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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一章 ...

  •   1
      章诏死了,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只记得从他有意识起他就被困在一间公寓里。
      这是老公寓了,处于闹市区,从窗户望出去就是繁忙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行人和来来往往的车辆。
      这样的地方实在不适合闹鬼,可偏偏的,就是闹鬼了。
      章诏就是那只鬼。

      章诏数不清他在公寓里呆了多少日子,他隐隐约约记得有人跟他说过,只要找到一个替死鬼,他就能去投胎,从此不必再困在公寓里虚度光阴。是谁跟他说的呢?没有印象了。
      他等啊等,等了不知道多少时日,始终等不到一个人来买下这间公寓。
      也许我没有机会投胎了,章诏伤心地想。

      章诏几乎要放弃希望了,也许他会永远当一个灵体,在这间公寓里飘荡,哪里也不能去,直到世界末;也许在某一天他会突然消逝在阳光下,成为天地间的一抹尘埃。而就在章诏心如死灰时,这件废弃已久的公寓大门被人打开了!

      房产经纪人带着一个高个子男人来看房,那是个很帅的男人,棱角锋利眼睛明亮,看上去有些冷冰冰的。
      “骆先生,这间房坐南朝北,朝向很好的,而且地理位置优越,就在市中心,出门五分钟就有地铁站和公交站,去哪儿都方便,无论是自住还是投资都很划算……”
      经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公寓的好处,骆宾根本没仔细听,他长腿一迈,自顾自在公寓里走动,他走到主卧停下,环顾一圈,目光在窗户边停顿一下,遂退回客厅,打断经纪人的碎碎念,问:“什么时候可以签合同?”
      “据说第一小学要在这附近建分校,这边有很大可能还会划为学区房呢……咦,骆先生你要了吗?”
      “嗯。”章诏不咸不淡地点了头,他又看了眼主卧,率先跨出门,经纪人忙把门带过来追上骆宾的步伐。

      两人走了后章诏从主卧飘出来,心脏砰砰直跳,不对,他没有心跳,可他是有情绪的。他激动地在天花板上翻跟头,这是有人要入住这间公寓了吗?这样一来那么他就有途径寻找替死鬼自己去投胎了!太棒了!

      2
      没过多久,就有工人来翻修公寓了。
      章诏过了太久一个鬼的日子,家里忽的多出许多人顿感新鲜,他尝试着捉弄装修工人,可他最多只能用阴风吹动工人们的头发,大家都认为是从窗外吹来的风,根本没往这房子里有鬼的方向去想。
      章诏也不敢多做别的,万一公寓闹鬼的消息传出去,那个要入住都骆先生退房了可怎么办呢?

      房子被翻修成了简欧风格,窗明几净,十分富有现代气息。翻修完成后两个月,骆宾搬进来了。
      章诏飘在客厅正中央,期待地盯着骆宾,骆宾却看不到他,径自拖着行李箱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坐到沙发上。
      章诏低头看自己半透明的身体,有点不开心,虽然他是鬼,但也不喜欢被人直接面对面穿过去,这让他觉得自己不受到尊重!不过他是一只鬼,别人又看不到他,要怎么尊重他呢?章诏泄气成了一只瘪瘪的皮球。

      骆宾的行李不多,仅仅半天,他就把该归置的都归置好了,这原本空空荡荡的公寓,刹那间就有了家的味道。
      在骆宾忙前忙后时章诏就跟在骆宾的身后,当起了一只称职的背后灵,他在思考他要如何让骆宾成他的替死鬼。要吓死他吗?可是他要怎么做才能把人给吓死呢?在深夜里发出两声鬼哭然后忽然之间冒出来还是从电视机里爬出来呢?章诏回忆自己看过的电视剧,好像鬼要把人吓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问题是,他要如何才能让骆宾看得见他呢?
      作为一只没有经验的鬼,章诏并不清楚一只鬼有些什么能力能做到哪一步。

