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灵曲》飘落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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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你快救救他……”
　　“这小子已经没救了，你随我回去吧。”

　　“不，你不肯救他，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胡闹！”傅九真皱起了眉头，心下颇为不悦。

　　转过身去，却听见那女娃娃，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住。
　　他不由得长叹一声，又回过身来，“唉，小灵儿不哭，爷爷这就将他缝好……”

　　傅九真灌了一口酒，眉毛又舒展开来。
　　这小子不知好歹，存心作死，不过，他总不能让他的小灵儿伤心难过。

　　“傻丫头，快别哭了。”燕白亦缓缓坐起身来，将叶秋灵从背后抱住了。
　　轻叹一声，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叶秋灵听到熟悉的语声，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渐渐舒缓了心神。
　　淡淡的花香弥漫在心头，浅浅的云霞流动在脑海。

　　她看到燕白亦静静的望着自己，羽睫翩然，眼眸里浮现出暖暖的笑意。
　　周身再也不见半点血迹，神清气爽，又恢复了往日的矫健身形。
　　她心里热流涌动，忍不住扑进燕白亦的怀里，埋头低泣。

　　傅九真轻叹一声，一手搂着叶秋灵，一手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
　　这“安魂梦”许久不曾用过，想不到今天竟用在了自己的爱徒身上。
　　且送她一个美梦，定定心神，过两天再细细劝说。

　　燕白亦仍然无声无息的躺在床帐之中，游离在黄泉碧落之间。

　　雪地之中，一人提着长剑踽踽独行。
　　无尽的寒凉，静静的侵蚀着幽深的梦境；
　　黯淡的视野，渐渐的湮没在荒芜的雪夜。

　　韩世忠和仇黯立在门口，始终不曾离去。

　　这屋中的神医素未谋面，不知根底，实在难以将燕白亦的性命交托于他。
　　况且这屋中传出的话语，多半是这老爷子代为通传，实在令人生疑。
　　众人求医心切，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眼下并无其他办法救治燕白亦。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直到叶秋灵激动的说出那一句“快住手”，屋中更传出争执之声。
　　众人再也按捺不住，一涌而上，立刻冲进了屋里。

　　待见到屋中情形，众人不免大惊失色。
　　燕白亦胸前鲜血淋漓，了无生气，似乎已经断气多时。
　　一只手软软的垂在床头，殷红的血珠悄然从指尖滑落。

　　傅九真抱着叶秋灵，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另一只手上沾满了刺目的鲜血。

　　韩世忠心中悲愤交加，抬起手来，颤声说道：
　　“你…你竟然杀了他……”

　　他悲怆的看着燕白亦，喃喃自语。
　　“是为父大意了，竟将你的性命送在了刀锋虎口里。
　　红玉，我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孩儿……”

　　韩世忠抬起愤怒的眼眸，握紧了手中长刀，就要趋步而上。

　　傅九真将叶秋灵放到床边坐下，闲闲的开口说道：
　　“我不是说过，正是紧要关头，不要进来打搅？”

　　“他已经死了，你还要在这里装腔作势，胡言乱语！”

　　傅九真嘿嘿一笑，灌了一口酒。
　　“我知他寒毒深重，特地用火麒麟以毒攻毒，后又放血散瘀。
　　你们这一帮浑小子懂个屁？只知道用真气强行压制他的伤势。
　　这无异于强行堵截滔天洪水，一旦决堤便一发不可收拾。
　　我一片好心，全叫你们当成了驴肝肺！”

　　众人听得有些惶惑，就见傅九真踱了两步，索性抱着酒葫芦，坐在了地下。
　　“我不医了！就算你们这帮浑小子，拿着兵刃架住我的脖子，我也不医了！”

　　一人用剑尖指着叶秋灵，愤愤的说道：
　　“那叶姑娘为什么要叫你住手？还不是因为你要暗害燕兄弟？”

　　傅九真挑起眉毛，颇为不屑。
　　“嘿嘿，老头子闯荡江湖多年，也得了不少诨号。这‘毒医圣手’便是其中一个好听些的。
　　我的小灵儿睡得迷糊，一时没有认出我来。见我疗伤手段毒辣，只当我要戕害这小子。
　　后来知道我要救他，这才扑到我怀里撒娇。”

　　仇黯闻言，细细审视了一番这盲眼老汉，转而对韩世忠说道：
　　“这老头我以前见过，虽然下手狠毒，不过确实医术高明。
　　我跟你说过，当年有神医在西山岛救下我大哥，便是他了。”

　　韩世忠赶忙上前抱拳一礼，恳切的说道：
　　“是韩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前辈海涵。
　　请您务必要救下我儿，韩某一生感激不尽！”

　　傅九真干笑两声，又灌了一口酒，沉默片刻，戏谑的说道：
　　“嘿嘿，虽然你们对我老头子出言不逊，拔刀相向，
　　不过，既然我的小灵儿对这小子死心塌地，一心要救他。
　　那我便不跟你们多计较！”

　　说着站起身来，凑到韩世忠脸前，凉凉的说道：
　　“你是这里的头头？我的小灵儿伤心过度，需要好好休息。
　　另外我的酒葫芦见底了，你差人速速去拿些府里的好酒来！”

　　韩世忠皱着眉头，沉默不语，思忖片刻，沉定的对属下说道：
　　“你们带了叶姑娘回房休息，去准备上好的酒菜招待傅前辈。你们都下去吧。”

　　一众人扶着叶秋灵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留下傅九真、韩世忠、仇黯，还有悄无声息的燕白亦。

