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改变历史》静夜Della

3、03 念旧

　　夏日的午后，百晓生兴许也不在家，深山是避暑的好地方，如果他不在的话，我原路折返就是。
　　其实走到这里，一段时间的消逝，已经让我心里十分平静了，也已经想好要怎么处理弟弟的事了，不是必得麻烦百晓生了，何况他的建议常常显得无用。
　　他像是一条鱼，吃的东西很多，但未必可以产出什么，如果你只是养这条鱼用以耍玩，让他听你发发牢骚，鱼非常称职，但是你倘若要通过这条鱼得到些什么，那就算是痴想了。百晓生大概是这样的形象。我是突然联想到鱼的，比喻虽然不很恰当，但是鱼总是非常可爱的了。
　　夏日的午后，百晓生并没有出门，而是躺在藤椅上午睡。这点，并非肉眼所见，我只是用了点灵力探知到的。我决定在这里稍等一会儿，他的屋前种了各色美丽的花，我想趁此观赏一下，如果逡巡完毕，他还未醒来，我打算悄悄走掉。
　　实在很幸运，我正想要端详他种的枇杷树上的枇杷果时，他给我开了门。
　　“唔，实在抱歉，夏天的下午如果不睡上一觉，实在是吃不消啊，让你久等了，巫女大人。”他伸着懒腰，动作幅度非常大，看来睡得果真十分惬意。他平常会直接叫我的名字莘萝的，巫女大人只是偶尔他心情愉快时顽皮想逗我玩才说的，这时候你要是不接他的笑话就显得很不礼貌。
　　“您毕竟年纪大了嘛，午睡对我们这种年轻人来说就是可有可无的。”说话间我已经进了他的屋子。
　　“喝什么？白开水？”
　　“浓茶比较好。”我毫不客气地说。
　　“百晓生，还记得我一年前遗珠那件事吗？”
　　“记得呀，可是你不是说要等你弟弟成亲再用吗？难道莘陶已经要成亲了？”
　　我看着百晓生端给我的茶水，原来细屑一般的茶叶在开水中涨大，遮天蔽日，像是绽出了一片森林，茶水的颜色逐渐变成新绿色、深绿色。
　　“问题就在这里，莘陶早就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但他自己一点不上心，都过了一年多，介绍的女子通通不满意，昨夜好不容易愿意和一个女孩出去玩，但是当夜就拒绝了人家。”
　　“哦，那你怎么看呢？”百晓生摇起一把藤扇，不经意地问。
　　“我有时候会觉得，他似乎为了不让我用遗珠而故意在拖延自己的事。”
　　“依我看，他不会。”
　　“何以见得？”
　　“你不是说莘陶和一个女孩子出去了嘛，如果真为了拖延，他连尝试都不愿尝试”，他又望望我，似乎能看穿我的疑问：“当然作为敷衍的表现也是有可能的，但是依我看莘陶不是那样的性格，他天生一股倔脾气。”
　　“那么真的是他自己眼光太挑剔了？”我像是自言自语。
　　“你和他聊过吗？他有说些什么？好歹给你个简单的理由才对。”
　　“还没和他好好聊过，昨天只说了几句话，倒也没什么，他就说是找不到以前什么熟悉的感觉，这种推脱的说辞真让人拿他没有办法。反正这次再找机会和他好好谈谈，但是会是最后一次，如果他再没有什么改变，我也打算不管他这破事了。”
　　莘陶总有一天会结婚，我总有一天能用那颗珠子，不必急。
　　“找不到，熟悉，的，感觉···啊，这倒是···”百晓生捋着他的胡须，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嘴边带出一点微笑来。百晓生低下头来啜了一口茶杯里的浓茶。
　　“嗯，我想我可能知道你弟弟是什么问题了？”
　　“真的？”我难以置信，有点怀疑这是不是百晓生对我开的玩笑，他有时候突然变成顽童变得令人措手不及。
　　“以前只是有所怀疑，当然现在也不是十足的肯定，只是你弟弟所说的那句话倒是和我之前的猜想相符合。”
　　我仔细倾听他接下来的话，觉得他不像是在同我玩。
　　“如果非要说你弟弟曾经喜欢过什么人的话，那个人就是你——莘萝。”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种意思啊，别不敢想。你弟弟在恋人中寻找像你的感觉的女孩，但是失败了。甚至在他内心，你才是他真正喜欢的人，只是他克制了···”
　　“可是我们是同母异父的亲姐弟，他怎么会这么想？”听到百晓生这种疯狂大胆的解释，我言语间带着一点怒气。
　　“人的思想本来就天马行空。在一个人小的时候，看见蛇和看见蝴蝶是一样的，因为不知道蛇的危险性，但是有了大人的教化后，他看见蛇本能的害怕，看见蝴蝶却愿意亲近。同样的道理，你弟弟在受到这种教化之前，就已经对你有了那样的感情，因此后面即使在行为上克制，但内心深处仍然挥之不去。”
　　我静静听完他这一段长篇大论，外面的婵躁声虽然不绝于耳，屋内的气氛却静得令人不知如何是好。且不论百晓生说的是真是假，姑且算他全部猜想正确，可是这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百晓生果然对于提出实质性的建议毫无帮助。
　　本来我还清楚地计划要和弟弟好好再谈一次，然而现在心绪烦乱，反而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你干什么要生气？”百晓生看到我的表情就捕捉到了我的情绪。
　　“你生你弟弟的气吗？就我的角度，我反而看到你弟弟很可贵的一面，他念旧，情感一旦扎根就埋在心底，无论时间流逝依旧不会消失。”
　　“将来的世界，念旧的人越来越少，念旧的人越来越不容易生存。”他朝着空中在阳光下飘散着的尘埃叹气道，像是一种预言。百晓生的预言常常会是惊人的准确，因为对世间万物了解得比谁都深刻，所以能敏感地抓住规律。
　　他的这句预言会成真吗？我的思考不禁从弟弟身上瞬间转向了这句预言上。
　　百晓生虽然不给人实质性的帮助，但是他的话总是从内心深处感动他人。