      骆宾是一个很安静的人,这是章诏通过几天的观察后得出的结论。
      骆宾不爱说话,他一个人在家里呆了一整天可以一句话都不说,也许是因为没有人和他说话?他好像也没什么朋友,明明搬家这样的大事,都没有人給他电话或者发信息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这是为什么呢?章诏想不明白,骆宾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会没有朋友呢?长得好看的人即使是脾气差一些也该是会有朋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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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宾很少出门,像是没有工作,可从他的吃穿用度来看他并不缺钱,他的钱是哪里来的呢?
      这真是个神秘的人啊,章诏想。

      章诏趴在骆宾的背上,对骆宾的耳朵吹气,骆宾毫无所觉。
      骆宾开了电脑,选了一部影片播放,章诏就跟他一起看。
      这是一部恐怖片,讲述的是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青年请笔仙,结果请神容易送神难,青年们一个个都被笔仙給杀死了,其中一些镜头特别血腥,比如一个青年的头从中间被砍成了两半,另一个青年被从天而降的钢板砸得血肉横飞,肠子流了一地……基本上每一个人都死得非常惨。
      章诏胆子小,期间被吓到了好几次,还忍不住尖叫出声,反观他身边的骆宾,依旧是不动如山,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冷得堪比冰山!

      电影的结尾是请笔仙的青年们全都死完了,许多年后,在同一个地方,又来了一群人玩请笔仙的游戏,笔仙再次降临,恐怖仍将继续!
      “啊——!好可怕!”章诏贴到天花板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笔仙什么的真是一辈子都不要碰!
      诶,不对哦,他已经没有一辈子了,他本来就是个鬼啊!章诏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身为一只鬼的身份,一只鬼被恐怖片吓到这实在是太不合常理,太丢鬼脸了!
      自觉丢了脸的章诏又飘啊飘地飞到骆宾背后去贴着,就见骆宾点开了笔仙2,他当即大惊失色又躲回角落了,这种片子为什么还有第二部啊!这个骆宾为什么会喜欢看这种片子哦,好变态啊!

      骆宾看完电影后洗澡睡觉,他一进卧室,章诏就觉得黑黢黢的客厅好可怕,仿佛黑暗中随时会窜出一个什么东西来吃掉它。他赶紧飘进卧室,挨着章诏躺在床上,有章诏这个大活人在身边他一下子就安心了。
      安心下来的章诏凝视着骆宾的睡颜,心想,这个人的睡颜也很好看。但是再好看有什么用呢?终究是会被他吓死来当他的替身鬼的!
      章诏在脑内模拟了几十种吓死了骆宾的方法,可全都还没付诸行动,他自己都快被自己的脑补給吓死了,呜呜呜,好残忍好可怕啊!

      4
      章诏不想当胆小鬼,尽管胆小鬼也是鬼的一种,但是胆小鬼是办不成大事的。
      章诏給自己鼓劲儿,为了去投胎他一定要吓死骆宾!

      章诏想了几个计划,为了实现这几个计划,他天天都在练习自己作为一只鬼该拥有的技能,练多了,总算有了点成果。
      这天晚上,他决定实行他的第一个计划!

      骆宾在浴室洗澡,洗着洗着灯泡就闪了闪,他扬了扬眉,拧干毛巾擦掉身上的水珠,要跨出浴室门时门“砰”地在他面前关上,并从外面反锁,他拧了两下门把手,门没开,他就退回浴室中间,用浴巾把下身給裹住,静静地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阵阴风从窗口吹进来,驱散了浴室里的闷热,骆宾把湿漉漉的头发抹向脑后,转脸去看镜子,就在他的视线和镜子里的自己对上的刹那,浴室里忽闪忽闪的灯灭了,取而代之的是镜子泛起了幽幽的绿光,那绿光诡异又惊悚,若是换个人恐怕此时都得吓尿了!

      骆宾仍是波澜不惊,仿佛这些灵异现象并没有带给他任何影响,章诏围着骆宾转了一圈,怀疑这人要么是个傻大胆,要么已经吓傻了。
      他决定要上压轴大戏了!

