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不及清拂尘》頔迦

58、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裕嫔也是染疾中的一个。几日后瑾姮去探望时竟已好的差不得了。裕嫔将一颗小小的红色药丸放到瑾姮手中，“这就是武常在的药，看着没什么特别，没想到还真的有用。这后宫女子个个都有十八般才艺，没想到竟还有会丹术的。”
　　瑾姮将小药丸放进盒中，“是啊，没想到女子竟还有精通此法之人。”
　　正说着，外有小太监来报，“启禀熹妃娘娘，这宫里的小主们都好的差不多了，只有咸福宫的郭常在还病着，皇后娘娘让您去看看。”
　　瑾姮看了看裕嫔道：“那我便去看看郭常在，你好好休息。”
　　裕嫔也道：“你自己也要小心，别被染上了。”
　　瑾姮应下，出了钟粹宫便往咸福宫去了。
　　刚到咸福门，瑾姮便闻得一股浓浓的艾草味。咸福宫中各殿门紧闭，院中大大的炉子里煮着艾草。
　　瑾姮行至门边，便听到里面重重的咳嗽声，有一小宫娥迎了上来，“奴婢参见熹妃娘娘。”
　　“你家小主怎样？”
　　小宫娥略有迟疑，“我家小主……是病的越来越重了。”
　　瑾姮道：“你给本宫拿条艾水煮过的白布来，本宫进去看看。”
　　小宫娥应道，“多谢熹妃娘娘，奴婢这就去。”
　　瑾姮掩住了口鼻，推门进去。卧榻之人连忙起身，“嫔妾…咳咳…不知娘娘前来，给…咳咳…娘娘请安了…咳咳…”
　　瑾姮忙扶住她，“你身体不好，就躺着吧。别的小主吃了武常在送的药都好的利索，怎么你不见好？”
　　郭常在弱弱道：“嫔妾身子本来就不好，这可能是天意吧。”
　　一旁的小宫娥此时正端了药进来，听到这话忍不住哭着道：“这哪里是天意，分明是小主你……”
　　“喜鸢！”郭常在打断她，“我和娘娘在说话，你怎可插嘴？放下东西出去吧。”
　　那小宫娥委屈道：“那小主你把药吃了吧。”
　　“你先放在那里，我和娘娘说完话就吃。”
　　那喜鸢突然跪下来，朝瑾姮哭道：“求娘娘劝劝我家小主吧，您走了小主她就更不会吃药了。”
　　“喜鸢！”郭常在叫到，“你在乱说什么…咳咳…”她说的急了，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嗽。
　　那喜鸢忙上去帮她顺气，瑾姮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郭常在为何不吃药？”
　　“那是因为……”喜鸢刚想说，郭常在就拍拍她的手，“你先下去吧，我和娘娘说。”
　　喜鸢看看她，点着头下去了。
　　郭常在看着瑾姮道：“不瞒娘娘说，武常在送来的药嫔妾没有吃。”
　　瑾姮没有说话，只看着她示意说下去。
　　“嫔妾…嫔妾对这世间没什么好留恋的。”郭常在淡淡说道，“父亲不想被皇后娘娘拿捏，送了嫔妾这不关紧要的庶女进宫，皇后娘娘对嫔妾不满，别的嫔妃也都瞧不起嫔妾。没有人在乎嫔妾的。正好借此机会病死，也不会牵连家族……”说着便抽泣起来。
　　瑾姮握住她的手，“谁说没有人在乎你，你父亲曾恳求四阿哥拜托本宫好好关照你。”
　　郭常在抬起婆娑的泪眼狐疑地看向瑾姮，“真的？父亲他竟托娘娘关照嫔妾？”
　　“自然是真的。你父亲虽没让嫡女进宫，却也是希望皇后娘娘看在你只是一个小小庶女的份上不再难为你，难为郭家。也担心你在宫中的安危，好言相求四阿哥。”
　　郭常在听了喃喃道：“父亲…父亲他真的会担心我……”
　　瑾姮端起药，“先把药吃了好起来，可不能让你父亲失望啊。”

