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忠犬是怎么炼成的》清川澹如此

65、傀儡

　　努努和嗔儿也有两年不曾会面了，只是好像两个人谁也没特别想念对方，走一块儿也离得老远。
　　“我四岁的时候，被成火从狼窝救出来，那时候我还没斩刀高，他就要我为他卖命。我还当那家伙整颗良心都腐臭了，半点柔情都没。倒是想不到，他不是没心，只是把心都给你留着呢。”努努负手远远坠在嗔儿身后，看着她这样声势浩大的仪仗和被尊养的难言贵气，不由咕嘟冒了串儿酸水。

　　嗔儿还没说话，倒是她身边的宫女和侍卫都朝努努“当”一下亮了刀，怒目而视：“大胆！”可她们对付的不是别人，是以一敌百还切瓜砍菜般潇洒自如的努努·图夏，她半点不畏惧，还勾起个挑衅的笑。

　　“伤口不疼？”嗔儿并不欲和努努讲什么道理，也不想听她的怨气话，更疲于继续给她收拾烂摊子。索性随口关怀了句，好歹算是给点温情，把人敷衍过去。

　　努努这下是真笑了，不过是气笑的。她快走几步跟上嗔儿，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你如今还把我当个没断奶的小崽子般，随便支应一两句好话，便算作给了甜头是吗？”

　　嗔儿没什么表情的看了她眼，努努以为她又要像以往一样用些冷言冷语刀子般刺自个儿，竟然后背都有些紧绷，等着她发难。却不料那人只是从柔软厚实的大麾底下探出手，朝努努摊开掌心。

　　她的手并不细嫩，甚至不平滑，早年的冻疮倒是痊愈了，却又添了深深浅浅的茧和细细的疤痕。

　　这是干嘛？朝我展示她也不容易让我少气气她吗？哼，反正这也是她们这些人的正常情况，我自个儿手上还有道大疤呢！可比她这凶险多了！努努不屑的想，撇撇嘴，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后退了半步，有些不耐烦道：“行了行了，走走走，我不招惹你了就是。”

　　嗔儿困惑的看了她眼，像是不理解她为什么是这个反应？见她非但不上前来还后退了半步，只得自己朝努努身边走了步，而后轻轻捉住了努努有些无处安放发的手，

　　努努全身都僵硬了，这位凶名在外的女将，在鲜血和杀戮中无往不利，像只披了人皮的残忍猛兽，她的手曾扼断多少人的咽喉都不曾打颤，却在此刻有些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颤抖。

　　她能感觉到对方指尖的一点薄茧，轻扣住自己的手腕，带来些许痒意，努努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犯怂，她想撤，但又想被这样亲密的对待，整个人都在脑海中左右互博了起来。

　　嗔儿将只喜鹊绕梅的小手炉放在了努努手中便收回手，戴起兜帽，轻声说了句：“此处天寒地冻，珍重着些吧。”

　　她的目光在掠过努努手臂上已干涸的血迹时停驻了片刻，便叫努努觉得伤口火辣辣的，倒也不痛，就是灼热得厉害。

　　好他爹的怪。

　　努努紧了紧后槽牙，在心里骂骂咧咧，泰州这鬼地方真他爹的邪乎。

　　她捏着那只精巧漂亮的小手炉，暖呼呼的，还有股子好闻的香味儿。

　　哼，怪好看的，应该挺值钱，不收白不收。

　　嗔儿的车辇就在不远处，她让努努也上了车，带着她一路通过几道大门来到了永安城的内城，再然后便是皇帝的行宫。

　　“有点意思，你们这儿和辋川那边到底不一样。”努努点评道。

　　兴的皇宫采取了回字结构，正中间是乾清宫，其后则是摄政王的养心殿，左右则是左右议院平日办公的地点，一曰清和殿，一曰浊否殿。
　　前后则排布着一些职能性的宫殿，内务府、御药房、英武殿等等。

　　“少说，多听。”嗔儿叮嘱了句，便带着努努从赤红鎏金的东华门换了轻撵走了进去。

　　一路走来，下至扫洒宫女上至来宫中理事的王宫贵族，见到嗔儿轻撵，都会行礼叩拜：“见过长公主。”

　　也叫努努狐假虎威好好威风了一把，真神气啊，她想，不用亲自把谁的头砍下了恐吓，也不用累死累活的上战场拼杀，就坐在高高的软椅上，自然有人诚惶诚恐的俯首称臣。这日子也太舒坦了。