      章诏把自己的灵体贴到镜子上,那绿色的光将他的灵体給映衬得若隐若现,从骆宾的角度看,那就是镜子里冒出了一个面色苍白到发青的鬼!
      章诏掐住自己的脖子,吐出舌头,做出特别怪异的表情,希望能借此吓到骆宾,可骆宾非但没有如同章诏设想的那般大惊失色,反而勾唇笑了笑,他的笑脸在绿色光芒的照耀下显得怪诞极了!
      天啊,这个面瘫居然笑了!章诏惊呆了,距离骆宾搬入公寓已经半个多月,他一次都没见章诏笑过,可章诏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笑了?!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他在盘算什么?他为什么会笑?章诏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骆宾又笑了笑,露出了八颗洁白的牙齿,笑得很开心的模样,章诏却愈发觉得骆宾的笑容怪诞到了极点!
      这个人太可怕了他到底是为什么会笑啊!章诏越看骆宾越是瘆得慌,特别是那绿色的光让骆宾显得青面獠牙,他“嗷呜——”大叫一声,冲出浴室门,躲进储物间去瑟瑟发抖,嘤嘤嘤,这个人怎么比鬼还可怕啊!

      5
      计划一失败,章诏灰心丧气了好些天,想着要尽快进行计划二。可面对骆宾,他不敢轻易下手,那天浴室里那恐怖的一幕在他的记忆中挥之不去,他生怕骆宾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来。可他一想,他是鬼,骆宾是人,骆宾连看都看不到他,能对他做什么呢?
      做好心理建设后,章诏要开始第二轮的吓死人计划了!

      骆宾挺宅,在家里不是看小说就是玩电脑,章诏决定从电脑入手!
      骆宾爱看恐怖片,章诏跟着他看了几次都被吓得不轻,他的计划就是当章诏在看恐怖片时他从电脑里爬出来,这样一定能吓死骆宾啦,而且还能给他自己报仇!

      按照惯例,周六的夜晚是骆宾的恐怖片之夜,章诏早早地守在电脑前,就等着骆宾看片呢。骆宾在选片子时向四周望了望,起身去把窗帘拉上,遮挡住落地窗外明亮的灯光,让整个屋子都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唯一的光源就是电脑屏幕的荧光。

      骆宾挑选的是岛国的鬼片午夜凶铃,便是最经典的贞子爬出电视的那一部,章诏心想这真是天助我也,当贞子爬出电视时我就配合她爬出电脑,双重恐怖之下胆子再大的人也会吓尿的!章诏脑补着骆宾吓得哇哇叫的场面,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下去。

      章诏一直飘在电脑后面——他不敢和骆宾一起看片了,他怕自己被吓得忘记了执行计划,这就太傻了。于是他就捂住耳朵在电脑后面飘啊飘,时不时够着身子去看一眼电影进行到什么部分了。终于,在章诏的殷殷期盼中,贞子爬出了电视!
      章诏连忙跟上贞子的步伐,把自己挤进电脑屏幕里,摆了个吊着舌头的鬼脸,慢慢地从电脑里往外爬,随着他往外爬,他的躯体一点一点地实体化,以确保骆宾能够看见他。他心想这下总能吓到你了吧,遂带着点儿窃喜地抬头去看骆宾,就见骆宾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后“砰”地把电脑屏幕給按下来,章诏被惊得大呼“好痛啊!”

      章诏是个鬼,当然不会被电脑给砸痛,但骆宾关电脑的动作在他的心里留下了阴影,万一他真的有实体的话一定会被当场砸成肉饼的,就算不成肉饼也一定会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特别疼!
      电脑屏幕一合上,章诏就傻乎乎地坐在电脑上了,骆宾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进屋睡觉。
      章诏:“……”这个人太可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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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诏严重怀疑骆宾是他的克星,明明他是鬼,骆宾是人,他却一次都没吓到骆宾,反倒被骆宾吓到过好多次。
      这太丢鬼脸了!