　　瑾姮返回景仁宫时，在启祥宫门前看到了海贵人，她神色担忧，问着里面的宫娥道：“贞嫔娘娘的身体怎么样了？精神可有好些？”
　　那宫娥恭敬道：“回小主话，我们娘娘身子还乏着，暂时见不了小主，还请小主先回吧。”
　　海贵人点了点头，从身后奴婢手中拿过食篮递给宫娥道：“这是我亲手熬的补汤，你拿进去让娘娘好好补补吧。”
　　宫娥接过，道：“奴婢替主子谢谢小主了。”
　　海贵人转身，方看见瑾姮，忙请安道：“嫔妾见过熹妃娘娘。”
　　“起来吧。海贵人这是去看望贞嫔吗？”
　　海贵人有些慌张，“是……贞嫔娘娘小产后嫔妾还未来探望过。”
　　瑾姮笑道，“倒是不知海贵人与贞嫔相熟，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海贵人忙笑着，“娘娘位高身重，自然是不用记挂嫔妾们这些小事的。”
　　“海贵人言重了。”瑾姮回道。
　　宫娥进了正殿，放下食篮道：“主子，这还是倒掉吗？”
　　安氏闭着眼“嗯”了一声，“都来了这么多次了，还看不出来本宫已经不想见她了么，还一次一次的送东西进来。”
　　宫娥道：“娘娘，新进宫的武常在听说颇懂道术之法，她的那些药众人用了皆有成效，不若娘娘可让她给调理调理身子。”
　　安氏叹了口气道：“是呀，这皇上总也不来，本宫也不能就这般躺着了。”

　　这药见效之后，皇后便命武常在多制些发给后宫众人，一些奇形怪状的器皿也源源不断地抬进了永和宫中。
　　这日瑾姮前去养心殿，只见武常在已在殿中。见过礼后，胤禛笑着道：“朕听说了武常在懂丹术，便召其前来，不想竟是个新奇的女子，还为朕解答了书中的晦涩之处，真是难得。”
　　瑾姮在下首坐下，道：“臣妾知道武常在的外祖得过高人点化，看来武常在也是得了真传了。”
　　“朕原本只是无事的时候翻翻那些丹术之书，现在到可以和武常在求教了。”
　　武常在安然施礼道：“清玥身无长物，若可以帮皇上分忧，嫔妾喜不自胜。”
　　胤禛点了点头，“那武常在你先退下吧，朕和熹妃还有话说。”
　　武常在行礼后道：“那嫔妾就不打扰皇上了，嫔妾告退。”
　　武常在下去后，胤禛走过来在瑾姮身边坐下道：“这几日雪小了些，炭火预计明日能运进宫来，八阿哥的病又见重了，皇后不得闲，恐怕这些琐事还是得由你来张罗了。”
　　瑾姮道：“这没有什么，还是八阿哥的身子要紧。不是说天气冷了之后便会好转，怎么倒还加重了？”
　　胤禛叹了口气，“秋日里是好了一些，这一入冬又不大好了。太医也没什么法子，只能开药慢慢调着。皇后的意思是这年节里的事也先由你操持着。”
　　瑾姮靠进他怀里，“这都无事。正好宫里新来了这么多人，不如今年把除夕宴办得热闹些，你觉得如何？”
　　胤禛道：“也好，正好四福晋和五福晋也是第一次在宫里过年，是该热闹一下。宫里也枯燥了许久了。”

