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夏潭荫

12、十二

　　容子堃不知道，自己一个出于好心的举动，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而这场风波的三个主人公，解决态度出奇地一致：沉默。
　　沉默是金。
　　宋晚从来不畏惧沉默，这是她一贯的处世风格，她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
　　寒假后开学以来，她将快及腰的长发剪短，只稍长于肩膀；她把时间排得满满当当，不给自己一丝多余的时间思考无谓的事情；也再没有碰过那把吉他，那埋藏着所有黯然心事的吉他；她尽力地不再关注旻天，不再关注任何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柏拉图式的爱情估计都不如宋晚的生活纯粹。

　　旻天察觉到了宋晚的变化。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不敢过问。宋晚的周围好像有一个巨大的屏障，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曾尝试打破这层屏障，又在宋晚客气而疏离的微笑中却步。
　　旻天意识到，自己终究是伤了宋晚。他本不想这样的。
　　他坐在宋晚斜后方，抬头便能看到宋晚的侧颜，利落扎起的马尾辫，发尾微卷，似乎比以前更好看了。
　　宋晚以前只是清秀，现在多了几分精致，不至惊艳，但十分耐看。一次和容子堃闲聊时，旻天无意间提到了这一点。
　　“小宋同学瘦了挺多。”容子堃耸耸肩，“叫你不珍惜人家。我昨天看到，文科班有个很帅的男生对小宋表白了。”
　　旻天猛地一回头。
　　“嘿，你猜小宋同学怎么回答的？”容子堃调侃地笑道。
　　“我不猜。”旻天把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看向远方刚冒出新芽的大树。
　　“啧，你怎么这么没劲儿呢。”容子堃摇摇头，“小宋说，她不喜欢文科生。”
　　旻天的唇角微微上扬。
　　“哎要是这样的话，你说我是不是有希望啊？”容子堃自顾自地说着，“小宋又好看，成绩又好，性格虽然冷了一点，但是……”
　　“滚，你不会有希望的。”旻天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径直走了。
　　容子堃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周测，月考，期中考，再月考，政史地会考，时间在不停地轮回考试中悄然而过，一个学期很快过了一大半。
　　会考过后，日子便过得飞快。
　　很快要高三了。

　　高三开学前，学校组织了一次心理测试与辅导。
　　宋晚不知怎么地，测出个轻度抑郁。这可不只惊动了老师们，连年级组长，教导主任，甚至一两个副校长都知道了这件事，轮番给宋晚进行心理辅导，生怕这个未来要进北大清华的高材生因为心理问题，出了什么差错。
　　宋晚每天听到好几遍一样的话，也重复十几遍一样的话，她觉得，自己本来没有抑郁，都要被这些人折磨得抑郁了。
　　“我不就是看得开了点，对生死没那么在乎嘛。本来人就是要死的，什么生病啊，意外啊，都是命中注定的，一个人的命真到了那时候，他也不能赖活着呀。”宋晚在视频通话里对着许久未见的姜瑜玥抱怨，“真不知道这怎么就算抑郁了。”
　　“小宋乖，姐姐我知道你只是失恋了。”姜瑜玥笑道，“哎……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不……我只是想问，你怎么知道的？”
　　“Oh my god!”姜瑜玥瞪大了眼睛，“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真说中啦？”
　　“……”
　　“啊啊啊啊我的天晚CP终于有进展了！怪不得我听容子堃说最近旻天……”
　　没等姜瑜玥激动完，宋晚就结束了视频通话。

　　宋晚想，如果不能和旻天在一起，自己大概要孤独终老了。也许她再也不会有心情、有勇气去爱上另一个人。
　　她甚至做好了人生规划：一份稳定的工作，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一个温暖的小窝……
　　人生像一条长河，蜿蜒曲折，虽然有时会掀起浪花，但更多的是平平淡淡，细水长流；而“日子滴在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

　　经过半个月的“心理辅导”后，宋晚在心理测试中得到了“非常健康”的评价，成功蜕变成一名积极向上的阳光少年。
　　摆脱了老师和校领导的轮番轰炸，宋晚脚步轻盈地走在小路上。天气很好，清风拂面，阳光通过云层中的缝隙照射下来，一丝金黄的光线清晰可见。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宋晚拿出手机，安洁发来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上次那个外国男人。
　　“A charming guy, right 他叫Maxwell，是我爸爸的主治医生，只有25岁，但是很厉害！我爸爸手术后康复得很快，他也很喜欢Maxwell。”
　　过了一分钟左右，安洁又发了一句：“比我大8岁，也不算很多吧？他昨天跟我表白了，我还没有回复他。”句尾是个捂脸的表情。
　　一时间宋晚想祝她幸福，又想问旻天知不知道。可她打出来，又删掉，最后只发了两个喷花筒，以表庆贺。
　　“我知道你想问旻天怎么办，你放心，我们都是分手了还可以做朋友的人。旻天没那么小气。”说完，贴了她和旻天的聊天记录。
　　旻天倒是大大方方地说了一句：“Congratulations！一定要幸福。”
　　宋晚心下释然，也回了一句：“好羡慕！答应他吧，如果他对你不好，我立马飞过去找他算账。”
　　“哈哈哈，谢谢！你和旻天也要好好的！”

　　宋晚放下手机，扬起头，天上的云渐渐散开，阳光洒下来，柔柔地照在她身上。
　　“但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