      章诏发誓他要找回场子,可他不知道该怎么找,他能想到的恐怖招数他都做了但并没有达到目的,他还能做什么呢?
      章诏在骆宾的上方飘啊飘,对着骆宾挥出一拳,他的拳头直接穿过了骆宾的头,挥了一个空。

      章诏挨着骆宾趴在床上,他双手撑着下巴,盯着章诏沉睡的脸发呆,他盯着盯着突然灵机一动,要不来个鬼压床吧!
      说干就干,章诏一翻身,就整只鬼压到骆宾的身上了。这一压就是一晚上,早晨骆宾将醒来未醒时章诏兴奋地死死压住骆宾的手腕,生怕他稍微放松点就达不到鬼压床的效果了。

      骆宾眼珠子动了动,睁开眼,对着天花板走了会儿神,就想坐起身来,但他尝试了好几次都无法坐起,他想,哦,我被鬼压床了。
      起不来骆宾就不起了,他闭上眼打算再睡一个回笼觉,章诏急了,这人是神经粗得能跑马吗?一般人遇到鬼压床的反应不应该是大喊大叫怕得要哭吗?为什么他这么镇定的又要睡觉!
      喂,现在有鬼压着你诶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视若无物淡定如风的?章诏简直想给骆宾几巴掌让他好好和自己交流下心得感想了。

      眼瞅着骆宾又要睡了,章诏急得抬手就要给骆宾一拳,但他这一拳还没砸下去,就被人挡住了。
      对,他,一个鬼,被人挡住了!

      章诏惊悚得一蹦三尺高,半边身子都隐没进天花板里,惊骇万分地指着骆宾,“你你你……你能碰到我……”
      没了鬼压床,骆宾轻轻松松就坐起来,他打开衣柜,换了一套家居服,拖拖踏踏地进卫生间去洗漱。章诏惊魂未定地在房间里飘了会儿,小心翼翼地跟在骆宾的身后。
      骆宾没理他,这说明骆宾并看不见他,那骆宾既然看不见他,为什么能准确地接住他的拳头还把他挡开呢?这不科学啊!

      章诏黏在骆宾背后,时不时到骆宾眼前晃晃,摆出各种奇怪的姿势,但骆宾都没有特殊的举动,仍像平时那样该干嘛干嘛,全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章诏纠结死了,骆宾会碰到他只是一个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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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验证骆宾碰到他的事到底是不是一个巧合,章诏对骆宾展开了巨细无靡的观察。
      骆宾睡觉时,他跟着;骆宾洗澡时,他跟着;骆宾上厕所时,他跟着……嗯……上厕所他通常还是会站在厕所外面的,作为一个鬼尽管闻不到味道,但是太掉节操的事他还是做不出的。

      随着观察得越来越仔细,章诏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骆宾时不时会向他这个方向瞧一眼,有时他还会和骆宾的视线对上,每次当他以为骆宾已经看了他时骆宾就转过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不知怎么的,章诏有一种强烈的回绝,骆宾察觉到他的存在了!

      “你能看到我吗?”章诏和骆宾面对面,两人的距离很近,脸和脸之间只相差十厘米,“不要装傻啊,你是不是能看到我?”
      骆宾穿过章诏,去给自己泡咖啡。被穿过身体的感觉不太好,章诏有点生气,指着骆宾的后脑勺骂,“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呢?没看到前面有人吗你这样很不礼貌诶!”
      不礼貌的骆宾在泡好咖啡后再次穿过章诏回到沙发上坐下。
      章诏:“……”

      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章诏愤怒地向骆宾挥去一拳,骆宾恰好一低头,躲过了章诏的拳头,章诏又凌空向骆宾踹了一脚,骆宾在沙发上挪了个位置躲过了这一脚。
      “你就是看得见我是吧!你承认吧!”章诏愈发肯定骆宾是能看得见他的了,否则怎么可能这么精妙地躲过了他的攻击呢!
      “你再假装看不见我我要……我要……嗯……收拾你了!”章诏捋袖子,集中精力把骆宾的咖啡杯給摔到地上,咖啡溅了一地。

