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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少女,唯一的衣服被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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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5点,流歌起床了;外面的知了都还没开始叫。
今天是小店要接待托托学校教务主任的重要日子,这关系到能不能接下5000个纸杯蛋糕的订单,进一步关系到她在这里的工作时长——要是汪泽能早点还清欠债,她也可以早点脱身,去做自己的事。
所以流歌比平时更勤奋地把屋前屋后打扫了一遍,洗碗洗盘子擦窗户,勺子叉子亮得像水银,打蛋器榨汁机烤箱上连一滴油渍都没有,货架柜台的角角落落用湿布擦一遍,干布擦一遍,最后用软布再擦一遍。几个挂灯的灯罩昨晚就拆洗晾干了,干净得像新买的一样,等汪泽一会儿来上班之后装上就行。
流歌把仓库里自己的小床也收起来了——毕竟原料仓库里放个床,确实不怎么像话。还好她也没什么行李,唯一的一身衣服已经洗了叠好,放到最高的货架上藏起来,站在门口一看根本看不到。
上午7点整,汪泽踏进店门,看到流歌正在拖最后一遍地,整个店子闪闪发亮。
店长很满意地点点头:这个打工妹虽然能吃,但工作是真心勤快——而且也不能说能吃,只是不容易吃饱。
相比之下,另一个员工——
厨房的后门开了,另一个员工打着呵欠来上班了。
汪泽有点担心,这家伙似乎很不情愿接这个单子——可能是因为只有他一个点心师,觉得什么活都得自己干,习惯性犯懒了;昨天他那个语焉不详的态度,也不知道到底算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汪泽决定趁着时间还早,找机会探探他的口风。
“早上好啊老板,”换完制服之后,阿潇来前厅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勤快又美丽的灰姑娘。”
“早上好,自以为是王子的点心师,”流歌放下拖把,擦了擦手,“5000个蛋糕呢,要加油啊。”
——她提出来了!汪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自己还想着怎么拐弯抹角地提这件事,她就直截了当地说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简直想给流歌加工资。
然而点心师只是笑笑,并没有接话。
*
下午两点过半,教务主任——男,五十上下——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一起上门了。汪泽早换了一身新的制服,泡好茶备好饼干等在店里。
往来几句客套后,双方都坐下来了。
“简单地说一下,我们学校要订一批纸杯蛋糕,数量比较大,”教务主任说,他的脑袋差不多半秃了,锃亮锃亮的,像长了一圈胡子的灯泡,“你的店离我们学校挺近的,所以我们想先来这里考察一下。”
“好好好,行行行,没问题没问题。”流歌站在柜台后面,看到汪泽已经只会傻笑和点头了。她忍不住悄悄捅了捅站在旁边的点心师:“老板看起来好紧张的样子。”
“是啊。”
“你这么会说话,不去帮衬吗?”
“我讨厌和男人说话啊。”
“不是还有一个女老师吗?”
“那个一看就是自己人,估计就是老板娘的高中同学。”
流歌看看坐在边上喝茶的女老师,想不通阿潇是怎么推断出她是“自己人”的。
“本来直接下单也可以,但想想还是先跑一趟看看情况比较保险,”教务主任接着说,“不是我多事,现在食品卫生安全真的是个大问题。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学校,订单一下就是几百几千,学生吃了出问题了也是几百几千,这个责任太大了,赔起来得倾家荡产不说,还让那么多孩子受苦。所以像你们这样个体的小店——”
“我觉得还可以啊,”女老师放下茶杯了,“店里挺干净的,而且这家店在我们学校旁边开了也有几年了,学校里孩子和附近居民反响都不错,应该没什么问题。”
嗯,是自己人,流歌确定了。
“有没有问题还是先检查了再说吧。”教务主任站起来了,煞有介事地戴上一副白手套,在店里来回踱步,用手摸摸货架,蹭蹭柜子。
流歌不怕这个,她很有自信——柜台昨天擦了三遍,今天擦了三遍,货架昨天擦了三遍,今天擦了五遍;别说灰,连抹布上掉下来的纤维都被她用滚筒粘走了。
然而教务主任皱起了眉头:“我说,这都脏成什么样了。”
——???
流歌觉得自己听错了。
教务主任把白手套一摘,旗子似的甩了两下,展示给他们看。
白手套的十个指尖黑成一片,这已经不是灰尘的问题了,简直就像刚刚徒手挖了煤。
“这不可能啊,”流歌忍不住开口了,“我昨天今天擦了好久呢。”
“所以是知道要来检查了,临时抱佛脚的?”教务主任的小眼睛犀利地朝她一扫,眼里的精光比脑门的反光还亮。
“……也不是,平时也是弄得很干净的……”声音渐小。
教务主任“哼”了一声,又转到货架边上:“这些点心都是新鲜的吗?”
“是啊是啊,”汪泽赶紧说,“不同点心的保质期不一样,不过我们基本上不留超过两天的,卖剩下的都是直接扔掉了。”
教务主任看了看货架上的小蛋糕:“没有独立的生产日期啊。”
“呃……因为都是同一批的,所以直接用大标签挂在架子上了。”汪泽指了指旁边的小木板,上面的生产日期是今天。
“怎么保证都是同一批呢,”教务主任说,“你们偷偷混进去几个过期的怎么办?”
