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刺·诛光》幻想混淆

3、三、爱之孽

　　我从绣榻上坐起来，胸口的伤被牵动，疼得我“嘶”地叫了出来。
　　“不要乱动，你的身体没有好。”说话的是润光，他退着我的肩头，令我重新躺下。
　　勉强想起昏迷前的情景，纳闷道：“你去搬了救兵？谁救的我？”
　　能从司徒瑰手中救人，莫非是主上？
　　主上从不吝惜棋子，会救我吗？
　　润光摇摇头。

　　“那是涿光？”
　　我话音刚落，就听不远处，椅上那人嘲讽：“谁要救你个煞神？”
　　“说得你不是一样？”
　　“我说的是煞神，不是杀神。杀神是本少！”
　　我觉得他甚为幼稚，不予理会，“到底是谁？”

　　润光正想靠口，涿光先声夺人，“别乱猜了，便是你眼前之人！近在咫尺尔！”
　　我脑袋转不过弯来，“润……光？怎么可能？！”
　　黄级的刺客，救了我？
　　“那你没受伤？”我连忙又坐了起来，拉着润光，想检查他的身体。
　　润光无奈地摇头，“我无奈。”
　　“司徒没为难你？”
　　润光含笑不语。

　　涿光帮着回道：“一开始，润光的确跟那剑魔妖僧动了一会儿手。润光快不行了……”
　　“然后呢！”我急了。
　　润光的身手是真的低，不像扮猪吃虎。
　　以前在戮华营，如果不是我和涿光针锋相对之余，无意间总能波及他的对手，他早就死了。
　　他连内功都没有，只会外加把式。

　　“别慌好吗？他要是死了，你面前的难道是鬼啊！”涿光怒了，“后来他说起了自己的身世，一番道理讲下来，竟然将那妖僧给说服了，令他真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怎么……可能……”我难以置信。
　　润光还是笑着的，眼底却泛着潇潇春雨，像是盛满忧思，但雨后是温润天光。

　　－

　　正如我所臆测的那样，润光是司徒家真正的嫡子，是我复仇的漏网之鱼。
　　他早年被拐卖，辗转在各户人家里，当过浣衣小童，当过书童，也当过戏班青衣，最后因拒绝一恶霸，不想被其收入帐中，而被恶霸卖给了一专门给戮华营供新人的牙婆。
　　他大约在五六年前才知道我原来的身份和所作所为，但那时已对我种下感情。且他在父母手足身旁依偎的时间并不多，反而及不上我们之间的生死情谊，遂不打算报仇。
　　我之所以要灭司徒家，也是因司徒家纵曲枉直，乱杀无辜。润光意识到己家之孽，反而待我越发亲厚，堪称人世奇事。

　　怪不得润光死活就学不会心法，原来他就是天生经脉不通的司徒家少爷。
　　怪不得司徒瑰当日会爆发内劲，原来他根本不是真正的司徒瑰！
　　对上润光的眼睛，我突然低下了头。
　　虽然他不怪我，可我还是无法面对他。
　　他是我的仇人之子。
　　我也是他的仇人。
　　却相安无事过了好多年，简直奇哉，怪哉！

　　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我又不禁抬了下头，这一看，我慌了。
　　他眼底哪里只是兄弟情义，还有、还有……
　　原来如此吗？
　　可我对他，毫无感觉啊！

　　这么多年来，我被说喜欢，根本一直看不起他。
　　润光是弱者，我不喜欢弱者。
　　而整整十年都对我喊打喊杀的司徒瑰，却被我记得在心里，念念不忘。
　　司徒瑰是强者，我喜欢强者。

　　“呵。”涿光又是一声轻嘲。
　　原来他才是最通透的那个。
　　“对不起，我累了。”我闭起眼睛。
　　“你好生歇息，我会来看你的。”
　　我感觉到润光的失望，顿时觉得自己好生矫情。
　　或许，他杀了我，我心里的纠结反而少一些。
　　某些时候，承爱不如承恨。

　　润光临到门槛处，我突然喊住他，“谢谢你救了我。”
　　润光步伐微顿，而后温柔一笑道：“不客气。”
　　他依旧是我天沁九年那一届的好同僚。

　　外面似风，可不冷，吹进屋来曛暖一堂。
　　黄鹂啾啾，叫声使人恍惚觉得四下空阔。
　　这也算是日朗天晴，岁月安好的一天吧？

　　－

　　想不到刺杀司徒瑰失败，我直接被降了一级，又成了地级的刺客。
　　养伤的期间我接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润光死了。
　　杀手的命不值钱，所以润光的葬礼上只有我和涿光、仇光、留光等同届生。
　　“他怎么死的？”我望着灵台上尸首，恍然地问。
　　涿光许久才开口，“这怨我。”
　　难得见到涿光这样失落和自责。

　　精通团内消息，经常负责组织和联络杀手的留光告诉我：一直是黄级刺客的润光不久前升级了，恰好有一需要一个地级十个玄级的单子，涿光和润光都被编排在内。一个团中，高阶刺客为领导者，低阶则常常冲锋陷阵，不少直接被送死。
　　生死本常事，况在聂政中。一个同僚的死，本不能引起我们情绪波动，但毕竟平日里我和涿光都与润光亲近，难免伤情。
　　“涿光，生死由……”
　　“你懂什么！”我话为说完，就听到他暴喝，“那个大傻子！那个大傻子的心，你懂什么！！”
　　我呆住。

　　“他本不可以不去的……我原以为，就算我们光字辈的人全都死了，他也会活着，毕竟那个家伙那么弱那么懒，那么不思进取……”润光说着，竟然泣下男儿泪，“等他老了，便会带着慈姑与凌霄来我们坟前祭奠。”
　　慈姑花（马蹄莲）表友谊，凌霄花表敬佩与声名。
　　在场者都低头，黯然神伤。

　　“可谁曾想，他居然死在了我们几个前头！他死了……润光死了！！你把他——”涿光的长剑指着我，青锋冷芒，“还来！”
　　“涿光……”我喃喃无措。
　　“你这个祸害！妖女！”涿光大喝。
　　我忽然醍醐灌顶……

　　这十年里我惦念着昔日情事，未尝回头看过身后之人，故而不知，有人已在我身后候了整整十年。
　　清竹落木下，青衣的公子执扇含笑，面容模糊，笑容却甚是明晰，那样润泽，像三月里一场酥雨。
　　“诛光，恭喜。”
　　“诛光，你可算回来了。”
　　“我特地给你备了你最喜欢的木棉酒和梅子糕。”
　　“……”
　　斯人已逝，只觉惘然。

　　涿光的剑雨疾来，飒飒若狂风袭面，我呆滞着，站那儿不动，若非有人及时出手，我恐怕是其剑下亡魂，要立马与润光九泉相见了。
　　大袍翻飞，广袖破风，来人大喝：“住手！”
　　在场所有人皆跪，“主上！！”
　　银面鬼魅身，聂政第一人。

　　留光扯了扯我的袖子，恍惚的我方才回神，跪下道恩，“谢主上出手相救。”
　　“诛光乃我麾下最锋利的剑，谁都不可折断他，除了本尊，知晓吗！”主上挥掌，大袍扬起，面具缺处露出的眼睛，迸射出猛虎般的霸气。
　　“属下等明晓，请主上放心！”一呼百应。
　　主上走来，食指勾着我的下颌将我挑起，威目凝视着我的面庞，“确为妖祸，不过，这便是你的利用价值！”
　　他离去，飞扬的袍角掠过一朵凌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