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少女,没吃到梦里的桃子 ...

  •   流歌听到蝉鸣在耳边响起来,一声接一声,像一把锯子在她脑中拉来扯去。

      视野突然一茫,她回过神,发现自己坐在树阴下。枝叶筛下的阳光碎金似的闪闪发亮。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原野,草地上零零散散地开着一些小白花,旁边的灌木丛结满红色的浆果;再远一些的地方,好像有粼粼的湖光闪动。流歌不记得是不是曾经来过这里,身下坐着的草叶倒是软软痒痒,挺舒服。

      头上又传来“知了——知了——”的叫声。

      知了在头顶上啊,流歌想,怪不得这么吵,干脆爬上树去,把它们捉来吃掉。

      有什么东西滚到了手边,流歌捡起来一看,是一个圆圆胖胖的桃子,桃尖粉粉的,还咧着一条性感的中线。

      流歌瞬间眉开眼笑——虽然吃起来没有任何味道,但是桃肉水灵又饱满,比起知了什么的,嚼着开心多了。

      “饿了吗?”有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流歌不记得是不是曾经听过这个声音,但是听到那个人说话的瞬间,她比看见桃子更开心地笑了出来。

      “没、没有啦……”流歌说着就害羞起来,小声小气笑着地挤出两个字,“不饿。”

      然后她红着脸,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那里没有任何人。

      流歌一愣,突然觉得手里空了——桃子不见了。

      背靠的树干消失了,身下的草坪也消失了。小白花,红浆果,闪光的湖泊统统不见;流歌坐在一片白茫茫里,一时分不清前后左右。

      知了一声接一声地吵着,像从她脑中发出的声音。

      *

      流歌睁开眼,耳边的“知了——知了——”还在循环。

      翻身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小闹钟:早上6点;趁着睡意还在,流歌使劲眯了眼睛搂紧枕头,想接着做刚才的梦——说不定就能看到那个说话的人是谁,再不济,至少还能吃到桃子呢。

      然而窗外的蝉声又在她脑中来回锯了起来。

      ——不要吵!
      “知了——知了——”
      ——烦烦烦!
      “知了——知了——”
      ——等我起床,把你们一只只捉来吃掉!
      “知了——知了——”

      流歌认输了,她再也睡不着了。她从床上坐起身,窄窄的折叠床“嘎吱”一响。她又想起梦里那个声音,她一听见就害羞地笑,一定是她喜欢的人在说话。

      ——饿了吗?那个人是这么问的。

      流歌摸摸肚子:并不饿。

      昨天的晚饭是那个不肯告诉她名字的点心师做的,热腾腾的拉面,脆酥酥的猪排;她越想越觉得他可疑,他做的饭菜,她竟然都能吃出味道——连他榨的果汁都有味道。

      他显然认识自己,但是又什么都不肯说。流歌想着想着就生气了,要不是因为他长得这么好看,真想把他的脸按在砧板上,用菜刀贴着他的鼻子剁葱花,逼他说出实情。

      流歌转过头,看到折叠床对角的货架上,摆满了昨天晚上自己跟着一起去买来的大包小包,瓶瓶罐罐;货架上还贴了一张用红笔写的纸条:绝对不能吃,三个叹号。

      这里是那家小店的仓库。从昨天开始,流歌就在这家点心店工作了,这个仓库是她暂住的房间。她要努力挣钱,赔偿好心收留她的大叔的损失。

      一想到这里,流歌马上从床上跳起来,刷牙洗脸绑好小辫,换上昨晚大叔翻出来给她的制服——腰身略宽袖子稍短,不过也没啥好挑的——然后把临睡前已经打扫过一遍的店铺又扫了一遍。

      按照昨天她和店长讨论的结果,她至少得在这里工作半年,才能抵上她吃掉的那些原料的价钱——这半年里包吃包住,只是工资不再另发了。

      半年而已,还来得及,流歌想。半年之后,再去做自己的事也不迟。

      “已经起来了?”厨房的后门被推开了,传来那个虽然可疑但长得很好看的点心师的声音。

      流歌马上放下手里的扫帚,跑到厨房,朝清早上班还有些睡眼惺忪的点心师大声问候:“早上好!”

      “早早早,”呵欠后的微笑,“饿了吗?要吃早饭吗?”

      流歌摸摸肚子,并不是太饿。然而等阿潇热了锅,倒了油,磕了鸡蛋,一股焦香味传来之后,腹中空空的饥饿感势如破竹。

      早饭是手作芝麻圆面包和荷包蛋,很好吃,打饱嗝的好吃。

      *

      流歌在店里的工作是除制作以外的一切工作——也就是打杂。

      比如眼下,周日上午9点,小学旁的点心店最冷清的时候之一,流歌被叼着烟看报纸的店长指派,挎了一个小篮子,装着一些试吃的点心,站到门口。

      她的任务是给来去的路人派发试吃品。

      然而这个时间段,人行道上并没有什么路人,只有五个身壮如牛的打手,隔了一条马路和她面面相觑。

      流歌朝他们挥挥手,对方意料内的毫无反应。

      昨天被她用咖啡豆射了脑门的那个沙皮狗好像不在这里,面前的这几个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一个个都横眉竖目,好像要冲过来和她打一架。