　　这样一来今年的除夕宴办的格外大些，除皇室宗亲之外，一些重臣家眷也被邀请入宫，这拜见瑾姮的人也就多了不少。待瑾姮应酬完在席间坐定，宴会也已开始了，笙歌燕舞自不必说，就连几个答应常在也上场弹琴吹箫，当海贵人上场尽情跳了一支草原之舞的时候，宴会的气氛达到了顶峰。众人莫不称赞海贵人，暗暗里都羡慕皇上这样的好福气。
　　这样的场合深居简出的安太傅一家也难得在席，歌舞过后便亲自向皇帝皇后敬酒，贞嫔也跟在身后，伴着安太傅与安夫人一起祝酒。
　　“皇上，老臣专门备了一件礼物，”安太傅年纪已大，再加上喝了几杯酒，说话间口齿都有些不清。
　　胤禛倒也没有计较，问道：“什么礼物值得安老太傅亲自费心？”
　　安太傅向身后招了招手，一小厮捧了个长长的锦匣忙跑了上来，安太傅接过，恭敬地呈给了胤禛。
　　胤禛打开锦匣，里面是一幅画轴，恪宜在一旁把画轴打开，众人看到的是一幅……
　　送子观音图。
　　恪宜面有微惊地看了安太傅与贞嫔一眼，把那画卷递给身后的宫娥卷了起来。
　　胤禛道：“安太傅这是什么意思？”
　　安太傅回道：“贞嫔娘娘身体不济，这送子观音图是老臣夫人亲自去庙中求的，特拿来献给皇上娘娘，还望娘娘能早日诞下龙嗣。”
　　胤禛冷着道：“安太傅有心了。”
　　安太傅笑着道：“臣不敢。”
　　之后陆续有王公重臣向帝后祝酒，宴上的气氛也随意了很多。瑾姮本已打算离开，却见富察夫人带了忆央走上前来。
　　“见过熹妃娘娘。”富察夫人拜道。
　　瑾姮忙亲自搀了，“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富察夫人笑着道：“四福晋说娘娘在宫里对她照顾有加，故而特地来拜谢娘娘。”
　　“夫人这是说得哪里话，能有忆央这么好的儿媳，是本宫的福分。”
　　富察夫人道：“这孩子从小就被娇惯坏了，有什么不是之处还望娘娘多担待些。”瑾姮笑说不会。又听她道：“听闻娘娘还有两位公主也快要到及笄之年了，不知皇上与娘娘可已有给公主物色合适的驸马吗？忆央还有两个弟弟，年龄正好都合适……”
　　富察夫人还没说完，忆央便小声打断道：“额娘你在说什么呢，咱们是来拜见娘娘的，你说这些作甚？”
　　瑾姮笑道：“公主们年龄还小，本宫也还未来得及考虑，劳富察夫人操心了。”
　　富察夫人亦道：“能与娘娘结亲是再好不过了，不过是想着亲上加亲更好些，如此倒是莽撞了，还望娘娘不怪。既已拜谢过娘娘，那就不打扰了。”
　　“夫人难得进宫一趟，多与忆央说说话才好，本宫不打扰才是。”
　　瑾姮看着富察夫人与忆央走出去的身影，不禁笑着摇了摇头。既已无事，便牵着两个宝丫头回景仁宫去了。

　　胤禛一个人回到养心殿的时候，冷不丁地看见暗中有个灰色的人影，便呵斥道：“谁人在那里？怎么进来的？”
　　那身影闻声便向他走来。待离得近了，才就着月光看清来人。
　　“皇上，”那人说着便朝他身上靠来。
　　胤禛伸手推开，冷声问道：“朕已经下令这养心殿嫔妃无召不得前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人袖手立在一旁，低了头喃喃道：“臣妾是太想皇上了，这才深夜闯了进来，皇上不要怪罪了。”
　　胤禛无奈叹口气，在八仙桌旁坐下，“你们安家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这样不正常！”
　　“皇上！”安宁昭顺势伏下身子，伸手攥住他的袖口，“失了孩子臣妾心里更加不好受，可皇上怎能就再也不去看臣妾了呢？父亲送的那幅图是大师亲手画的，此番一定会灵验的。”
　　胤禛听得无奈，甩开她的手道：“你的心情朕理解，正因如此你们安家今晚的事情朕也不想追究，你回去吧。”
　　安宁昭急忙屈膝上前，“皇上你真的理解臣妾吗？你懂臣妾是多么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吗？皇上你再给臣妾一个机会，臣妾这次一定能平安诞下皇嗣的！”
　　“你还记得上一个夜闯养心殿女子的下场吗？”胤禛睨着她道：“趁朕还没治你的罪之前赶紧出去！”
　　“臣妾不走！”安宁昭满脸泪痕道：“臣妾的母亲也是没了好多孩子才生下臣妾的，臣妾不能让母亲失望！臣妾从来没有求过人，但臣妾现在求皇上，求您给臣妾一个孩子吧！”说着便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胤禛不耐烦道：“你先起来。”
　　“皇上不答应，臣妾就不起来！”
　　“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胤禛倏地站起，“你是这宫里后妃，阶至嫔位，如此这般行径就不怕丢你安家的脸吗？”
　　“臣妾只是个女人。”安宁昭直起身子，凄凄双眼望向他，“臣妾只想和夫君有个自己的孩子，臣妾做错什么了吗？”
　　胤禛盯住她半晌，疲惫地伸手撑住额头，闭上了眼道：“朕知道了。朕今天晚上想一个人待着，你先回去吧。”
　　安宁昭出养心殿的时候正好敲响了新年的第一声钟，硕大的烟花在她头顶上的夜空中炸亮，她却恍若未闻，单薄的身躯就这样融进了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