      骆宾默默地把咖啡杯捡起来,拿来拖把把地給拖了。
      “你要装到什么时候啊?”章诏哼哼道,“你露馅了你知道吗?普通人要是家里的咖啡杯突然自己掉到地上一定会吓坏的,你却一点惊吓的样子都没有,这说明你清楚是谁在捣鬼,那个人就是我!”
      “你不是人。”
      “对哦,我不是人,诶?你和我说话了!”章诏惊得在空中翻了几个筋头,“你是在和我说话吗?哇,你怎么一开口就骂人哦!”
      “我说的是事实。”骆宾推开章诏。
      “我以前也是人啊。”章诏头下脚上地飘着,“我是不是人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你能看到我呢?一般人不是看不到鬼吗?我当人的时候也看不到鬼呢?你是拥有传说中的阴阳眼吗?你要是能看到我的话为什么一直要装作看不见我呢?”
      骆宾把拖把放好,说:“你的问题有点多,要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吧。”
      “好啊。”章诏一点都不计较问问题的先后顺序。
      骆宾问:“你是谁?”
      “我是章诏啊。”章诏笑着说,“我是一只鬼,我死前……死前……我不记得了。”

      8
      章诏忘记了很多事,他忘记自己是怎么死的了,忘记自己当了多长时间的鬼,也忘记自己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间公寓里。他以为他是记得他自己的,瞧,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是章诏呢,可除了这个孤零零的名字外,他还记得什么呢?
      他死前的父母是谁?他死前是什么身份?他死前做什么工作的?……他想了想,再想了想了,想得灵体都要扭曲了还是没能想起自己究竟是谁。

      “好奇怪啊。”章诏喃喃道,“我不知道我是谁。”
      骆宾不太有诚意地说:“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那你是谁呢?”章诏问。
      “骆宾。”骆宾说,“我是个天师。”

      天师是要收鬼的,据说他们会把鬼給装进一个盒子里,然后鬼就在盒子里慢慢炼化,有的会被炼化到灰飞烟灭,有的会被炼化成天师的趁手武器。无论哪一种,章诏都不想尝试,他想做一个自由自在的鬼,或者去投胎,来世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章诏飘到窗帘后,露出半个脑袋,说:“我不是恶鬼,你不能抓我。”
      “你如果不是恶鬼的话为什么要想方设法地吓唬我呢?”骆宾的问题很是犀利,“你是想要吓死我让我给你当替死鬼对吗?”
      “没有!”章诏矢口否认,“我胆子这么小怎么会吓死人呢,明明是你每次都把我吓得半死!我就是一个人……鬼太无聊了,想要找人陪我玩!”他默默地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哦,我以为你是想吓死我呢。”

      骆宾不说话了,他又恢复了之前假装看不到章诏的状态,任凭章诏怎么扭来扭去博眼球骆宾都不理他。
      章诏纳闷了,搞不懂这个骆宾在想什么。骆宾这个天师为什么要住进这件闹鬼的公寓呢?搬进来后还一直对他视若无物?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章诏开启了十万个为什么模式,只在骆宾屁股后不停地问问题。
      “你当了多少年的天师了?”
      “你为什么会当天师呢?”
      “你捉过多少鬼?”
      “你对我有什么看法呢?”
      ……

      骆宾不堪其扰,两指合拢,在空中画了个符,往章诏的嘴上一指,章诏就发不出声了!章诏咿咿呀呀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难受极了,他用口型示意骆宾快给他解开,结果被骆宾一瞪他就怂了,用两只手捂住嘴躲得远远的,生怕骆宾又对他做什么。
      骆宾淡淡地瞥了眼章诏,缓缓说道:“受人之托,助你投胎。”

      9
      骆宾家学渊源,祖传的天师,这几年学有所成,家里人让他出门历练。他处理了不少奇奇怪怪的闹鬼案,在天师界渐渐有了名气。
      有一天一个鬼找上了他,托他做件事。

      “这件事就是让我助你投胎。”
      “这个鬼是谁?”
      “你的父亲。”

      章诏并不是生来就是一只孤苦无依的鬼,他曾经有过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可是在他十七岁那年,他患上了绝症,在父母的哭泣中离开了人世。他死后不久,他的父母就搬了家,再也没有回来过。
      三十年后,章诏的父亲寿数到了,寿终正寝,他在死后回到这间公寓,想缅怀一下自己早逝的儿子,却不想撞见了仍在公寓游荡的章诏,因着时辰有限,他没有和章诏见面,而是匆匆跑去找了骆宾,求他想办法让自己的儿子尽快进入轮回。

