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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   第三十四章
      却说胤禛找了弘历来谈,弘历便也只道是那日瑾姮多说了他两句,心中有些难过的牢骚话罢了。胤禛便也耐心教导几句,又叫到瑾姮面前认了错,这事便也这样过去了。
      当天弘历便去问了宝斋的罪,宝斋撒娇耍横,直说是皇阿玛逼的,自己迫不得已才说了出来。弘历无法,甩甩袖子只说以后什么都不告诉她了。宝斋赔了好多不是,又拿出好些自己爱吃的点心,这才哄得弘历消了气。
      如此一来又到了盛夏时节,瑾姮让两个宝丫头到胤禛面前嚷着热,胤禛无法,只得准了瑾姮带她们到圆明园避暑。两个宝丫头不知又用什么方法哄得弘历和弘昼也到胤禛面前去说了好一通,倒是也准了。宝丫头们自然也没忘了祈言,连着懋嫔也带了去。宝耑与原怡亲王的四格格和惠公主性情相投,本想也带了去,和惠自个儿却是个识大体的,只道旁的两位公主姐姐不去,和惠又怎好一人独去,就此作罢。着实让宝耑伤心了几天。
      皇子们去圆明园中避暑,太傅们便放了假,只每日留了功课做。邱家嫡子邱博衍既已成了陪读,这趟便也随行在列。圆明园中无人管束,孩子们像得了天下,每日里一同读书,一同玩闹,好不自在。
      瑾姮时隔三年再回到这含韵斋中,景致未变,人已恍若隔世。在此住了八年,那八年,应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她不是个咏伤春悲秋,叹物是人非之人,嗟叹不过是情随事迁,感慨系之;俯仰之间,已为陈迹,不应为之所累。而此刻,她却是惆怅的。
      天高日长,瑾姮有些疲懒。太阳有些落下去的时候,云霜领了个人进来,请过安道:“娘娘快看看,这是谁来了。”
      瑾姮坐起身子,来人低着头走进来,跪下身道:“给娘娘请安了。”
      “秋容!”瑾姮方辨认出来,“你怎来了?快起来。”
      云霜给搬了绣凳过来,秋容虽是起了身,却也不敢坐,只站在一旁。瑾姮看她,早些年养的白嫩肌肤早已不在,浑身上下皆是操劳的痕迹,身上的旧衣浆洗过多遍,已有了发白印记,看得出日子难过。
      瑾姮想问些什么,却没有开口,秋容也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如今这个样子怎不叫她心疼。
      还是云霜开口道:“春和也是极想来的,可她公爹年初去了,她随武德回乡守丧不得来,便叫秋容来看看娘娘。”
      秋容道:“奴婢想主子想的紧,这些年家里事忙也没来拜访过主子,还望主子莫怪。”
      “嫁了人便不是我这里的了,难为你还记得我。”
      秋容听了,面上一紧,连忙跪下道:“主子这是要与奴婢外道了,奴婢自知当年没能服侍主子到底,主子心里可是膈应的。”
      瑾姮见了亦是心软的,道:“婢子要嫁人也是正理,我怎会怪你,你先起来。”
      云霜扶了秋容在绣凳上坐了,便道:“小主子们也该回来了,奴婢看看去。”说着便带上门退了出去。
      秋容啜泣道:“奴婢自是个苦命的,自小没享着什么福,自从跟了主子才有了正经日子。王账房那一家都不是个好的,奴婢的日子的难过啊,还请主子看在从前的情分上,让奴婢接着伺候您吧。”说着便是哭了起来。
      “你我主仆一场,我自是知道你的忠心,”瑾姮虽有不忍,还是说道:“忠心不假,可在你的心底,从未相信过我。”
      秋容止住哭声,愣愣看着瑾姮,下意识辩解道:“奴婢没有……”
      瑾姮接着道:“许是你从小就没个安稳的照顾,凡事总先为自己打算。你恐怕不知道,那时我已经为你挑好了人家,你比春和大两岁,我自然是先紧着你的,可你既然自己有了主张,我便不好防着碍着。只是秋容,你总不能不顺心便往我这里跑,我不过是你的旧主,与你已无任何关系,日子总是自己过的,你明白吗?”
