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未遂》匿名希望

2、猴年马月，摄氏温度二十五，天气晴

　　我不想让艾尔林出钱，主动跑去买票。
　　当我买完票回头，发现艾尔林又在盯着我。
　　我眨了下双眼，看着艾尔林若无其事转过头。
　　大都会门票价格不高，我也就没主动问艾尔林要钱，只把票递给他。艾尔林心不在焉的收下票，很显然，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件事上。就在他又一次偷偷看我被我抓到后，终于，我再也没办法假装什么都没发现。
　　「我变成外星人了吗？」我笑着问，左手轻轻摸脸颊。
　　「不，不，你很漂亮，」艾尔林皱起眉，飞快回答。
　　接着他像回过神似的，笑着别过头，推了推眼镜，才转回头，说：「噢，我的意思是，你今天穿得很漂亮。这件裙子很适合你，颜色像熏衣草。」
　　「谢谢。」我盯着他这一系列略腼腆的动作，心里直拉警报。
　　原来他刚才憋了半天，就是在想要怎么说出这句话？不行，这个大男孩他太可爱了，我必须跟他保持距离。而且我怎么看不出来他是会害羞的人？或许他是外强中干的类型？

　　到底艾尔林他是不是外强中干，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从没想过自己会知道，更没想过自己会那么快知道。
　　在那个当下我比较好奇艾尔林到底要带我去哪理写生。
　　艾尔林不愧是哈佛高材生。我根本不需要去借解说机，因为他就是。他领着我从埃及区往后走，一路上详尽解释每个文物的历史、艺术品的由来、跟展览品有关的趣闻，甚至是博物馆内展出的更换频率。
　　直到我们停在回教艺术区。
　　「就是这里，很适合你写生。」艾尔林说，指着铺满半个大展间的地毯，神色正经。
　　我看看地毯再看看艾尔林。地毯的配色又红又蓝又金，花纹繁复让人头晕脑胀。
　　......认真 ？
　　我又看看地毯，再盯着艾尔林，表情比他更严肃。「行啊，这个提议很不错。但我画画要很久，这样你太无聊了，不如我们顺便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艾尔林微微睁大双眼。
　　「现在，我跟你各找一个角度取一个画面，花十分钟把画面里的所有细节背下来，」我说着，愉快地看艾尔林越来越惊讶，「然后我们出去，比赛谁最先把画完成。要以写实主义的方式。」
　　艾尔林愣住了。他的表情充满不可思议。然后他笑了起来，那绝对是一个开心的笑容。
　　我看他笑到别过头去，自己还得端着表情假装一本正经，实在憋得很辛苦。
　　「好吧，你赢了。」艾尔林抿唇，忍着笑意说，「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们回头去找刚才那些希腊罗马雕像吧，我猜那些才是你想画的。」

　　最后我选择在一个阳光充沛的中庭，对着一座把许多人类□□纠缠在一块儿的雕像作画。这座雕像描述的是人类的恐慌恐惧。
　　我决定把这令人不舒服的画面改造一下。
　　但是，我看见艾尔林从他的背包内拿出素描簿！我终于晓得他那么大一个包都装了些什么。
　　「你也要画？」原谅我。我问了一个白痴问题。
　　「干嘛？」艾尔林尴尬得很不明显，「其实我也挺喜欢画画，真的。平常我偶尔也会涂鸦。」
　　「喔。那挺好啊。」我看着他手上全新的画具跟全白的素描本。再掰嘛。
　　艾尔林在我身边坐下。我习惯席地而坐，他却从背包捞出一颗充气靠枕递给我，这点看来他是挺贴心。
　　我瞥了眼专心研究雕像比例的艾尔林，他紧紧皱眉、以手做比例尺，表情认真而谨慎，像在调配化学药剂。
　　我轻轻笑了，然后，我才发现我在笑。

　　事实证明世界上人无完人。
　　看看艾尔林，多完美一个男人啊，哈佛法律系，又对孩子有耐心、对教育有热情，长相比脑子要好、身材比长相更好，要家世有家世要人脉有人脉，去哪里玩都能在三秒内呼朋引伴，偏偏要花两个钟头、坐再我这样一个普通到烂大街的亚裔女生旁边，勉强自己素描石膏像。
　　何必呢。
　　我三度试图拯救艾尔林那惊天地泣鬼神的高超绘技，然而这一切的努力都没什么卵用，艾尔林在绘画方面患有先天性手眼不协调症且已末期，最好的方式也许是弃疗。

