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灵曲》飘落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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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台之下，园子内外，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铮铮两声，传出一点虞弦脆响。
　　人群里倏然安静下来，不约而同的望向台上。

　　有半幅水红衣袖探出帷幕，素手纤纤，皓腕如玉。
　　转而有女子轻纱遮面，衣袂款款的走出来，侧身落座在梨木椅上。

　　燕白亦窝在墙角，一时间觉得清净了不少，眉宇略有些舒展开来。

　　女子颔首抱琴，并不看台下的看客，只细细的撩拨了几声琴弦。
　　酝酿片刻，指尖旋律倾泻而出，不动声色的触碰探寻众人的内心。

　　园外的听客鸦雀无声，只闻曲声幽咽哀婉，虞弦丁零撩拨。
　　园内的观众屏息凝神，暗赞红袖芙蕖灼灼，琳琅海棠昭昭。

　　柔波涟漪散尽，众人如痴如醉。
　　却见那女子樱唇轻启，又开始抚琴轻唱。
　　虽然动听悦耳，却不曾听过此调此曲：

　　燕灵一曲未成调，
　　朝朝暮暮美人愁。
　　云鬓未理绛唇黯，
　　泪叹孤影醉重楼。

　　众人一时间浮想联翩。
　　有冬雪飞旋而下，化在湖面上。
　　有秋叶飘摇随风，点在水中央。

　　燕白亦呼吸一滞，跌跌撞撞的从墙角里爬起来。
　　燕灵曲只暗许秋水伊人，又怎么会有其他女子知晓？

　　一阵眩晕袭来，宿醉未消。
　　眼前人山人海，似乎成了重峦叠嶂，万水盘绕。
　　阻隔了他追逐的脚步和探寻的目光。

　　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管不顾，蛮不讲理的挤进人堆里，奋力穿过重重障壁。

　　“唉，你挤什么挤？不懂先来后到么？”
　　“哪里来的蛮横酒鬼，你发的哪门子疯？”
　　“许是军中逃兵，看他一身破烂衣衫，倒似旧损军衣。”
　　“必是落魄仕族，瞧他眉眼清秀，也有几分文人酸气。”

　　就见人墙里东倒西歪，那醉鬼竟一路挤到了园子门口。

　　众人指指点点，却也无可奈何。
　　本来就是白听戏曲，挤不过人家，再骂也没辙。
　　索性支起耳朵，继续听那园子里的琴曲。
　　只听曲声渐渐生动和缓起来：

　　挽月撩绫踟蹰归，
　　静水琳琅濯红袖。
　　素手戚戚捧君梳，
　　可愿与卿共白头？

　　众人由不得心生感慨。
　　有夏花落英缤纷，拂动心底虞弦。
　　有春雨迷蒙九天，织起魂天梦锦。

　　燕白亦心头一震，只觉神魂激荡，如临梦境。
　　丫头，是你回来找我了，对不对……

　　眼前的帷帐菱纱，似乎成了流云绵绵，雾霭沉沉。
　　遮蔽了女子的秋水脉脉，素手纤纤。

　　他迫切的想要拨开层层云雾，却被园子里的护院拦下了。

　　“懂不懂规矩？站在外头白听戏曲也就算了。
　　还敢闯进院子里撒野？”

　　却见那酒鬼不依不饶，也不说话。

　　“识相点赶紧滚出去，不然哥几个送送你。
　　却不免吃些苦头，可要叫你婆娘好好疼惜一番。”

　　那酒鬼垂眸不语，神情甚是哀戚。

　　“我看你可怜，索性发发慈悲，去叫了你父母兄弟来领人。
　　你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

　　燕白亦缓缓蹲下身去，呼吸间尽是痛楚。
　　我没有家乡，曾经的故土已经化为了灰烬。
　　我没有父母，最好的兄弟已经死在我眼前。

　　他忍不住喃喃自语，眼眸里透出深深的迷茫。
　　“我叫什么名字…我是小秋的影哥哥……
　　我叫杨白影…”

　　听的人疑惑不解，不耐烦的说道：
　　“老子不认得什么杨白影，你说明白点。不要耽误大家听曲。”

　　酒鬼凄然一笑，继续低着头自言自语。
　　“我是小练的师兄，我叫燕白亦……
　　我是义父的养子，我是韩门燕……”

　　周围的人神情一凛，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酒鬼。
　　领头的一人冷哼一声，颇为不屑的说道：

　　“那恶贼形貌，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关于那厮的传闻可多了去了。”

　　“有人说他温文尔雅，徒有谦谦君子之形。
　　也有人说他粗鄙狂放，颇有地痞流氓之态。
　　还有人说他阴险狡诈，实为厉鬼夜叉之心。”

　　“他是逍遥门的叛徒，江湖上的匪寇，谋害忠良的奸佞小人。
　　嘿嘿，哥们儿却不曾听说，他是个失魂落魄的凄楚酒鬼！”

　　众人哄笑起来。
　　一时间竟忘记了，这园子里还有一众达官显贵在听戏。

　　那酒鬼茫然一笑，思忖半晌，终于悠悠说道：
　　“我还是京西街头的燕小五，带着小九弟弟一起讨饭……”

　　众人更加疑惑不解，这不是更找不着头了么？

　　燕白亦吐出一口酒气，淡然一笑。
　　“呵，我本无名之辈，你们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