      “你父亲在拜托我之后,就了了心愿,投胎去了。”骆宾说,“这三十年间陆陆续续有人住进来过这间公寓,但住的时间都不长,因为他们都被你的哭声給吓跑了。”
      “什么?”章诏茫然四顾,“这间公寓从来都只有我一个人啊,有人住进来过吗?”他想啊想,却实在想不起在骆宾之前哪里有人入住过这间公寓。
      “你的记忆出了问题。”骆宾说,“你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
      “你不是说我是病死的吗?”
      “对,你是病死的,但不是普通的病死的。”骆宾顿了一下,说,“这间公寓在你之前还有一个鬼,你是被那个鬼給缠死的,所以你是一个替死鬼。替死鬼在死了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思维混乱,记忆不清,而替死鬼的本能就是去找另一个人来当替死鬼,然后自己能去投胎。”

      随着骆宾的讲述,一些纷乱的画面闯入章诏的大脑。
      病床前守候自己的父母、临死前看见的那道光、死后空空荡荡的公寓、公寓里来来去去的人……很多很多的画争先恐后的在他脑子里复苏,他一点一点的,全都想了起来。
      他想起了他是章诏,他想起了他死于疾病,他想起了他的父母黯然神伤地搬走,他想起了新的住户被他的半夜鬼哭給吓到神经衰弱……这么这么多的回忆,他全都想起来了。

      章诏想哭,可是鬼是没有眼泪的,他只能做了个哭的表情。
      “爸爸还记得我。”章诏声音里是满满的依恋。
      “你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他们当然会记得你。”
      “那我的妈妈呢?”
      “你妈妈挺好的,一个精干的老太太,每天浇花养草,和另外的老太太搓麻将。”
      “那就太好了。”章诏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说,“我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什么?”
      “投胎啊。”
      “我还没准备好呢。”
      “……”

      10
      替死鬼都是有怨气的,他们基本都是枉死,不该死的人死了后心底都会滋生怨念,若怨气不去除,久而久之就会成为厉鬼。
      厉鬼没法投胎。

      “我没什么怨气啊。”章诏三百六十度旋转,十分得意,“我是一只好鬼。”
      “那只害死你的鬼呢?你对他没有怨气吗?”
      “我对他都没有印象。”章诏歪头想了想,说全然没有印象也不对,在他病重弥留的那些日子,他仿佛是看见过有一个黑影在围绕着他,他一度以为是自己病入膏眼花了,从没想过那会是一只鬼,“我生前是无神论者来着。”
      “你心挺宽的。”骆宾说。
      “嘿嘿。”章诏笑了笑,“对了,我当了替死鬼后那只鬼怎么样了呢?”
      “投胎了。”骆宾说,“能找到替死鬼的鬼在替死鬼死的那一刻就会去投胎。”
      “他能投一个好胎吗?”章诏皱着眉,“他害死了我,那他就不是一个好鬼了,坏鬼投胎也能投胎成人吗?会不会进畜生道什么的。”
      骆宾说:“轮回之事是天道,我等不能妄自揣测。”
      “哦。”

      要送一只鬼去投胎是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骆宾掐指一算,三天后的月圆之夜正是鬼门大开之时,到时借鬼门开的阴气让章诏得以摆脱“替死鬼不可离开死亡之地”的规则束缚,再将他交给相熟的鬼差,那么就算完事了。
      在此之前,骆宾給了章诏一只小铃铛,名为去怨铃,让章诏随身携带净化一身怨气。尽管章诏坚持说自己没有怨气,但替死鬼或多或少都有怨气的,或许只是他的怨气太小他自己察觉不到,为了保险起见,骆宾要好好走程序。

      去怨铃戴上后,章诏就成了行走的铃铛,走到哪儿都叮当响,让他颇感有趣,一天到晚在家里乱飞,试图用铃铛谱写出一曲歌曲,奈何他的乐感太差,谱出来的都是难听的噪音。
      骆宾塞上了耳塞,阻隔章诏的魔音穿脑,章诏嘻嘻哈哈哈地摇铃铛摇得更欢了。

