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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第八章
      进入五月天气已逐渐闷热难耐,康熙爷便又带了一干人马往那热河行宫避暑去了。前儿个刚刚送走了四阿哥与福晋,昨日里却又传出了宋氏有孕的消息,现下府里皆由李氏掌管,听闻此话更是又气又急,心里虽极恼这平常最没动静的宋氏竟然怀了身孕,却更怕出了什么岔子,自己便是首当其冲了。于是立马传信给二位当家的。
      晚间用罢了饭,瑾姮靠在窗下懒懒的绣着手帕,云霜端了茶进来,上前道:“日头偏西了,主子就先放下吧,仔细伤了眼睛。”
      瑾姮依言便放下了,接过茶来呷上一口。这档子,门帘掀动,来人却是那张氏。
      见过礼后,瑾姮让座与她坐下,打趣道:“自打你搬出这院子,来往也是少了,怎也不想着来瞧瞧我?”
      玉珠也笑道:“新屋子要归置的东西不少,竟也是忙到了现在。还请格格莫要怪罪。”
      二人又是说笑了一番,方听玉珠说道:“宋格格真是个有福气的,过了这么多年竟又有了身子,但愿这次老天开眼,莫像上次那个似的,断了做娘的福气才好。”
      瑾姮虽是隐约知道一些,此间又正好闲来无话,便随意开口问道:“我只省的是宋姐姐没了孩子,却不晓得个中缘由,姐姐可否说出来听听?”
      玉珠嘴上说着“这也无甚”,却还是让云霜关上了门,又压低声音对瑾姮道:“不瞒你说,这宋格格原是宫里的人儿,三十年的时候皇上为贝勒爷赐婚,这宋氏便是作为教引宫女送去为贝勒爷指导人事的,”玉珠见瑾姮有些羞涩之意,顿了顿又道:“后来爷迎娶了福晋,便也将宋氏纳了进来。那时福晋仅有十岁,年纪尚小,宋氏倒和爷年纪相同,便也是过了一段美满日子的。后来宫里许也是想着福晋年龄尚小,宋氏身份又低,这才又选了李氏作为侧福晋的。李氏刚进门,宋氏便有了身孕无法再伺候爷了,李氏便得了机会很快获宠了。”
      “后来呢?”
      “那宋格格本就是个心气儿高的,有着身子爷却娶了别的女人还甚是宠爱,大概心里难受的紧,再加上身体也弱又是头胎的,大格格出生后虚弱的很,未逾月便不在了。”
      瑾姮听后心下也有了一丝哀婉,遂叹了口气道:“原是这样。不过这次医官诊断是有了三个月身孕的,不是都说前三个月最凶险吗?既然过了头三月想来往后会安稳些的。”
      玉珠也说道:“但愿如此吧。”
      二人又唠了会儿子话,玉珠方才回去了。

      没有了福晋的晨昏定省,瑾姮的日子倒也过得恣意。熬过了漫长蝉鸣的夏季,转转眼也就到了十月里。宋氏的肚子已是挺的老大,瑾姮也只去过两次,剩下的时日倒也多和耿氏在一处打发了。
      十月中旬,天气渐渐转凉,康熙一行人便也回了紫禁城。四阿哥和福晋回来后,自是对宋氏嘘寒问暖了一番,又不忘对李氏数月来打理府中事务的赞扬,一时间倒也上下和睦。
      “主子回来了。”瑾姮甫一踏进院子,秋容春和便迎了上来。
      “耿主子也来了,主子吉祥。”两个丫头见瑾姮身后还跟着耿氏,自是迎上去问安,又招呼两位主子落了座上了茶,好一通忙乎。
      “你进府这么长时间,倒都是去我那里多些,妹妹的院子说起来我还是头一次进,这一看还当真布置的妥帖。”耿氏四处打量了下,笑着说道。
      “见云姐姐可越发爱取笑妹妹了,还不是我这院子位置偏些,没来过多少大人物,姐姐算是稀客了呢。我们去看过宋姐姐,等下也该用晚膳了,不若姐姐今日就赏光在我这里吃如何?”
      “自是好的,也教我尝尝你这小厨房手艺如何。”耿氏笑意更重,片刻喝了口茶道:“刚刚去看宋姐姐气色不错,身子那么重了也没见着不舒爽,想来这一胎倒真是好的。”
      瑾姮点了点头道:“不错,宋姐姐平日里只与佛祖伴道,若是能添一个孩子陪伴定是好的,我瞧着这几月里她也是有了些气色的。”
      “妹妹可莫怪我扫兴,按我瞧来宋姐姐的孩子也许会交于福晋照料也说不定。”耿氏低低说道。
      “这是为何?宋姐姐也是在玉牒之上的,缘何不能养自己的孩子?”
      “妹妹你可知道这宋氏的来历?”
