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髻鬟记》雪夜抚弦人

32、流苏髻

　　髻鬟记之流苏髻
　　幽长流苏髻，
　　束结同心带。
　　怀思轻云梦，
　　流苏舞凄凄。
　　她是水寒国户部尚书之女傅流苏，小字阿苏。
　　她性子纯真柔顺，自小到大一向听父母的话。
　　刚过及笄礼，父母就给她定了亲。
　　对于父母之命，她向来顺从。
　　她只知她的未来夫君是温文如玉谦和有礼的礼部尚书之子端木和。
　　只听其名，未见其人，她已满足。
　　不久，她与他成亲，入了端木府。
　　他果然如外界所传，温文如玉，谦和有礼。
　　他长得很好看，性子也温和，如一块暖玉，让人很容易就喜欢上。
　　自她嫁给他，他对她一直温柔体贴，照顾周到。有什么好东西，都送给她。
　　她的头发很长，立于榻上，犹拂地。因而她一向喜欢梳流苏髻。
　　嫁人前，都是贴身丫鬟给她梳头。
　　嫁他后，他说夫人的发髻都是由夫君绾，因此他不辞辛劳每日为她绾发盘髻，不假他人。
　　除了给她梳头，他还给她描眉贴钿画唇。
　　他给她梳发，她也学着给他梳发绾髻。
　　晨起，彼此为对方绾了发。一起吃过早膳，她便送他出门办公。
　　无事时，她还学着下厨给他做膳，等他回来吃。
　　他在书房办公时，她在一旁红袖添香。
　　他闲暇看书时，她也拿本书看，在书房陪着他。
　　遇到不懂的，还能问他。
　　空暇时，他们也琴瑟和鸣，琴箫合奏。还一同下棋一同赏花一同作诗，一同谈天说地，一同出外郊游，同骑马同放纸鸢……
　　她的婚后生活，她一直觉得很甜蜜。
　　她觉得自己得夫如此，很幸运！
　　可是后来……
　　那日，她替夫君打扫书房，不小心触动书架暗格，暗格中有一幅仕女图。
　　她看画中女子眉眼相貌，刚开始以为是自己，是夫君画的自己。
　　但看所题之字，才知不是。
　　画中题字：有美轻云兮，顾盼心悦兮。
　　落款：沐和
　　沐和是她的夫君端木和的字。
　　看那题字，她如雷轰顶，恍兮惚兮。
　　丞相之女，卜轻云，水寒国第一才女，原四皇子妃，如今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卜贵妃，谁人不知？
　　她和卜轻云容貌有七八分相似，她自小便知。
　　容貌相似，才华却不及。她亦知。
　　世人传卜轻云如天上云，清冷孤傲，超然脱俗，高不可攀。
　　而她……只算得上人间雏菊，娇憨可爱。
　　夫君也常说她憨态可掬，纯真可爱。
　　可是，他是否望着她的眉眼，想着另外一个女子。他的心上之人，卜轻云。
　　发现自己不过是个替身后，她也未质问他，只是失神发呆，精神恍惚的时间增多。
　　那段时日，夫君也忙，她以疲累为借口，不再和他彼此梳发，也不再有空闲便腻在一起，卿卿我我。
　　她和夫君之间渐渐疏离。
　　一日宫宴，她终于见到了卜轻云。
　　她们果真很像，只是，卜轻云比她多了份高贵与脱俗之气。
　　又比她美上几分。真是佳人倾城，飘飘渺渺，如云如雾。
　　宫宴后，夫君突然找上她。
　　他问她少时可曾在天昭山救过一位少年，后托付给天昭寺？
　　她疑惑地说是。她少时的确在天昭山救过一位受伤的少年，那时，她去天昭寺祈福，便将少年托付给寺中僧人照顾。
　　她正疑惑，夫君对她说：“阿苏，你当年所救的少年，便是原四皇子，当今圣上。当年你救了他，他醒来，问寺中僧人救他的恩人名谁。那年，轻……卜相之女卜轻云也在寺中祈福。那僧人便认错了人。四皇子也就一直当轻，卜轻云是救他的恩人。那日宫宴，圣上才知认错了恩人。”
　　“他是如何得知？”她迷惑。
　　“当年救他的恩人不小心将一枚耳坠落在他身上。那日宫宴，你戴的耳坠有一只是当年所戴。”
　　她抚了抚耳垂，想起那日所戴耳坠，有些模糊。
　　那段时日，她精神恍惚，又没让他为自己梳妆，也没让侍女梳，自己梳妆时，可能戴错耳坠，自己也不知。
　　“你既然能知此事，必然是皇上告诉你的。那么，你想说什么？或者皇上想让你说什么？”
　　“皇上……皇上想将你们，互换，各归其位。”他似乎难以启齿，却还是开口。
　　他垂眸，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各归其位？呵呵……夫君是什么想法呢？”
　　“我……”他望着她，眸中复杂，有些挣扎之色。
　　“夫君同意了？”她心凉凉的，唇却微弯。
　　“阿苏……我想……问问你。”
　　“出嫁从夫……夫君又何必来问我？”
　　“圣上他……心中有你。你在他身边，他定会对你很好！起码比我对你好。我想你能幸福，开心。这段时日，你并不开心。我知道你已……”
　　“夫君心中也有人，那人不是我，是卜轻云吧？夫君喜欢她？所以，互换，正合夫君心意。各归其位，的确各归其位。皇上高兴，夫君也高兴。夫君会对卜轻云很好，很好……”她说着，泪已落下，“阿苏，成全夫君。只要夫君幸福，开心。夫君所盼，也是阿苏所盼。”
　　那日，她未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只听身后一声叹息。
　　第二日，她便进了宫。
　　自她进宫后，皇上确对她很好！比当初对卜轻云，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所好，力为具。她所恶，谨为去。天下至珍至贵，稀罕之物，他都为她搜罗来。
　　他疼她宠她，将她捧在手心，近乎小心翼翼地对她好。
　　宫中无人敢找她麻烦，她在宫中过得平静安宁。
　　他为她后宫虚设。他甚至以帝王之手，像普通丈夫，像她原来的夫君端木和一般，也为她梳发、画眉、贴钿、抹脂，点唇……
　　他甚至为她下厨做饭。
　　他批奏折，让她陪在他身边。
　　他微服出巡，让她伴在身边。
　　……
　　若她的心不曾丢失，若她早点认识他……她也许会……
　　可是，一切还是迟了。
　　她对他，不如他对她好。
　　她想，若要还，没有心可还，便用生命去还。
　　一次刺杀，她挡在他身前，终于用生命偿还了他的情。
　　帝王之爱，天下难得！她今生有幸得到，却承受不起。更给不了同等的爱。
　　香消玉殒之时，一颗眼泪落下，滴在她脸颊之上，那么晶莹，灼热！
　　她知，那是难能可贵的帝王之泪！
　　水寒漠，来生再见！盼与君早相逢！
　　端木和，来生不见！盼与君相逢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