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套路你》一笑笙箫

24、醒悟

　　手里的资料被无声的紧握，辛嘉的脸色也渐渐阴沉起来。

　　正如宜心所预料的，在她看完整份资料之后，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是你查到的？”

　　宜心喝了一口柠檬水，“不然是我梦到的？”

　　辛嘉抬眼，一点开玩笑的样子都没有：“宜心，能不能认真的回答我。”

　　宜心：“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不认真了？”

　　啪！

　　辛嘉把资料狠狠地拍在桌上，这一声响太大，惹来很多人侧目。

　　宜心吓了一跳，她赶紧结账，带着辛嘉和那些资料去取车离开这里。

　　她把辛嘉送回家，一路上辛嘉一句话都没说，即便不用问也知道她现在一定很乱。

　　辛嘉坐在沙发上，整个人仿佛都笼罩进了一层阴影之中。

　　宜心没急着走，她关好门，走到辛嘉身边坐了下来。

　　“辛嘉，有些话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是我不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对你而言是一个警醒，还是一个更深的打击，会让你更加一蹶不振。”

　　“程宇昂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他问我，如果我们可以确定，过去的辛嘉已经死了，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苦苦的在生活的泥潭里挣扎，没有梦想，没有报复，甚至连最后一点点的傲骨都没有了，还有人会痴迷她，喜欢她吗？”

　　辛嘉手里的资料掉在地上，她看着微微颤抖的指尖，无声的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当时我的回答是，也许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付出情感，需要这个女人具备吸引他的条件。可以是青春美貌，也可是品性举止，甚至是出身家世。但是对于亲人来说，她只要她好好的就够了。”

　　“但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好吗？”

　　“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很好，你就不会连跟李易渠重新开始的勇气也没有。我太了解你了，也许你那些‘差距’之类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真的占有一部分原因，可是这不是根本的原因！”

　　“你不过是怕这个‘尝试’的开始，就代表失败的结果，一旦失败，你和他之间那点唯一美好的回忆都没有了。”

　　“换做是以前的你，哪怕手里一分钱筹码都没有，你也敢下手，而现在，你已经握有百分十五十的赢面，却小心翼翼的连筹码都不敢露出来。”

　　辛嘉一点反应都没有。

　　宜心笑了一下：“更可怕的是，你的改变不止是在对待情感的态度上，就连对待老辛和小澄的问题上，也完全不像你！”

　　“如果是以前的辛嘉，就算家道中落，就算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个打击里面站不起来，你也一定会爬起来勇敢的面对这个问题，你不仅要自己爬起来，还会让所有人都站起来，你不会回避问题，更不会忽视矛盾，你会把所有的一切明明白白的摊开说明白，对了就是对了，错了就是错了！认了，才能改，改了才能好！”

　　“可是你是怎么做的！？你绝口不提所有的矛盾和问题，小心翼翼的把老辛和小澄护着，就像是抓着海上浮木一样死死的拽着这个看似平静的表面不肯松手，让他们跟着你一起自欺欺人，努力的做出一副好像每天都在认真生活，认真走出这个困境的假象来，实则这个假象根本经不起任何的推敲和考验！”

　　“一旦这个平静的表面被挑衅，被考验，局面就会立马变得乱七八糟，到了最后，你只能硬生生接下他们所有的无理取闹和敏感伤痛，循环往复，越演越烈。”

　　“你从来都没有真正走出来过，又凭什么指望依靠你站起来的他们真正的走出来！？”

　　“老辛的错是他的雷池，所以你就小心翼翼的护着，让他在你的袒护里变得蛮不讲理。”

　　“小澄的身体的确给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可是他未必就没有能力接受一切，在他看来，更不能接受这一切的是你，你以为是在顾忌小澄的想法，说话做事全都小心翼翼的避开忌讳，又有没有想过你做的这些在他看来，变成了不得不接受的愧疚？他本来可以坚强，却在你的担忧和顾虑中，甘心让自己做一个被你守护的胆小鬼。”

　　宜心的话说到这里，把散落在地上的资料都捡了起来：“这些话，放在以前，我不确定到底能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也不知道，连见到李易渠都只会退缩得你，还能被什么刺激一下，重新活的像个人。”

　　宜心把资料放在茶几上，走到辛嘉的面前蹲下，把她捂着脸的手拿来。

　　脸上全是眼泪。

　　宜心忍住心里的难受，哑声道：“辛嘉。”