　　长公主仪仗无人敢拦，这宫中哪怕是摄政王自己都需下轿步行，唯有这位玉叶金柯的长公主有此特权。

　　本来努努以为她带自个儿进宫肯定第一个要去见的是成火，不曾想嗔儿径直来到了乾清宫，叫小太监通报了声，就带着努努进到了位于大殿之后的寝殿内。

　　寝殿内侍候的宫女太监寥寥无几，一道瘦削的人影正背对着她们写写画画。

　　听到脚步声，那人转过头来。

　　看到那张脸，努努瞬间瞪大了眼睛，一个名字就要破口而出！关键时刻却被努努一胳膊肘怼着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屁都放不出一个了。

　　她也知道是自己失态了，被嗔儿教训是应该的，虽然但是，为什么司寇琬琰那倒霉庶兄司寇景舟会在这里？！

　　“见过陛下。”嗔儿敛眸行了个屈膝礼。

　　“阿姐不必如此客套，快快请起。来人，赐座。”那位神似司寇景舟的瘦弱皇帝露出个亲近热络的笑来，招呼小太监为嗔儿搬来个绣墩。

　　不对啊，听声音也是司寇景舟啊！除过瘦了很多，这完全就是司寇景舟本人啊！

　　努努对司寇景舟印象还蛮深的，他是司寇琬琰诸多不做人的铁证之一，本来努努觉得自己被司寇琬琰坑得已经够多了，直到得知了司寇景舟这个倒霉蛋的遭遇。

　　他被司寇琬琰顶替了身份，失去建功立业的机会不说，连自个儿亲娘都被司寇琬琰捏在手里。后来一直不曾见过他，努努还以为他连带他娘一家子都被司寇琬琰斩草除根了，毕竟这完全就是司寇琬琰的一贯风格，也只有顾家人才会觉着司寇琬琰是个好的！

　　可她把脑袋想破都想不通，司寇景舟怎么会跑到这儿来？！跑到成火手掌心里，还当上了个傀儡皇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成火知道他捏在手里的皇帝是司寇家的人吗？

　　努努满腔的疑惑想大问特问，偏偏这会儿只能在旁边装沉默的背景板，给她憋得抓心挠肺。

　　那边嗔儿却丝毫不顾忌她快要憋炸了的好奇心，还慢悠悠的和皇帝说话：“陛下，这个女人我要带走，还请你为我通融。”说罢朝努努看了眼，示意正是她。

　　那瘦的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皇帝温和的点头：“阿姐要什么，我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陛下身子好些了吗？”嗔儿状似关切，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很难让人咂摸出温情味儿。

　　“多谢阿姐关心，太医说我好多了。不日后便可跑马呢。”这皇帝倒是看起来真切得多，还小小的开了个玩笑。

　　“那便好，下月的跑马赛，你便去吧。哦，马场正在太后行宫那边，陛下若是去得，还可与太后叙叙情。”嗔儿依旧没什么表情。

　　“那便多谢皇姐了。”这句道谢来得莫名，努努完全搞不懂这俩人究竟说了什么，似乎句句皆是话里有话。

　　她心理恼火，最烦这种说一句话拐十个弯的人了！这俩人加起来得有八百个心眼，烦透了！

　　又坐了会儿，嗔儿才带着努努款款离去。也没再往别处去，直接摆驾宫外的公主府了。

　　“你咋不去看看你哥？”努努好奇，她还想再见识见识这兄妹俩如今是怎么相处的呢，想当初在那破庙里，嗔儿可相当抗拒成火。

　　其实努努最搞不懂的就是为什么嗔儿忽然就这么依恋成火了？甚至为了他抛下自己天天挂嘴边念叨的顾小姐，跑到永安这么个酷寒之地投奔成火。

　　“不需要。”嗔儿抛出三个干脆的字。

　　回到府内，一圈侍女围上来，这个替她脱掉大麾，那个为她揉捏肩膀，还有一盆热水温了手。屋内烧着地龙，暖烘烘的，倒也不用再添炭盆熏笼一类的。

　　嗔儿抬眼指了指努努，这群侍女便又围到努努身边，替她包扎伤口、更衣清洁。

　　努努不是个习惯被伺候的，就像野外的兽类绝不会愿意被人类凑近撸毛。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嗔儿跟她家顾小姐养成的臭毛病，喜洁，受不了她这一身脏臭的。幸好受了伤，不然免不了被拉下去涮洗一番。