      瑾姮想起那日玉珠与她说过的话,便点了点头。
      耿氏见状,便接着说道:“祖制是可允许上了玉牒的妻妾亲自抚料孩子,可宋姐姐她原也……还有你不晓得,福晋生弘晖阿哥时遭了多大的罪,我听说那都是在鬼门关走过一趟的了,如此福晋可还能再有孩子吗?本若弘晖阿哥好好的,福晋也还能有个指望,偏偏……我说句不好听的,若宋姐姐得的是个男孩交由福晋养育这便罢了,若是个女孩,只怕今后你我二人有了孩子也不能亲自照拂了。”耿氏的声音越来越小,可那些话还是清晰地落进了瑾姮的耳朵里。

      那日后瑾姮虽有担心,可眼下毕竟还有宋氏,况且自己连身孕还未有,这心担的未免太早了,想来自己也有些好笑。距离宋氏的临盆之日越来越近,府里上下自然都是围着她的院子,瑾姮便乐得自在,天气冷了之后便窝在屋子里很少动弹了。
      这一日,瑾姮接到了家里来的书信,自她出嫁两年有余,这倒是第一次收到家书,便迫不及待拆开来看,前番自然是说家里一切安好云云,后番提到瑾姮兄长萧泽不日前被调入郎卫,虽并未与原来的职位相差多少,但却是在领侍卫内大臣手下当差了,到底光耀些。钮祜禄夫妇想来是瑾姮出了不少力,特写信来知会她一声的。
      瑾姮合上信,心里暗暗叹气,后背有些凉凉之意。现下看来自己那日的话到底是派上了些用场的,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看穿那些小伎俩,心里不禁存了几分不安之意。信中虽也说了萧泽升迁之事,可从言语中看来似乎并不十分欢喜,想来职位还是太小了些。瑾姮想的头隐隐有些阵痛,不得不闭上眼睛,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瑾姮自小清楚自个儿的这位哥哥是个什么人物,若是有合适的机会自会大展宏图。如今这般只要哥哥肯努力,凭他的本事节节高升并非难事。瑾姮想到此处,心也稍稍安定下来,便也揭过此事不提了。

      十二月初五这日,天色阴沉昏暗,天空中时不时落下几片雪花。贝勒爷、福晋,并上李氏、耿氏和瑾姮等人一同挤在宋氏的屋内,听着里间传来不断的撕叫哀嚎声,众人皆是面色惶惶。早间宋氏便开始阵痛,到了晌午孩子还是没有出来。屋内本就不宽敞,这么多人站在此处反而碍手碍脚的,福晋便遣了李氏等人先去进食歇息,只留自己和贝勒爷在此守着便好。
      待瑾姮回到院子里时早已疲惫不堪,云霜伺候瑾姮进屋,春和便上来为她解下大氅。“主子,您身上的血腥味怎如此之重?可是宋主子生产不顺?”小姑娘问道。
      瑾姮坐在热炕之上,抱着暖暖的马奶茶大口喝着,竟是连说话的空隙也没有了。还是云霜道:“从早上到现在孩子还是没有出来,听说是胎位不正,手脚是出来了,可头还是卡着。”
      春和听此有些胆怯,道:“生孩子竟有如此凶险。”
      还是秋容仔细道:“主子先吃上两口热乎饭,婢子这就为您去烧水,待会您好好泡泡,去去血腥气也解解乏。”
      瑾姮自是同意,众人便张罗着去了。
      待到晚间,方听说宋氏的孩子出来了,是个小格格。只是生产时胎位不正,小格格闷憋的时间过长,导致十分虚弱。瑾姮听说后纵是无奈也别无他法,只得心下默默祈祷了。
      如此一来,宋氏忙着照顾孩子,四阿哥多半时间也是陪着的;福晋张罗着过年的一应事宜;李氏虽不满四阿哥的做法,却也无法,平日里免不了两声抱怨;瑾姮便又无人问津,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了。
      这日便是除夕,不到晚间四阿哥与福晋、李氏等人便要进宫参加除夕晚宴,瑾姮与耿氏在厅堂之上伺候这一干人离开,念及无事,便相携着去往宋氏的院子看看小格格。待到院门口,天色便稍稍有些暗了下来,院子里静悄悄的,正屋中也并未点灯,瑾姮与耿氏相互看了一眼,便接着向那屋中去了。
      行至门口,方才有小丫头行上来问安,耿氏说明来意后,小丫头倒是手脚利落的领着二人来到里间,宋氏正靠在床上假寐,小丫头走上前去,轻声唤了一唤,宋氏便醒了,脸上带了淡淡的笑意,道:“二位妹妹莫要见怪,近日来身子总是乏着,妹妹们来了也不知,雨琴快招呼两位格格落座,再泡壶茶来。”
      那小丫头搬来两个绣凳,伺候两人坐了,方下去添茶了。
      耿氏笑说道:“倩怡姐姐不用麻烦了,我们也就是闲来无事,今儿除夕来看看小格格,送上红包便走了。”说着,二人各自拿出一个小荷包,放在了桌上。
      “妹妹可当真见外,格格那么小怎用得着送礼。”宋氏说着便向不远处的童床看去,眉眼之间不自觉的带了点慈爱,“现下这么安静,想是睡着了的。我身上无力,二位妹妹去床边看吧。”
      耿氏是个性子开的,这便小心翼翼的去那边的童床了。瑾姮倒是走到床边坐下,“倩怡姐姐身子不好,还要丫头多多伺候才是,怎的就那雨琴一个丫头?”