　　辛嘉慢慢的望向她，哑声问：“这些资料是哪里弄来的？”

　　宜心：“你不是希望小澄能从根源上好起来吗？所以我认为，你要他好好活着第一个该做的，是面对现实。不仅是他，你们都要重新面对当年的败局，我个人认为，既然是老辛在决策上的失误，导致辛家败落，辛太太大受打击逝世，让你们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里面，那么把前因后果了解清楚，或许会起到什么帮助。”

　　“可是追查之后，我开始觉得不对劲。辛嘉，不能因为老辛这几年的变化，你就否定他曾经是一个很出色的人这个事实。以当年的水平和现在的发展情况来看，老辛对游戏市场的预估可以说相当的精准，只是缺少资金而已，不可能连一笔像样的投资都拉不到。换句话说，但凡当初一切流程是按照正常的情况发展，你们也不会背负巨额的债款，沦落到今天。”

　　宜心拿出另一份资料摊在她面前：“我不敢在你面前断言这件事情是陈仟仪处心积虑的暗算。因为我也不敢想象，在那个年纪的女孩子，已经有了随时把别人整的家破人亡的狠心。但是我能确定的是，当年的辛莘科技拉不到的投资，转身就把这些钱投入了有同样发展方向的陈氏集团旗下的公司，而这个公司，是陈氏集团的千金小姐，用从家里拿出来的第一桶金开设的公司，在她留学的几年里，主要由她哥哥打理，但是她也一直兼顾着。”

　　孤注一掷……

　　不惜一切。

　　辛莘科技。

　　手游。

　　辛嘉的眼泪疯涌而出，痛苦的抱住自己的头。

　　宜心对她的状态有点拿不准了，她试探道：“辛嘉……”

　　“宜心。”辛嘉的声音很低哑：“我现在有点头疼，想一个人休息一下。你先回去吧。”

　　“可是你……”

　　“放心吧，我真的只是觉得有点累。”

　　宜心犹豫了一下，说：“我手机一直开机，有事联系我。”

　　辛嘉点了一下头。

　　宜心离开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开，她站在楼下打了一个电话。

　　没多久，一辆车停在小区里。

　　李易渠没下车，摇下车窗望向等在楼下的宜心：“有事？”

　　宜心看了一眼楼上的方向，上了李易渠的车：“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吧。”

　　李易渠二话不说，把车开到了上次和辛嘉聊过天的那座桥上。

　　宜心把辛嘉的情况都跟李易渠说了一遍，到了最后，就算是她也有点不确定了：“李易渠，我不知道你是哪里弄来的这些资料，但是我真的不确定这对她来说有用。一开始我还以为，就算她对所有事情都没了热情，至少对你还有一些不一样的感情，我们所有人都没办法改变她，或许你可以。”

　　“可是事实你也看到了，她根本是一蹶不振。”

　　李易渠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直视前方，无声的笑了一下：“这些资料，你完全可以放心，这里面没有任何的捏造，该怎么判断，全凭她的感觉。”

　　“至于改变……”

　　李易渠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我从来不会觉得，一个抛弃过她的人，有这个资格去改变她。”

　　“宜心，我了解她。”

　　“如果爱只能让她沦陷，那么恨，或许能成为激励。”

　　宜心不赞成：“你把这件事情查出来，就是为了让她去报复？”

　　李易渠笑了，没有解释。

　　……

　　辛嘉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是惊醒的。

　　下意识伸手揉脸，干涸的泪痕在脸上裂开，她吸吸鼻子，迷迷糊糊的走到门口：“谁啊？”

　　“是我。”

　　辛嘉愣了一下，说了一句“稍等”，转身就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

　　李易渠好像刚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提着宵夜，看到辛嘉一脸睡容，他有点意外：“不好意思，看到你房间的灯还亮着，我以为你还没睡，刚刚忙完，两个助理同时买了宵夜，有点多，吃不完，就想来找你一起吃。”

　　辛嘉：“对不起，我不是很饿。”

　　李易渠认真的看了她一眼，坦白道：“你照过镜子吗？”

　　辛嘉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脸。

　　李易渠：“这么晚了，我一个人吃宵夜也很无聊，就算是普通邻居，吃顿饭总没有什么吧？”

　　辛嘉无力的笑了一下，转身去了洗手间洗脸，李易渠借着这个机会进了屋内。

　　桌上散乱着资料，李易渠短短的扫了一眼，顺手归拢。

　　辛嘉出了洗手间，忽然冲过来把哪些资料全都收起来，放到房间里面。

　　李易渠看着她紧张的样子，笑了一下：“什么商业机密吗？”