　　好不容易把这些洗洗刷刷的流程都走完了，努努可算能把憋在心里的问题丢出来：“咋回事儿到底？那谁，那谁不是姝州那边的吗？而且你俩在那打什么哑谜呢？”顾忌着屋里那一群侍女，努努没明说，含含糊糊的。

　　“你们都出去吧。”嗔儿摆弄着手上錾花鎏金的护甲头也不抬，侍女们闻声而退，各个俯首帖耳，显然对这位长公主打心底敬畏。

　　于是努努又有新问题了：“你干啥了，她们咋都这么怕你？还有那些皇宫里的，也都怕你，我瞅着你也没那么难看么。”

　　嗔儿面无表情的看她，抬脚，出脚，努努就抱着受伤的胳膊一屁股栽地上了，就这样她还要嚼两句讨人嫌的废话：“你家顾小姐可不会这样！你说你学能不能学点好的？”

　　“努努同学要和我打架吗？”嗔儿站了起来并且撸起了袖子，用实际行动告诉努努，她本来就跟她家小姐不一样。

　　“错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嗔儿这死人可是会下狠手的，胳膊受伤的猛将努努非常识时务的选择暂避锋芒，“嗔儿公主岂止不难看？简直是美丽！”

　　看嗔儿一张死人脸又危险了几分，努努连忙再度改口：“我是说，漂亮、倾国倾城！”就是说，这些词已经到努努同学的汉话水平极限了，再憋也憋不出来了。

　　嗔儿懒得再跟她计较，左右确实也该让她知道点实情，就坐下来慢吞吞开始与她道来前因后果。

　　原来，如今这大兴的傀儡皇帝还真是司寇景舟。其实最早，成火最开始昭告天下大兴已立的时候，他所谓的找回了前朝遗孤，根本是生编乱造，不仅身份是假，就连这个人都是不存在的。

　　因为成火并不打算复刻大国相司寇章城的老路子，设个皇帝未来某一天反而限制了自己，那岂不是弄巧成拙了？既然要架空皇帝，便干脆一空到底，连个真人都没有。反正兴朝是由他一手开创，只是需要个明面上的借口罢了。

　　而司寇景舟自然是跟着嗔儿一起来的，他能胜任如此大位，自然是司寇琬琰和嗔儿的手笔。

　　这也是嗔儿回到成火的条件，她直言，要让傀儡皇帝是自己的人，否则惊惶不安，如羊入虎穴却毫无反手之力，怕是要不了两个月就会心力交瘁撒手人寰了。

　　成火答应了她。或者说，他不认为一个傀儡皇帝能翻出多少浪花，哪怕是再加一个嗔儿。在他眼中，嗔儿还是那年那个哭着质问他：“我需要你时，你在哪儿？”的小姑娘，纵使蕙质兰心、天性聪颖，到底也还是个孩子。

　　为方便控制他，司寇景舟被下了一味毒，出自那位替司寇琬琰研制出土法青霉素的医女孔芥之手，需要每隔十日便按时服用一回解药，否则要不了两个时辰便会暴毙当场，且此毒的一大毒性就是会使服用之人枯瘦力弱，手无缚鸡之力，走一步喘三下。

　　如此一来自然也大大降低了成火的戒心，毕竟一个病秧子又能成什么气候？

　　说到这里，嗔儿顿了顿，喝了口清茶润喉，虽不抱期待，但还是问了句：“你可知，你此来为何？”

　　“啊？你问我？可是司寇琬琰说，你都知道，”努努瞪大了自己苍蓝色的眼眸，像只呆鹰。

　　“罢了。”本来也不抱期望，只是想看看这人有没有长进，没有便算了。

　　“司寇琬琰那人烦得很，仗着自己有点心眼，永远藏藏掖掖的，气得我想打她！不过你家顾小姐就实在多了，虽然顾小姐也聪明，但她也不跟我打哑谜，哦对了，说起顾小姐，她还让我给你捎话来着呢。”努努挠挠头，

　　嗔儿霎时转头盯住了她：“那你还不快说？！”要不是自己提了嘴，这人岂不是会将这码事儿完全抛之脑后了？嗔儿真的有些气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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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赶榜火葬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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