“不会不会,不会有这种事的,”汪泽连连摆手又摇头,“绝对不可能,不然我这么多年的牌子也砸了。”
教务主任又眯了眯他的小眼睛,背过身,从货架上拿了一个小蛋糕,再转回来,当着众人的面掰开:蛋糕里面已经长了黑芝麻似的霉斑。
“看看看,我一抽就中奖,”教务主任的脸色比霉斑还黑,“就这样的店还要找他们下单?不会把陈年的霉货都给我们的学生吃吧!”
流歌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把没出口“怎么可能”咽下去了。
架子上的点心都是一大早刚出炉的。因为汪泽说要给老师们留个好印象,所以把昨天刚做的胚子也扔了,全部都是现烤现卖。
那是哪里出问题了?
“小王你看看,你怎么会推荐这样的店,”教务主任转向了一边的女老师,“是你熟人?拿回扣了?我看这件事有必要在例会上提一下。”
“怎、怎么会呢,”女老师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我只是觉得这家店开了挺久了,应该没事……”
店里的气氛尴尬得像开问题学生家长会,女老师是家长。
——“主任早上吃的是小蛋糕?”一直没说话的点心师突然凑到教务主任身边,笑嘻嘻地套近乎说。
“啊?干嘛,跟你有什么关系?”教务主任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你好像把你之前买的小蛋糕,和我们店里的蛋糕弄混了,”阿潇抓住教务主任的手,把他手里的那个蛋糕举起来,“你看,这个纸托的图案,和我们店里用的都不一样嘛。”
教务主任手上的纸托是天蓝色的,货架上的蛋糕全是浅紫色的托,上面还有小爱心。
气氛更尴尬了,像在问题学生家长会上发现老师批错了卷子。
“幸好主任你没吃,不然肯定拉肚子,”阿潇趁机把那个发霉的蛋糕拿过来,丢进垃圾桶,“那家店下次千万别去了,放了一星期的蛋糕也敢卖,是人干的事吗。”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弄混了,”教务主任别过脸说,捋了捋头顶上仅剩的头发,“算了,前面的情况也就这样,我们去看看后厨吧。”
阿潇给流歌递了个眼神,流歌立刻赶在教务主任之前冲进厨房,飞快地扫了一眼橱柜烤箱流理台:目前一切正常,和几小时前一样干净。
“这就是你们的厨房?很小啊,”教务主任说着已经进门了,“产量能有多少?真让你们做5000个,来得及吗?”
流歌回过头,看到他一直揣在裤兜里的手握住了什么东西——掏出来了,是个小瓶子。
“你们这台烤箱,一天也烤不出5000个吧?”教务主任靠在流理台边上,把手藏在台板下,一边说话一边打开了瓶盖。
流歌看到有什么黑黑的小东西飞出来了——是三只苍蝇。
——这个混账秃子是故意的!
这念头刚一闪过,流歌眼中的世界又变慢了。三只苍蝇像被挂上了秤砣,慢慢慢慢地飞成一条弧形的队列。
流歌想都没想,马上撕了一张厨房纸巾,揉成小团,瞄准最后一只苍蝇,屈指一弹,像打台球似的,一气把排成一排的苍蝇弹出窗外。
还好发现得早,流歌松了一口气。然而一回头又看到那瓶子里还有只死蟑螂,搁在瓶口就快掉出来了,吓得她直接一脚把瓶子整个踢飞。
小塑料瓶磕磕碰碰地落到马路那一边,时间恢复流动了。
混账秃子一激灵回过神:“你看看你们这脏得,都有——”
“都有什么?”流歌问。
教务主任愣了一下,左右看看,上下看看,又看看自己的手——红红的,还有点疼,好像被打了,但手掌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没什么,我看花眼了。”教务主任很不情愿地说。
接下来要查看的地方就剩下原料仓库。流歌依然抢在最前面打开了门,确保没有什么多出来的东西之后,把教务主任和老师让了进去。
“主任你看,我就说这店挺干净的,”女老师说,“毕竟开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有点口碑的。”
“干净个屁,”教务主任扁着嘴说,“刚刚我不是摸出来好多灰。”
“那是你的手套忘了洗吧。”
“胡说!”
汪泽“嘿嘿”地笑着搭腔:“别的不敢说,我们店里的卫生环境,还有蛋糕口味那是绝对敢保证的,毕竟——”
“那是什么?”教务主任眯起他贼溜溜的小眼睛,指了指最高的货架。
流歌顺着一看:是她来的时候穿的那身皮甲,刚刚明明塞到最里面了,现在却露出半个衣角,更尴尬的是,那个材质和颜色……看上去就像一块放久了的吐司。
“说呀,那是什么?”教务主任看没人回答,感觉自己戳到点上了,“原料仓库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会有奇怪的东西?你们不会把卖不出去的面包都堆在这里,准备二次加工吧?”
教务主任看向汪泽,汪泽又看向流歌,流歌看看地板,脸上一红:“不、不是的,那个是——”
“是抹布。”阿潇说。然后他爬上货架,撕了一块布料,拿到教务主任面前:“看,是抹布。”
那是流歌从前世穿来的唯一一身衣服。
除此之外,她就剩下身上这套工作服了。
流歌又听到“呯咚”一声巨响,这次不是心跳,是杀意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