      这三天章诏很开心,因为骆宾能看见他,能跟他说话,陪他玩耍,这对章诏而言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章诏在这间公寓里飘荡了太多年,孤独又寂寞,他先前会把别的屋主給吓跑,也是为了和对方说说话,但没有人能看得见他,也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久而久之,他就沉默了,在这样不知岁月流逝的沉默中,他淡忘了很多很多事。
      如今,他有了骆宾,骆宾能和他聊天,能和他看电影,而且骆宾还帮他恢复了记忆,还要帮他去投胎,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章诏想,幸亏我的鬼生遇到了骆宾,真是天大的幸运。

      11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骆宾该送章诏上路了。
      骆宾摆了个祭坛,画了个法阵,让章诏走到法阵中央。

      “我要走了。”章诏的语气有些遗憾,“要是能早些和你相遇就好了。”
      骆宾没说话。
      “哎,你说我走了之后你会想我吗?”
      半晌后,骆宾点了下头,“会的。”
      章诏高兴起来,“你会想我什么呢?”
      “想你试图吓我却把自己吓个半死。”骆宾说完改口,“全死。”
      章诏委屈地对手指:“……这样丢脸的事就不能不要再提了吗?”
      骆宾难得地笑了下,说:“嗯,不提了。”

      骆宾望向窗外挂在树梢上的圆月,时辰到了。
      罗宾说:“你会投个好胎的。”
      章诏说:“谢谢。”

      骆宾围着阵法开始做法,他口中念念有词,脚下走着八卦方位,不多时,阵阵阴风吹起,耳边响起鬼哭之声。
      章诏闭上眼,再睁开时就见他已不在公寓,他和骆宾两人面对面站在虚空之中,他们身边有许许多多的鬼魂来来往往。

      “这是……”
      “嘘——”
      章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食中二指夹着一叠冥币一甩,那冥币无火自燃。当冥币全都烧为灰烬后,一黑一白的两位鬼差款款而来。
      白鬼差看了看章诏,又看了看骆宾,说:“作孽。”
      骆宾说:“麻烦二位了。”
      黑鬼差说:“下次给我烧点酒来。”
      骆宾点头应允。
      白鬼差说:“有什么话赶紧说了吧,要走了。”
      骆宾对章诏说:“你跟着这二位鬼差走,他们会安排好一切的。”
      “好,谢谢你。”

      黑白鬼差转身就走,章诏连忙跟上。
      “章诏!”骆宾喊了一声,章诏回过头。
      骆宾动了动唇,像是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直到他看到了章诏眼中的期望,他缓缓道:“你不是问过我之前为什么会对你视而不见吗?”
      “对啊,为什么呢?”章诏问。
      “我这一生见过很多鬼,枉死的无一例外怨气冲天,你不一样,我很好奇你会做些什么。”
      “你拿我当消遣,哼!”
      “你不是消遣,你……”章诏深吸一口气,“你不是还问过那个让你当替死鬼的鬼能不能投个好胎吗?”
      章诏说:“嗯。”
      “我就是那个鬼。”骆宾的眼神躲闪了一下,再次回望章诏,“我就是害死你的那个鬼,对不起。”
      章诏愣了愣,随即笑开了颜,他说:“我知道啊,我想起来了,再见,骆宾。”

      章诏大跑步跟上黑白二位鬼差,消失在隐藏的门后。
      骆宾所处环境风云变幻,他又回到了公寓中,他盯着祭坛出神,良久后,他笑了。
      再见,章诏。

      几年后的某一天,骆宾从一个厉鬼案中救出一个小孩儿,小孩儿长得精致漂亮,随身戴着一枚铃铛,正是这枚铃铛的保护,让他躲过了厉鬼的迫害,成了此案唯一的幸存者。
      那是一枚去怨铃。

      骆宾抱着小孩儿,嘴角有压抑不住的笑意。
      章诏,我们又再见了。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怎么过中元节呀?不如来讲鬼故事玩:-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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