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飘》游念之

10、第十章

　　莺啭轻快，桃花开完，漫天的缤纷落英为之一肃，这山上又变得清静了。

　　泉水清澈，流动无痕，四处林木遮蔽了阳光，单单漏下一缕两缕落在水面上，反射出一鳞金光。

　　这处金光落在了一双眼睛中，也不过如同锦上添花一般，给它增添了些许的温和。

　　那双眼睛，就好像是天地灵秀汇聚之处，灵气逼人，只打眼一望，就好像窥见了万般风情千种变幻，而偏偏，眼睛深处又是比这泉水还清澈的神光，轻易便可以知道主人心思玲珑剔透。

　　“小师妹，你果然在这里。”

　　青年人的一声呼喝让眼睛的主人微微一动，眼中泛起波澜，刹那之间似乎使这方天地都明亮起来。

　　她利落地起身，眉眼不似一般少女一般柔美，反而凌厉得很，顾盼之间颇有一股侠气，她面色原是沉静，听得了来人的招呼，嘴角上挑，又露出了整齐皓齿，一时静美的面容变得活力十足，也愈加动人。

　　“师兄，给我带什么好吃的来了？”少女语音清美，却带着一股子的活泼，让人一听便不由得生出少年时光最美妙的心思。

　　当她起身之时，才感到少女颇为高挑，怕是比得上一般男子了，却不嫌得粗壮，反使神质迷人，她右手执着一柄长剑，一席青衫的打扮如同男子，就连发式也挽着男儿模样的，周身没有女儿家的首饰裙襦，却并不让人怀疑她的性别，反而会赞一声“女侠”。

　　林间闪出一个男子，头发梳理地板正齐整，月白长袍平添两分仙气，也是妥妥贴贴的模样，脚下蹬着寻常的靴子，硬是穿出了几分儒雅气息，他身形竟是比少女还要高出一个头，面容俊朗，笑起来之时阳光开朗，只凭容貌，便足以成为许多少女的心中良人了，尤其是握剑之时气息凌厉，又自有一番傲骨。

　　可是那少女却是无动于衷的样子，毫无形象地翻了一个白眼，道：“得，看师兄你两手空空的样子，怕又是在丁大叔手里吃瘪了吧？诶，要说讨要吃食啊，还得我出马。”

　　男子摸摸后脑勺，尽显憨态，足见尴尬和窘迫，他道：“小师妹可别取笑我了，这本就是过了饭点，按理说不应该再进食······”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少女急乎乎地跑出去，一边还不忘教训自家师兄，“饿了就得吃，饭点都是死的假的，肚子才是真的，师兄你这个老古板，莫不是根本就没有同丁大叔说道吧。”

　　少女听自家师兄毫无辩解的声音，转头一望，见他脸色有些发红，登时目瞪口呆，跳起来叫道：“不会吧，你真的连说都没有说出来？”

　　男子干咳的模样无疑让少女肯定了这个结论，她一脸无奈地拍了一下手，“还叫你锻炼呢，这都脸皮薄了，下山之后我们仨都得喝西北风啊。”

　　这一下男子也梗着脖子反驳道：“师傅叫我们锻炼，可不是在丁厨手中骗吃骗喝的，而是让我们自己打些野味，自己生火做饭······”

　　“师傅只是叫我们自力更生，我们能够取得他人手中的东西，不也是一种能力吗？谁说一定要自己打猎自己做饭，一切都亲力亲为了？如此怎么不叫我们学女红做裁缝自己为自己拉扯衣服，自己浆洗缝补呢？”少女一套歪理说下来，男子讷讷不得言。

　　走出树林之后，眼前一片敞亮，少女原本气势汹汹地准备去“索要”吃食，一看到俏生生立在外边的少女，顿时脸色一变，灿若花开，脚下一闪就到了少女身边，撒娇道：“师姐，你终于舍得出来啦？”

　　那少女目光如水，眉宇之间尽是温柔神色，颇有一种江南女子的温婉之气，又多了两三分的武者的凌厉，身量比之身边的师妹矮了半个头，更显娇小之态，她身着女子素裳，发髻之上插着一根玉质簪子，不施脂粉，自有风情。

　　“闭关之间，偶有所得。”少女颔首对师妹道，目光盈盈。

　　这三人正是欧阳承年似水和风久华三师兄妹。

　　时光便似白驹过隙，重云山弟子未学有成不得下山，需经历了“下山三关”方能得行。

　　这第一关嘛，便是武艺考较，内力修为得到《重云经》第一重第三层，剑术重云七式，每一式的百般变化都得熟练精通，云海叠浪掌和碧波舞风拳要达到“生势”境地，飞沙脚亦是如此，凌云踏雁术要求最是严格，“弹指百米”的要求足足让欧阳承训练了一年多。

　　好在欧阳承和风久华顺利便过了。

　　要说两人的功底，去年也就差不多足矣下山，但是年似水因着当年献上一朵晨曦花，被母亲年为诗一掌打成了重伤，伤势修养了一段时间也就好了，只是自此种下了心结，修行速度大不如前，自然耽搁了下来，师兄妹二人都不愿意撇下年似水，所以便拖到了今年。

