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夏潭荫

4、四

　　夕阳渐渐西沉，宋晚站在走廊上，梳得一丝不苟的马尾静静垂在蝴蝶骨旁，柔光下的发梢泛着金色。

　　又是一抹红霞，似乎与那天的一样美。只是晚霞笼罩下的人变了。

　　霞光有些刺眼，宋晚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视线，却发现树叶都变得模糊。她早该想到的，旻天也有喜欢别人的权利；像他这么优秀的人，身边理应站上一个优秀的女孩；见识了那么多女生对旻天的表白，自己早该有心理准备。

　　旻天说过，宋晚是他最好的朋友，这就够了。

　　可是连宋晚自己都不知道这伤感的理由，胸口好像被棉花堵住似的透不过气来。原来小说里写的都是真的，心脏是真的会痛。

　　宋晚轻嗤一声，嘲笑自己没出息。手握成拳，一下一下地打在墙上，颇有几分力度，似乎这样才能缓解心中那些从未有过的感觉。

　　当关节处变成红色，与手背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疼痛才渐渐传来。她想逃离这个鬼地方，但自行车与旻天的锁在一起，而钥匙在旻天手上。以前多让她欣喜的小细节，如今却这么可笑。

　　旻天从未像今天这么笑过，至少在宋晚的记忆里，旻天的笑总是好看却带着一丝疏离，让她不禁跟着浅笑，却不曾想着开口。

　　他大概很喜欢安洁吧，那个属于安洁的笑容温暖而又明媚，像初春的暖阳，足以融化一切。

　　还是到楼下等吧，宋晚想着，走下楼梯。天气预报说会有雷阵雨，若一会儿真下雨，路上就不好走了。

　　以前她总幻想有一天能与旻天同在一把伞下，目光所及都是清瘦却高挑的身影。可是她与旻天一同经历了那么多场雨，终究没有勇气开口。

　　当初没敢说的话，也许再没机会说了；没实现的心愿，都变成了奢望。他的伞下，不再能被她妄想。

　　一声惊雷，把沉思的宋晚吓了一跳，脚下的步子踩了空，“咚”地一声滑下楼梯。

　　头晕目眩。腰背硌在楼梯上，火辣辣地疼。宋晚叹口气，撑起身子欲站起来，可脚踝处的疼痛令她再次跌坐在地上。看样子是崴到了，她试着动动脚腕，钻心的疼痛再次袭来，生生逼出了藏在眼底的泪水。

　　视线一点点模糊。终于，她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旻天不再属于她，也，从未属于她。

　　雨突然倾泻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而太阳仍在空中挂着，远处的夕阳亮得让人睁不开眼，似乎也在嘲笑宋晩的狼狈。
　　怕有人看到她窘迫的样子，宋晚很快单脚站起来，擦擦眼角，撑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艰难地跳下去。

　　楼下传来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宋晚低垂的眼眸中泛起苦笑。

　　“抱歉，久等了。”旻天清润的嗓音想起，“啊，你怎么了？”

　　宋晚挤出一抹难看的笑；“没事。”

　　旻天顺着她微红的眼眶向下看，目光落在她微微踮起的左脚上，皱起了眉：“扭到脚了？”

　　宋晚闻言扯了扯嘴角。是啊，他还是那么善解人意，可他给不了任何安慰。

　　见她不说话，旻天在宋晚跟前蹲下：“我背你下去。”

　　“不。”宋晚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可以。”

　　旻天勾起少有的坏笑，难得打趣道：“那我抱你下去？”

　　宋晚被那抹笑晃了心神：“啊不，我……你扶着我就行。”她低下头敛了情绪，低低地说，“谢谢。”

　　她低着头，没看见旻天的表情，只听得他轻叹了口气，似是对她的倔强感到无奈，旋即背对着宋晩蹲下来，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上来。”
　　旻天打完球换了件白色T恤，微微勾勒出少年精瘦的身型。宋晩被旻天背在背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充溢于鼻腔。

　　没走几步，一阵低沉的声音传入宋晚耳里，通过旻天的颈肩，那声音变得有些模糊：“认识了五年，你第一次这么郑重地对我说谢谢。”

　　她没有出声。

　　原来，他知道，很多事情已经变了。他变了，她不得不跟着改变。

　　旻天知道宋晚脚伤了，便没有让她骑车。宋晚坐在旻天自行车的后座，手不安地攥着他坐垫下方的金属杆。多少次憧憬的画面，如今成真了，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旻天。”宋晚看着雨后湿漉漉的地面，车轮划过溅起水珠的打湿了宋晩的鞋尖，“你们在一起了么？我是说你和安洁。”

　　“嗯？算是吧。”宋晚觉得，一提到安洁，旻天的语气都变得温柔。

　　“可是你们才认识不久啊。而且你说，现在不会谈恋爱的。”不知是什么鼓舞着宋晚，把话全说了出来。

　　旻天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在斟酌措辞：“的确才认识不久。我是说过不会早恋，但特别喜欢的没有办法。”

　　宋晚的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开。旻天那句“特别喜欢的”不停在她耳边回响，她仔细地想了很久，想到脑袋都痛了，从没有哪道题让她这样毫无头绪。直到旻天把她送到了家，直到她做完功课洗了澡，浑浑噩噩地给脚踝喷了云南白药，黄色的液体伴随着并不好闻的气味弥漫开来，她躺在床上，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时候，她把旻天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