      秋容依旧愣怔着,目光虚空,脸上犹自带着泪痕。瑾姮看得不忍,道:“若是在王府中还倒罢了,只是如今在宫中……”
      她话还没有说完,秋容便跑过来跪下抓着瑾姮的裙摆哭道:“奴婢知道当年不该自己动了心思,还请主子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定会谨慎小心,在宫里尽心伺主子的……”
      瑾姮额头有些隐隐作痛,这厢却还是搀扶了秋容道:“宫里的奴才都是登记在册有名数的,我也不可能私自带了人回去,你还是先起来吧。”
      秋容听了这话,大概是知道不成了,倒也不再强求,乖乖从地上站了起来,站在瑾姮身边抽泣着,不再说话了。
      “虽说女子的命数不由的自己,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还是有些道理的。你若日子实在难过,我拿些银子给你,你离了他们家吧。”
      秋容抽泣良久,方才道:“人和人的命当真是不同的,奴婢比不得主子您打生下来便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现在就是连春和也是比不上了的。秋容命苦,无人怜惜,倒叫主子费心了。”
      瑾姮知道情分已尽,也未再多说什么,叫了云霜包好银子,嘱咐了两句便打发她走了。云霜毕竟与她共事多年,看着秋容的背影,不住叹息道:“这孩子倒也真是个可怜的,富贵人家中配了人的姑娘再回去伺候的也是不少,只可惜主子自身尚且难保,她也只能没有福气了。”
      “能被主子再要回来都是极有体面的,无论年纪大小,丫头们也要称呼一声‘姑姑’,倒是没人敢欺负了。”瑾姮道,“她抱定了这个主意一门心思要回来,不仅能落个忠厚尽主的好名声,也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了。”
      云霜诧道:“主子是怀疑她的忠心?”
      “忠不忠心的先不说,就单是遇事先己这一条,就不能用了。”

      胤禛傍晚到翊坤宫的时候,暑气已经有些消散了,还未踏进殿门便听得福惠的哭声传来。胤禛抬了抬手,商安便没有通报,随着胤禛一起走了进去。
      福惠只穿了蜀锦纹鱼鳞短衫,在乳母怀中不停地哭闹着。一旁的年氏亦身着团青纳凉长衫,在贵妃榻上与乳母一道哄着福惠。
      “孩子做什么哭得这样厉害?”胤禛出声问道。
      年氏见胤禛到来,忙从榻上起身行了个常礼,道:“天气炎热,虽有成桶的冰供着,但惠哥儿内里虚热,此刻燥热难耐,臣妾正在哄呢。”
      “怕热便多管内务府要些冰来,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乳母在一旁启口道:“皇上,咱们娘娘素有体寒,就是夏日里也是手脚冰凉,屋里摆不了太多冰的。”
      年氏睥了她一眼道:“这些皇上能不知道吗?要你在这里多嘴。”
      乳母连声道“不敢”,胤禛吩咐好生照顾小阿哥,便也让其退下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与裕嫔她们去圆明园避暑,往年你与福惠在那里都舒服些。”
      年氏撇撇嘴,有些鄙夷,“臣妾是皇上亲封的贵妃,自然该与皇上在一处,上奉帝后,下为表率。怎能与低阶侍嫔同道处之。”
      胤禛面无表情道:“熹妃不过只比你低一级,怎能算是低阶侍嫔?”
      年氏微微偏头,一脸委屈道:“皇上又不是不知道臣妾与她们几人素不相投,何必挤在一处。再说臣妾也想多陪伴皇上左右。”
      胤禛倒也有所缓和,在年氏身边坐下,道:“你陪伴朕多年,也该知朕在你身边的时间不少,连皇后都及不上的。”
      年氏依偎在胤禛身边,闻得到他身上所散发的龙涎香气。他本不爱用熏香的,只是这龙涎香是身份所表,他便也时不时熏上一些。她早就想知道,他熏上这香是什么样子。
      “皇上对臣妾心意,臣妾都知道的。”年氏望着橙红色的余晖斜斜洒洒铺进殿中,慢慢说道,“臣妾也知道,皇上情长,这么些年也还都是潜邸时那些老人,皇上对她们多少也是有些情意的。可臣妾还想知道,皇上对着那个人,也是这样的情意吗?”
      胤禛有些意外,却也未变神色,“贵妃冰雪聪明,还不明白吗?”
      年氏轻笑了声,“皇上的圣意臣妾不敢妄自猜测,还请皇上明示。”
      胤禛看着她,缓声道:“好端端的怎么问这些?贵妃就是太守着礼了,不复往日在藩邸时的活泼性子。”
      年氏犹豫了半晌,还是说道:“彼时臣妾心里有底气,现在不知怎么心里空得很。”
      胤禛闻言笑道:“贵妃说的哪里话,不论家世、地位、身份都是比那时高了多少倍的,贵妃应更有底气才是。”
      年氏还想开口,胤禛却道:“罢了,天气炎热,你便好好歇着吧。安常在派人来说身上不爽,朕先去瞧瞧她。”说着便出了门。
      商安一早传了轿撵在门口候下了,胤禛被伺候着上撵,笑着问道:“你怎知道朕不会留在翊坤宫了?”
      商安赔笑道:“奴才哪里知道,不过是早备好东西,皇上能用的上就是了。皇上,现下去哪里?”
