明白了，原来楚君华又画了一个项圈。

　　“怪不得姐姐你刚才画个圈呢。”唐青青说。

　　这项圈用细细地金丝做底，下面却坠着一片被风吹起的荷叶，荷叶边微微卷起来，带着几粒水珠在荷叶上翻滚。

　　如此荷叶、荷花、荷苞倒是都有了。

　　第二天等黄莺来了把这幅图交了过去，刘夫人果然非常喜欢，很快送了定金来。

　　孙老板知道做成了这样一笔大生意自然非常高兴，甚至在最后对风羽裳说到：“看来你举荐的人果然没错，我看要不了多久你们姐妹就能一起做师傅了。”

　　唐青青连忙说到：“老板，这此的图也有我的主意呢。是吧君华姐姐？”她年纪小，众人一直把她当小孩子对待，此时只当她是在撒娇便都笑了起来。

　　“对，”楚君华却郑重地说：“这个项圈确实是我和青青妹妹都这样想的。”

　　过了这些时间她也知道唐青青很是看重店里师傅这个位置，自己又不看重这些便想着替她说些好话。

　　孙老板听了这话又看着唐青青说：“看来青青今年也是有很大长进啊。”

　　众人各自散去去后院做首饰，唐青青独自回到房间，忍不住生闷气，要不是自己带她们出去，她不会见到刘家大小姐，也是在自己的提醒下她才画的荷叶项圈。

　　怎么到头来功劳都是楚君华的？

　　晚饭时风羽裳来喊唐青青，看她脸上还不高兴，以为她在为自己的设计没被选中而伤心，又好生安慰了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