　　辛嘉摇头：“不是……就是一些……私人资料。”

　　“嗯，既然是重要的资料，收好也是应该的。”李易渠完全不在意那些东西，把宵夜张罗好，“真的没有胃口吗？”

　　辛嘉看着满满一茶几的食物，失笑：“你不是最反对大晚上吃东西吗？你确定你不需要换助理吗？”

　　李易渠愣了一下，半真半假的说：“如果换成你，要开除哪个，你来挑。”

　　辛嘉被这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逗笑了。

　　茶几不似饭桌那么舒服，辛嘉习惯就地坐在垫子上吃东西，李易渠显然不是很习惯这种进食姿势，坐的很不自然。

　　宵夜一式两份，偏清淡。

　　辛嘉看着面前的粥，捏着勺子一下一下的搅拌。

　　李易渠很认真的低头吃起来，两个人对坐无言，房间里面很安静。

　　“辛嘉。”李易渠抽出纸巾擦擦嘴：“就算只是普通朋友，应该也有倾听和倾诉的资格吧。”

　　辛嘉眼神一动，抬眼望向对面的他。

　　李易渠靠着背后的沙发，微微一笑：“老实说，最近有点麻烦和困惑，但是也不知道该找谁去说。”

　　辛嘉的声音低低的：“你还会有找不到人说话的时候吗。”

　　李易渠：“你还记得我母亲吗？”

　　辛嘉：“阿姨？她怎么了？”

　　李易渠自嘲一笑：“以前在外面，她拿我没办法，可是现在回来了，就不放过我了，我觉得我大概懂你的感觉了。”

　　辛嘉也靠向沙发：“这怎么会一样。”

　　李易渠看着面前空掉的碗：“因为就在身边，所以会形成无形的羁绊。以前我一直觉得我母亲是世界上最温柔，最理解孩子的母亲。但是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岁月会让他们发生改变，无论外貌还是心态，都是他们衰老的证明。”

　　“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被他们护着，惯着，现在他们老了，除了我们，又有谁会无条件的护着惯着他们？”

　　辛嘉舒了一口气，扭头望向一边。

　　李易渠：“所以，我觉得好像大概能懂你的感觉。”

　　“哪怕他们有时候无理取闹的让你觉得疲惫，你也永远不会不管他们。是不是？”

　　辛嘉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酸楚。她低下头，双手交握在一起，心里的一股冲动，让她不由自主的开口：“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说过的……关于我们家的事情？”

　　李易渠换了个坐姿，点点头：“我记得。”

　　辛嘉的父亲辛博，是年轻的时候一个人只身前往元北市闯荡的。

　　因为一些原因，他和家里彻底的断绝了关系，这么多年来，辛嘉的亲人，就只有父母和弟弟。

　　等到辛博成家，生下辛嘉和辛澄之后，曾经和辛嘉的爷爷联系过，但是两人依旧没有解开心结。

　　他认识辛嘉的时候，她写了一手好字，听说那是她爷爷教她的，后来的很多年里，她虽然见不到爷爷，但是这手字却坚持练了下来。

　　“我奶奶走得很早。我爸爸还有好几个兄弟。后来我爷爷找了一个老伴儿，全家人都很同意，唯独我爸爸不同意。”辛嘉呆呆的看着鞋柜的方向，低声说着。

　　“我爸爸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奶奶最疼爱的孩子，因为太疼爱他了，所以他既不能接受爷爷找了新的老伴，更不能接受其他的叔伯喊她妈妈。”

　　“新奶奶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和善，至少她在人前对所有人孩子好像都一样，但是在人后，却挑拨叔伯和我爸爸的关系。就连爷爷也因为爸爸不够尊敬新奶奶，和他发生过很多次的矛盾。”

　　“爷爷和奶奶从前为了养老，准备过一套房子，也为孩子们准备了同样的财产，但是因为奶奶的离开，新奶奶的入住，让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新奶奶为了给自己的孩子也挣一份，就想排挤走我爸爸。最后，爸爸好像放弃了，他什么都不要，一个人到了另一个城市，安家立户。”

　　辛嘉吸吸鼻子，低头抹了一把眼泪。

　　李易渠坐在对面，沉默的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

　　“小的时候，爸爸经常资助一些无亲无故的孩子，帮他们上学，帮他们找到自己的人生。有些讨厌的叔叔阿姨，听说我还有一个弟弟，就断言爸爸是更喜欢男孩子，所以在生下我之后还要再生男孩。”