      胤禛想了想,“去景仁宫吧。”
      商安奇道:“皇上,这熹妃娘娘不在宫中,皇上去了也没人伺候,不若等着娘娘与公主们回来再去。”
      “无事,走吧。”
      天色有些擦黑,亦有晚风徐徐吹着。景仁宫中瑾姮不在,下人们倒都有些懈怠。直到商安的通传声响起,正在打盹的守门小太监才猛然惊醒,忙不迭的跪下行礼。
      胤禛下了轿,缓步往里走去。他本就没有来过两次,每次更是待不了几刻就走了,是以从未好好看过这院子。别的宫里一早都着人修葺了,她肯定是懒些,不愿大动。胤禛想到这儿不禁笑了出来。
      钱万立与陶细源姑姑这才迎了出来,因着皇上平时往景仁宫来的少,此时不免有些瑟缩。胤禛吩咐道:“去将平时熹妃爱吃的菜备下个几样,朕一会儿在这里用膳。”
      两人不敢怠慢,忙跑着去了。
      商安陪着走到门前,胤禛道:“你也先下去吧,晚膳好了再来伺候。”
      商安应着,恭身告退。
      胤禛有些乏了,推开门走到瑾姮的塌边,自个儿脱了鞋便躺了上去。他静静躺着,触手间都是瑾姮的味道,不大会儿便睡熟了。

      与孩子们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最快,打打闹闹声中夏天便已经过去了,转眼又是九月,众人方离了圆明园回了宫去。园中几月,瑾姮同裕嫔、懋嫔对邱博衍的印象都是极好,且不说清贵的家世,邱公子本人便已是学识出众,华胄蔚然,同弘历、弘昼二人更是亦师亦友。胤禛对此方是满意,邱博衍从此便是紫禁城的常客了。
      甫一回宫,便有不速之客到来,眼前的情况更是让瑾姮苦恼羞愤。
      齐妃坐在景仁殿中,手握岚扇却咄咄逼人道:“怎么着熹妃妹妹,本宫与你一起伺候皇上这么多年,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今日就这么简单的请求妹妹不会不肯吧?”
      坐在上首的瑾姮并不言语,一旁站着的云霜与喻岫早已是面色铁青。齐妃瞧了这架势,高声喊道:“熹妃妹妹御下有方,调教出若水这么伶俐的丫头来。纵使她身份卑贱,可好歹也是怀了皇孙的人,妹妹总不会一直让她住在下人的耳房里吧。”
      瑾姮笑着回了过去,“若水本就是个伶俐的,用不着本宫调教。倒是她偷偷爬了三阿哥的床怀了身孕,劳累姐姐拉下脸为这样卑贱的奴婢跟本宫讨要,妹妹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齐妃倏地变了脸色,刚要开口却被瑾姮抢了先,“不过也难为齐妃姐姐,董鄂氏多年无所出,永珅那孩子福薄,年初才刚刚去了,这若水倒是个争气的,姐姐膝下空落,妹妹怎敢扰了姐姐的天伦之乐?不过一个丫头,姐姐领走便是。”
      齐妃本已气急,但见瑾姮这么简单的松了口,倒没有说出难听的话来。
      瑾姮那厢已经起身,吩咐道:“喻岫,去叫了若水跟齐妃娘娘回去;云霜,替本宫好生送送齐妃娘娘。”说着便径自转身离开了。
      喻岫来到偏角里的耳房,用力推开了房门,但见若水已经收拾利索,只坐在床边等了,不由得心生怒火,朝她大骂道:“好你个黑心肝的,主子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竟做出这样下贱的事来丢主子的脸!”
      若水不怒反笑,站起身道:“素日里端庄的喻岫也会骂人了,难不成你嫉妒我要去过好日子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枉娘娘待你那样好!”喻岫气红了脸,“什么好日子,不过是出卖色相换来的。”
      “你说得对,我就是出卖色相,”若水娇美的脸蛋映着狰狞的面孔,“女人的年华不过就这么短短几年,现在不用以后想用都没得用了。远的不说,你看看咱们娘娘便知道,人老珠黄是多么惹皇上厌弃。从前她得宠时,我还想着能指望她找个好的依靠,如今她都这副德性了我凭什么还要在她身边等死,我凭自己的本事过更好地生活有错吗?”若水越说越急,喘了口气道:“看在咱俩的交情上我奉劝你一句,早些为自己打算,她对往日的那个旧仆可是一点情分也不讲的。况且以你的才华学识,做什么不比宫女伺候人强。”
      “你走吧,”喻岫冷冷说道,“你这样的人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我可是为你好,到时候你可别后悔!”若水见她这样说,更是气极。
      “主子遇我在危难之时,全家人得主子关照多年,忠心之诚,日月可鉴,我绝不后悔。”
      “哼,咱们走着瞧。”若水说着,瞥了喻岫一眼便出门走了。
      半月后,田氏若水被内务府登记在册,成为三阿哥的妾室。
      瑾姮听到这个消息时,哼了一声,道:“她从哪里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姓氏。”
      云霜在一旁恨恨道:“还不是同‘甜’是一样的,只想着以后过好日子呢!”
      “罢了,”瑾姮道,“以后就当没她这个人吧。诵山诵水你看看若是合用,以后便也进屋里伺候吧。”
      云霜便也恭敬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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