　　年似水也是发了狠，闭了半年的关，不愿拖累师兄和师妹，断言今年一定下山，欧阳承和风久华这才请了第一关。

　　这两日年似水都没有什么动静，直让两人担忧不已，风久华更是不愿意认真对付这第二关，只想着用歪门邪道快些结束了，好去守着师姐。

　　“我方才在师傅那里，过了第一关了。”风久华虽比年似水长的高了，但是每每一见师姐抬手，便自觉地将脑袋放低，任师姐像儿时一般摸着自己的脑袋，这次也不例外，笑呵呵的样子决然让人想不到重云山上那个混世魔王。

　　“师姐也同我们一起过第二关啦！这样我们很快就可以通过了。”风久华眼睛大亮，毫不迟疑道。

　　重云下山第二关，便是要“自力更生”，说的是到了野外，也不至于饿死冻死，宿营之时，也有些粗浅的手段防备野兽。

　　不过重云山上无凶兽，问相许倒是想擒两只来吓唬弟子们，却被白胡子夫子一戒尺差点打哭出来。

　　这第二关向来是没有什么阻碍的，合着便是在外边歇上两晚，虽然不甚舒服，但过了第一关的弟子当然是熬得过来的。

　　风久华向来爱疯跑，穿山钻林也是常事，更不怕这第二关了，只是没有美食让她五脏庙不畅，倒想溜到丁厨子那里寻些吃的，安抚一下娇惯的胃。

　　年似水又摸了摸她的头，轻笑道：“我瞧你又打着丁厨的注意了，不想过关了是不是？师傅可想逮住你的错漏让你再深造一年······”

　　“诶呦师姐我错了，”风久华缩了缩脖子，那个家伙绝对干的出来给自己徒弟穿小鞋的事情的，“有了师姐在，喝水都是甜的，吃树皮都是珍馐。”她嬉皮笑脸，年似水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两个少女之间说话，欧阳承向来是很有风度地不插嘴的，看她们一正一奇，也颇为赏心悦目不是？

　　众人都以为风久华对年似水小嘴甜的很，只有她心知肚明自己说的可是大大的实话，干涩的野果伴师姐的容颜之下，也如同蟠桃仙果，泉水本已甘冽，同师姐天生清香饮下，胜似琼浆玉液。

　　如此这般，第二关倏忽便过去了。

　　第三关其实不算什么关，只算上一个形式，问相许搓搓手心，头一次有了“儿女离家在即”的认知，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他打眼一瞧，三个弟子皆意气风发，少年英姿，欧阳承已是二十二岁，年似水十九岁，风久华十六岁，正是年少成名的好时候，此时风华正茂，意气十足，的确不该再卡在这山上了。

　　“这是我重云山历代的下山碑，”问相许笑道，一向懒懒散散的身形变得肃穆起来，“每一代弟子下山之时，都会用剑在碑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从重云山创立至今，二十九代弟子，皆在其上，是和弟子册典一般重要的东西。”他扬手一指，那说是碑的事物更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壁。

　　这石碑本光滑至极，看起来像是被水淌了千万年一般，长足有二十多米，高也有三米，宽一米，深深嵌入土地之中，不知其深，四周空旷，显然不是自然在此形成的，但是有谁能够有如此巨力，将这么庞大的石板嵌入此处？

　　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下山之路不远之处，向来被列为弟子的禁地，而今要下山，禁地便成了必经之地，只见那碑上刻上了二十八排名字，第一排便是浩然三个大字：重云子。

　　开山祖师的字迹充满浩然之气，笔锋却也是飘逸刚劲至极，足足刻进去数十公分，看起来还是犹有余力的样子。

　　每一排的字都只有数个名字，少时只有两个，多了也不过五六个，这些字或是板正或是狂放或是飘逸，但每个名字几乎都是当时的一方豪杰，不由让人叹服，千年传承绝非空口白话！

　　风久华从第一排向下扫去，还是发现有些不同，有些地方似乎是生生被抹去了一层，而那处显然是曾有过一个名字存在的，这让风久华不由得吃了一吓，不可避免地猜测是不是有些先人犯了什么事被逐出了门派。

　　能够有什么大事让重云山都舍得逐出弟子呢？

　　她放下心中思量，直接跳到了最后一排，不意外的看到第一个名字便是自己的师傅问相许，不过“问相许”三个字尖刻虬劲，一笔一划似乎都带着浓浓煞气，让风久华不由得眼皮一跳，紧随其后的便是大师叔柳三思的名字，这三个字字体颀长，更有风骨。

　　随后风久华眼中一黯，不由得看向年似水，果不其然师姐盯着第三个名字出神。

　　“年为诗”，那三个字温柔却大气，如同现在的年似水一般，一股子淡泊更是让人心生好感。

　　这是自己的年师叔吗？风久华竟然产生了些许怀疑，不过此时可不是多想的时候，她握住年似水的手，挤眉弄眼地笑，指着最后一个名字道：“小师叔现在被罚守山门，定是当年找人比试被打败了。”

　　“雁飞客”三个字尽是凌厉，充满着和天下英雄比试的情绪，这么多年也未曾消磨。

　　年似水也知道这是小师妹转移自己视线的好意，便顺了她的意，浅浅笑着揭过“年为诗”那块。

　　风久华轻舒一口气，向第二十七排扫视一眼，突然“咦”了一声。

　　好啦，要下山啦，江湖可见~~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