      宋氏轻摇了摇头,道:“雨琴是个伶俐的,有她一个便够了,我不喜人多,反而心烦。”
      瑾姮笑点了点头,这时耿氏抱着小格格走了过来,递到宋氏手上道:“小格格睡得可真沉,这么着竟还没醒,想来宋姐姐带着也省心。”
      宋氏笑着接了过去,答到:“这会儿也不知怎么了,平常可是顶闹人的。”
      瑾姮看了看那孩子,双眼紧闭,小脸白的有些过分,倒没有往常婴儿的红润。
      宋氏抱着摇了两下,看孩子还是没有反应,轻轻拍了拍,唤了两声“囡囡”,小格格依旧双眼紧闭,没有丝毫反应。
      瑾姮与耿氏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两人对看了一眼,都有些狐疑。
      宋氏着急了起来,一边大声叫着“囡囡”,一边轻轻摇晃拍打,可孩子就像失去了知觉般毫无反应。
      瑾姮心道不好,看见刚端上茶来的雨琴,便冲她喊道:“快去请医官来,快去!”
      雨琴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也急忙放下茶盏跑了出去。
      瑾姮看着手足无措的宋氏,想了想还是说道:“姐姐先看看小格格呼吸是否还通畅。”
      宋氏听闻此话安静了下来,右手颤颤地放在了小格格的鼻下,耿氏与瑾姮看着,不自觉手都握在了一起。
      一瞬下,宋氏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我的孩子好好的,她好好的……”
      瑾姮和耿氏也是明白了过来,耿氏立马用手捂着嘴,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瑾姮虽还镇定,却也是颤着手又试了试小格格的呼吸,不大会儿慢慢缩回手来,看着耿氏点了点头。
      耿氏一下子乱了阵脚,语无伦次道:“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呀?医官呢?医官怎么还不来?”
      瑾姮看了看一脸呆滞的宋氏,她两眼空洞,却是紧紧抱着小格格,念叨着:“囡囡乖,囡囡不走,额娘在这儿呢……”
      瑾姮起身走到门外,见春和与耿氏的丫头平安也是一脸焦急,稳了稳心神道:“你们可知道府里识的进宫的路而且又会骑马的奴才吗?得要去宫里知会贝勒爷和福晋才好。”
      平安着急道:“奴婢在内院伺候,还…还真不晓得。”春和却是上前说道:“主子别急,奴婢知道有人能帮上主子,奴婢这就去传话。”
      瑾姮点了点头,忙让春和去了。又让平安进屋去安慰着耿氏。自己倒是没有再进屋,站在廊檐下焦急地等待着医官。瑾姮心中虽也惊骇,理智却还是清明的。
      不大会儿,雨琴拉着医官匆忙赶来,瑾姮的心这才有几分安定,一刻也不敢耽搁,忙让医官进屋查看。瑾姮与耿氏二人好说歹说才把小格格从宋氏怀里抱出来,交于医官看了。
      待见医官刚一起身,耿氏便上前问道:“怎么样?”
      医官摇摇头道:“主子节哀,小格格已经去了。”
      宋氏一听便喃喃道:“不可能,你莫要骗我,囡囡还那么小,怎么会舍得不要额娘呢?她明明晌午还冲着我笑呢……”说着便踉跄上前一把抱起了小格格,紧紧地抱在怀里,却又站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屋里的丫头都忙上前掺起宋氏,扶她到床上休息。瑾姮问那医官道:“听宋主子的话小格格晌午还好好的,怎的会突然这样?”
      医官答道:“小格格自生产以来皆是不顺,身体一直虚弱,呼吸有所不畅。刚刚查看小格格正是因为天气太冷,屋里也不够暖热,吸入了沉重的冷气而无法将其排出这才夭折的。”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四阿哥等人方回到府里。待福晋问清了事情的经过,瑾姮便知这里没有自己什么事了,便携了耿氏一起离开,各回了各自的院子。
      这一夜烟花炮竹声不断,可贝勒府里却是别样的冷清。就这样,迎来了康熙四十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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