　　弟弟不是出生就和我住在一起的，一直到我十二岁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居然有个弟弟。
　　“喂，你叫莘萝？”他同我第一次见面的第一句话。
　　我正在树林里挑野菜拿回去吃，面前突然出现了这个脏兮兮的小男孩，他腿上流着鲜血，裤子也破了，像是被荆棘条刮伤的，脸像是好几天没洗过，带着黑色的脏污。因此虽然出言不逊，但是这样的形象很能唤起我的同情心。因此好声好气地回答他：“我是。”
　　“他们说你在山里，你果然在这儿，找起来不费劲嘛！”他言语中带着一点桀骜不驯。
　　“你一个人进来的？这森林很大，你一个外地的小孩子进来，会迷路的。”我听出他的话一点不像兰溪的口音。
　　兰溪是一个很大的地方，并不是几十户人家的概念，兰溪有统治者、有军队，是国家的概念，占了华夏土地的九分之一。
　　他身上满是风尘仆仆、长途跋涉的痕迹。
　　“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呢？”我忍不住问。
　　“因为来找你！”
　　“哦，那么为什么要来找我呢？”其实，他说话像是有点呆傻，我已经开始怀疑他是什么法力不弱的妖怪变的了。能够掩饰自己妖怪的气息，但是因为还不足够强大，所以只能变成小孩的身形，连人类的话说的也不够清楚。
　　“因为···”小妖怪涨红了脸，居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那情形让我噗嗤一声想笑出来，虽然迟早要收拾了他，增强我的灵力，但是我觉得难得遇上这么可爱的小妖怪，太早杀了不好。
　　我放下手里的活，伸出右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唔，你变得倒是挺可爱的嘛，油头粉面，村里还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小孩子了···”他的脸刹那间变得和晚霞一样红。“是不是妖力都用在了相貌上，所以话说的就有些颠三倒四呢？”
　　他大概因为被我揭穿的缘故，所以一下子生气起来，朝我大叫：“你在说什么啊？”用力把我的手从他头上推开。
　　“小妖怪的脾气倒是不小嘛，唔，可是你身上的气味我现在已经闻到了。”妖的气味一点点渗透出来，并且变得清晰浓郁，我想小妖怪应该是被我激怒终于要变出原型了，我当然也做好了收拾他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