　　傅九真不动声色的走到燕白亦身前，又替他诊治，心下却是有些不耐烦。
　　虽然小灵儿似乎十分在乎这小子，救活他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他的宝贝徒儿，居然为了这小子伤心流泪，还跟自己吵嘴。
　　哼，定要叫这小子吃些苦头，再也不敢欺负我的娃娃们！

　　韩世忠眼见燕白亦气息若有若无，心下焦急万分，却又无计可施。

　　就听到傅九真对着床边两人吩咐道：
　　“你们两个，帮我按住他。不要叫他来回挣扎，断了我的医治。
　　切记不要点他穴道，否则血脉阻滞更甚。”

　　韩世忠和仇黯面面相觑，这燕白亦已经成了这副光景，哪里还有力气挣扎。
　　不过他二人也不敢轻慢，一左一右，轻轻按住了燕白亦的手脚。

　　傅九真抬起袖口，略略一松，轻轻说道：
　　“小红花，快出来。乖乖，喝口酒，壮壮胆，替爷爷叫醒这浑小子。”

　　就见一个小小的三角脑袋，从傅九真的袖口里探出头来，吐了一下赤红的信子。
　　一条细细的小红蛇，沿着老汉的手腕蜿蜒而出，盘在他掌心里。
　　傅九真将酒水捧在另一只手掌中，乐呵呵的喂那小红蛇喝酒。

　　韩世忠倒抽了一口冷气，盯住他手心的灵物。
　　那小蛇虽然十分纤弱，好似蚯蚓一般，却通体赤红，动静之间颇有些灵敏凶戾之气。
　　恐怕剧毒无比，不是一般的玩物。

　　仇黯忍不住开口说道：“你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要拿这蠢东西咬我大哥？”

　　傅九真伸手护在那小蛇前头，闲闲的说道：
　　“我的小红花可不是蠢东西，一般人我还不给它咬呢。
　　本来打算送给我的小灵儿作玩伴，没想到先叫这小子用上了。”

　　说着低下手掌，将小蛇引到了燕白亦的胸膛上。
　　就见那小红蛇一动不动，吐了吐信子，转而缓缓的朝着燕白亦的心口游走而去。

　　韩世忠和仇黯目不转睛的盯住那小红蛇，心里有些发毛。
　　不过事到如今，什么法子也要试一试了。
　　咬一口也只好咬一口了。

　　然而片刻之后，床边两人突然目瞪口呆，僵在了原地。
　　那小红蛇居然哧溜一下，钻进了燕白亦的心口伤处。

　　仇黯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却被傅九真直接点住他檀中穴。
　　老爷子嘿嘿一笑，戏谑的说道：“忘了我叫你干什么了？”

　　韩世忠觉得手底下的人开始微微颤抖，寂静的胸膛也渐渐有所起伏。
　　他不禁有些激动，更是握紧了燕白亦的手臂。

　　转瞬之后，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双眼，散乱的目光中尽是痛楚和绝望。

　　燕白亦的呼吸急促起来，口中嗬嗬有声，淋漓的冷汗从额角不断的滑落。
　　不多时竟猛然挣扎起来，手臂青筋暴露，指节泛白。

　　燕白亦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一条鱼，被剥光了鳞片丢在了盐田里。
　　他想抬起手臂抱住胸膛，却发现手臂变成了鱼鳍。
　　他想立起身子远离盐砂，却发现双脚变成了鱼尾。

　　挣扎之下周身被盐砾深深浸渍，连血液都被痛苦的吸干。
　　有人举起鱼枪，毫不留情的穿刺在他心口，又将他架在火堆上炙烤。
　　燕白亦忍不住痛呼出声，声嘶力竭。

　　“啊！呃——！”

　　韩世忠心里发酸，别过头去，手上不由得松了力气。
　　多少年来，从没有听过燕白亦如此凄厉的惨叫。
　　即使当初被克敌弓贯穿了胸膛也没有。
　　必是这痛楚强烈到撕碎灵魂，无法承受。

　　燕白亦立时挣脱了禁锢，死死的抱住胸口，在床上痛苦的翻滚。
　　不多时，周身鲜血淋漓，渐渐收敛了声息。

　　燕白亦双目紧闭，抖得厉害，喃喃的说了两个字：
　　“丫…头……”

　　猝然呕出一口鲜血，再也挣扎不动了。

　　韩世忠一时间老泪纵横，颤声说道：
　　“我儿命途多舛，必会逢凶化吉。苦了你了，我的孩子……”

　　傅九真从床尾走过来，凉凉的说道：
　　“哎，也苦了我的小红花了。”

　　说着凑到燕白亦身前，无限怜惜的摸摸他心口。
　　“唉，小红花，爷爷对不住你啊。
　　你还没见着小灵儿的面，就为了这浑小子送了命…”

　　仇黯愤愤的说道：“你还不赶紧把那蠢东西，从我大哥心口里取出来！”

　　傅九真灌了一口酒，继续为小红花默哀。
　　“取不出来了，我的小红花已经被他吃掉了。
　　化在他胸膛里，融进他血肉中，再也取不出来了。”

　　韩世忠和仇黯沉默不语，只静静的看着燕白亦。

　　傅九真一边为燕白亦下针喂药，一边说着闲话。
　　“其实这小子的寒毒还有其他方法来治。却有一种，比这法子舒服多了。”

　　“哼，那你还用这歹毒手段折磨我大哥！”

　　“嘿嘿，这小子偏偏用不得那法子。
　　这冰璃至阴至寒，唯有血樱可以完全中和。
　　只不过，这小子本人便是斩灵剑主，自然用不得血樱了。
　　你们一帮浑小子好好照顾他，不要叫他死了，免得坏了我的名声。
　　哎，我还是去看看我的小灵儿……”

　　说着便优哉游哉的晃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