　　「我还没见过如此大胆前卫的风格。」我举起他的画簿，对照面前的雕像，以一种客观、专业的态度谨慎评论，「结合达力的超现实主义、跟马谛斯的野兽派上色，雨果同学，你很有潜力。」
　　「梅迪契，我的姓，」艾尔林告诉我，笑着别过头、摆摆手，「哦，我明白自己毫无天分。而且这明明是张黑白素描。」
　　「错了，梅迪契同学，」我从善如流改口，「全世界的画作在我眼里都可以是黑白无彩，唯有你的作品是鲜艳缤纷。」
　　我神色自若地被自己惊呆了。为着我这突如其来点亮了的睁眼说瞎话撩汉技能。
　　艾尔林的双颊可疑地泛起粉色。

　　话说回来，梅迪契，莫非是造就意大利文艺复兴的那个梅迪契？
　　艾尔林在脸书上填资料、是在姓氏栏写雨果；所以我一直以为他姓雨果，而我相信大部分认识艾尔林的人也都如此以为。
　　我估摸着他是为什么不乐意公开他的姓，又乱猜他为什么愿意告诉我。毕竟我们只见面三次，浓缩起来还不到十二钟头。

　　我们在博物馆花了一下午。我画得太入神，又玩得太开心，几乎忘记要吃饭，当我意识到时间不早时，已经晚间近六点。
　　发现这点使我对艾尔林满怀歉意，然而艾尔林禁止我再请他任何一毛钱。
　　「你再抢着买单，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讨厌跟我出来。」艾尔林半开玩笑道，顺手扒了下卷发，「拜托，让我出这顿饭的钱。我不介意下次出来你请我吃早餐，如果你非常在意这件事的话。」
　　「噢，噢我，」我隐约感觉艾尔林这个话里有陷阱，但又找不出哪里不对劲，一时之间没多想，就回答：「好吧，那下次早餐我请你？我绝对没有讨厌跟你出来。」
　　艾尔林眨了下双眼，用藏在平光镜片后的那对湛蓝眼眸凝视我，咬着下唇、慢慢笑了起来。
　　「很好，」他把有些滑下鼻梁的眼镜往上推，笑着别过眼，又转回来看我，问：「我们也许可以在稍后的晚餐时间讨论下回写生地点，或者你对夜里的第五大道感兴趣？」
　　我回过神，瞪大双眼，恍然意识到自己究竟答应了什么。
　　……这人他在短短两分钟内，一次预约了我今天晚餐、今天宵夜、和下回早餐三个时间！

　　这段小插曲让我在晚餐时间心神不宁。
　　我以为艾尔林不是会主动出击的人，或者该说我自认他对我不是那方面的意思，但现在看来，并不。更糟糕的是，我想起下午，我在雕像前脑洞大开调戏他。我深信那时候的我绝对是被他斯文有礼的软萌气质骗去。这人他可以在三言两语间哄我跳进他的坑里，到底是什么事让我产生可以调戏他的想法？那是他让我！这个认知让我很不高兴。
　　艾尔林他一定有注意到我的小情绪，可是这没办法影响他。甚至，我合理怀疑这让他挺愉快。我们在一间汉堡店完成晚餐，然后我婉拒了他送我回租屋处的提议。
　　艾尔林看上去是对我的坚持很不解。「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他无奈，为我叫了一台车，先嘱咐司机务必要将我安全送到家，才转身为我开车门、送我上车。
　　「那我回去啰？」我坐进车内，要关上车门。
　　「嘿，等等。」艾尔林拦下我关车门的动作，一手撑在车顶上，另一手扣住车窗上沿，「到家后打给我，好吗？」他俯身，蹙眉对车内的我交代。
　　「行行好，男孩，这么担心你不如自己送这女孩儿回家。」司机忍不住插嘴。
　　我跟艾尔林同时瞪了司机一眼。
　　我抬头给艾尔林一个笑容，「我会一直和你通讯直到我到家为止，这样你有没有比较放心？」
　　「好。我打给你。」艾尔林终于松了口气。
　　我猜他对我的担忧大概就像父亲对女儿。哦，这个假设让我一阵恶寒。

　　其实......其实我所谓通讯的意思，是通讯息，不是通电话，显然艾尔林对我的表达有误解，我不确定这是我英文不好、还是艾尔林理解不好，或者他刻意扭曲。总之，我从没在纽约讲过这么久的一通电话。
　　直到我想睡了，艾尔林还不愿挂电话。
　　好像就是从这天起，我们养成睡前通话的习惯；一直到我们同居前，每晚九点整，我的手机都会提醒我，该接艾尔林的电话。
　　在这个时候我对自己的定力仍保持些许自信。我觉得自己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被个，认识不到三周的男人给勾走，无论对方有多可爱多可口。对，我就是这么觉得。
　　......报应来得如此之快。两周后，我恶狠狠打了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