　　“可其实不是的，他对我和辛澄从来都是一视同仁，一样看重。因为他年轻的时候过得不好，所以才更想让孩子们都过得好。”

　　李易渠笑了一下：“叔叔对你确实很好，所以当时他知道有我的存在的时候，不是极力反对了吗？还有阿姨也是一样，他们都不希望你跟着我过苦日子，他们舍不得。”

　　辛嘉低头笑着，眼泪却不断的掉：“是啊，那时候我真是很死他们了。你这么好，为什么一定要反对。可是我忽然发现，我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宜心是我爸爸资助的学生，却因为我妈妈误会，闹出了很多的不愉快。当时妈妈的情绪很不稳定，我害怕妈妈受刺激，所以想也不想的和她站在了同一个立场来对抗爸爸。”

　　“很多年以后，我带着你现在他们面前，我一直以为他们都反对，可是今天我忽然明白，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我都顺着妈妈，我以为我是全世界最懂她，最心疼她的人，可是那时候我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和你在一起。爸爸的反对，只是做出了和我当年在宜心事件上一样的选择。因为如果连他都不同意妈妈的看法，妈妈一定会生气的崩溃。”

　　李易渠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把她拉起来抱进怀里。

　　“都过去了。”

　　辛嘉伸手将他轻轻地推开，通红的眼睛里，带着极其复杂的神色：“我一直以为，我们家会变成这样，是因为爸爸当年的失误和小澄的任性。但是我现在才明白，爸爸那么心急的想要做得更大更多，并不是因为他贪心……”

　　当年的辛澄也是前途不可限量，却因为一段感情，开始对这个家甚至对她这个姐姐有了算计。他认定了李易渠这个穷小子就是想撺掇姐姐一起吞了自家的公司，他做甩手姑爷。所以一样很反对他们在一起，甚至对李易渠说了很多过分的话。

　　辛澄不愿意爸爸把公司让姐姐掌控，为了证明自己也有能力，他的确付出了很多努力，就算出了岔子，爸爸也只是当做历练，并不责备他。

　　因为那时候一心想要和李易渠一起出国，自己奋斗人生，所以从来辛嘉没有想过和辛澄争抢什么，她只是生气辛澄会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对待自己的家人，也更想凭自己的努力证实给辛澄看，她不需要什么背景来铺路，自己一样可以。

　　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辛博表面上为了安抚辛太太，对辛嘉的感情投了反对票，又有偏袒辛澄的意思。可是转过身，却在积极的甚至急进的筹备进军网络游戏市场。

　　大学的时候她最喜欢游戏，不是当做打发时间的游戏玩玩，而是有很多奇思妙想，想做出一款自己的游戏。

　　她一直以为，只有李易渠会把她零零碎碎的想法当做一回事。

　　但其实不是。

　　辛博，一直都视作珍宝。

　　所以辛莘科技，是他给她准备得礼物。

　　哪怕要跟一个没名没利的穷小子，至少他要保证自己的女儿衣食无忧。

　　她早该想明白这些的……

　　爷爷和奶奶的事情，是爸爸永远的心结，他又怎么会是一个偏心的父亲？

　　错在她。

　　错在她整个人都沉浸在要和李易渠分别的痛苦里，根本没有去体会父亲苦心。

　　直到辛莘科技出现了很大的问题，让整个辛家陷入困境，也直接让她和李易渠在出国留学这件事情上正式分手，从此走上完全不同的人生。

　　过去的五年，她走得很辛苦，表面上一直在尽力的维持这个家的和平，自以为辛苦的忍受着辛博日复一日古怪的脾气，照顾着小澄敏感的情绪，但她心里并非没有埋怨，并非没有讨厌过他们这样。可是她也仅仅只是沉浸在这种情绪的困扰中，没有逆转，没有拯救。

　　所有最应该去做的事情，她一样都没有做，还自以为这几年的辛苦，是多么大的委屈。

　　太可笑了。

　　夜已经深了。

　　李易渠轻轻地把人放到床上，又帮她脱了鞋袜和外套，用准备好的热毛巾帮她擦脸。

　　“哭着哭着都能睡着，到底是有多累。”李易渠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低声呢喃了一句。

　　睡梦中的人并不安稳，时不时地还会皱眉。

　　李易渠把台灯调到最暗，俯身轻轻地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

　　“别着急，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