      流歌并不怕他们,只是在劈头盖脑的知了声里,在五个男人的注视下,傻傻地站了大半个小时,她感觉有些尴尬。

      “要吃蛋糕吗?”流歌朝马路对面喊,指了指自己胳膊上的篮子。

      意料内的毫无反应。

      “加了好多葡萄干和巧克力,酥皮揉了好几层,很好吃的。”

      意料内的毫无反应,不过有个人转头动了一下。

      “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好好相处嘛。”

      意料内的毫无反应——不对,有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鄙夷地笑出声。

      “真是可惜,”流歌看着篮子自言自语地说,“烤好的蛋糕没人吃,等下又只能白白扔掉。”

      真是可惜,那个可疑的家伙,烤的蛋糕可是超好吃的——她转头看看店里,老板正全神贯注地看报纸,没工夫注意她,阿潇根本就不见人影,大概在厨房里忙。

      流歌偷偷从篮子里摸了一个小蛋糕,低着头咬了一口。

      ——没有味道,像啃了一团海绵。

      流歌吃惊得噎住了,她原本都做好了迎接美味的准备,万万没想到,啊呜一口咬在泥巴上:松松软软淡而无味,和她以往吃过的东西没有任何分别。

      流歌一口气喘不过来,噎成一株在风里抽搐的小树。

      “好吃吗?”阿潇的声音突然从耳边响起来,字面意思的耳边。

      流歌被猛地吓了一跳,手里一抖,篮子脱手而出。

      作为一个坚定信奉“浪费食物天打雷劈”的节俭主义者,流歌立刻意识到了0.1秒后将要发生的惨剧。在心疼得快要哭出来的瞬间,她眼中的世界被拉成慢镜头。

      穿堂吹来的风速减慢了,风里摇摆的树叶变重了,枝头的“知了——知了——”也变成了“知——了——知——了——”。

      全世界都变得迟钝的这一秒,流歌弯弯膝盖,轻轻松松地在篮子落地前捉住了它。

      然后,时间再次恢复成原来的速度。

      “哟,你反应挺快啊。”害得她差点第一天上班就砸蛋糕的肇事者又说话了。

      流歌尴尬地转过头,看到那张英俊得能黏住视线的脸,近在咫尺,鼻息能吹到她耳朵的近在咫尺。

      “嗯……咳,你忙完啦?”流歌迅速后退一步,和那张脸保持距离,然后在自己脸红前别过了头。

      “后面在卸货,原料到了。”阿潇说。

      “哦……那你怎么不去帮忙?”

      “我不想干体力活。”点心师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双手,纤长白净。

      然后他很自然地跟着上前,和流歌并排站到一起,刚刚那一步的距离瞬间被消灭。

      流歌突然紧张了一下,大概是知了声太吵。

      “是不是很无聊?星期天嘛,小学旁边都是没什么生意的。”阿潇说。

      “真的会有客人吗……”流歌望了望马路对面那五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有他们守着,就算有客人也被吓跑了吧?”

      “有客人啊,很多女孩子听说这里有个特别帅气的点心师之后,都千里迢迢地跑过来买蛋糕。”

      “特别帅气的点心师?”流歌朝店里望了望,“这里还有别人?他昨天没来?”

      她听到旁边的人一声咳嗽,似乎有点不太高兴——于是她就有点高兴了。

      “其实我有个问题,”流歌指了指门口那个霓虹灯箱,“这是店名吗?太蠢了吧,就算是开在小学旁边,店名也得讲究一点儿啊。”

      被她指着的灯箱上有七个灯管排成的大字,白天没有开灯,但红红绿绿的也是相当难看。

      ——“快乐王国糕饼屋”。

      “特别帅气的点心师有一个建议要给你,”旁边的人又一声咳嗽,“永远不要在店里,当着老板的面,嫌弃店名。”

      为什么?

      流歌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店里的电话响了起来,“铃铃铃”的老式铃声。她听到汪泽接起电话“喂”了一声,于是悄悄拿手指捅了捅身边的点心师:“这些蛋糕也是你做的?”她指指手上的篮子。

      “是啊,好吃吗?”

      流歌皱起眉头:“没有味道,好奇怪,我以为你做的东西我都能吃出味道来……明明榨个果汁都那么好喝。”

      “因为这些是商品,是拿来卖的,”阿潇说,“不是特地为你做的,所以里面没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汪泽推开店门探头出来:“干活了,有人订了蛋糕。”

      “不是有现成的胚子吗,要什么样的,你加工一下就行,”阿潇说着把手往流歌肩上轻轻一搭,“我忙着呢。”

      “柠檬千层,要现做。”

      阿潇耸耸肩进去了。汪泽又转向站在边上的流歌:“你也进来吧,有别的工作了。”

      “哦,好。”

      流歌提着篮子就要进门,然而汪泽还是站在门口,没有退让。

      “店名是我女儿取的,和她本人一样可爱,你也这样觉得,对吧?”汪泽说,眼神比马路对面的打手更凶狠。他伸出自己的右手食指在流歌面前一晃,上面的胶布缠得像打了石膏——胶布下有一排新鲜牙印,前晚上才被咬的。

      流歌乖巧地点点头。咬伤老板手指的欠债打工妹,没资格对店名说三道四。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