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藕丝糖》茸芸

3、 03

　　两人跟刚才一样，沿着小巷子往外走，只是气氛比刚才沉重。
　　“你不怪我？”纪坤的声音有点闷。
　　她耸耸肩，呲牙一笑：“怎么会，我要感激你忘了打火机。”她现在明白了，纪坤哪有忘记打火机，他是故意要她回去看到那一幕。
　　又走了几步，唐糖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说刚好20万的时候。”
　　刚好？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有钱，为什么会说刚好20万？
　　唐糖的脚步顿了顿：“你是说，有人告诉我爸昨晚的事情，他才下了个套让我往里钻？”
　　纪坤沉默不语。
　　“真是一天都等不及啊……”唐糖突然很想笑，笑什么呢？笑自己傻，笑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父亲，可是这世上什么都能选择，唯独父母兄弟不能选择。

　　“哗啦”一声，突然从二楼的某个窗口里倒出来一盆水，纪坤腿长，一晃就避开了，可是唐糖……
　　里外瞬间被浇了个透。
　　纪坤：“……”
　　唐糖：“……”
　　她抬头看了看，想看看是哪个龟孙子不长眼，没想到一个阿姨的声音从窗口传出来：“整天赌博欠高利贷，三天两头被流氓找，还经常半夜喝酒打架，让不让人活啦，叫你爸去死了算了！害人精！”
　　原来这个阿姨是故意的。
　　唐糖抹了把脸，没吭声，就这么雕塑一样杵在那儿，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户人家的窗口，双手捏成拳。

　　纪坤看得眼角直跳，直到他以为下一刻这丫头要冲上去揍人，没想到她突然对他笑了一下，指着上面说：“你看，是彩色的。”一根细细的手指笔直斜斜向天，偏白的肤色显得手指略有点通透，看不大真切。
　　纪坤果真抬头看了看，原来是一束阳光照在一户人家的窗玻璃上，反射出七彩的颜色。
　　这有什么好看的。
　　他顿时冷了眼：“你是不是有病？”

　　唐糖仿佛没听见，收回手反剪着继续看那个窗口，仿佛那窗户有多吸引人似的：“你看，在这么肮脏不堪的小弄堂里，也有光明和美好的东西。”
　　纪坤想骂她一句“傻.逼”，最终还是烦躁地挠了挠头，没骂出来。
　　女孩的语气带着三分笃定七分憧憬：“我虽然现在没钱没权没势，但林市这么大，只要我脸皮够厚，就一定会有我的容身之处。你看，老天爷把所有东西都收走了，却还给我留了扇窗。”
　　仿佛为了跟她作对似的，那窗户“砰”一声关了。
　　唐糖：“……”
　　纪坤懒得说她什么。

　　一阵突兀的铃声，唐糖的电话响起来。
　　看了看号码，是自己的上司樊姐，她深呼吸了几口气，马上换了张笑脸，接通后甜甜地叫了声：“樊姐。”
　　纪坤睨了她一眼。
　　电话那头在吼：“给你十分钟到我办公室！”
　　唐糖反应过来，大概樊姐要跟她说这个月绩效的事情，每次她的销售额都是垫底的，樊姐从来不给她好脸色。
　　樊姐好几次私底下暗示她，女人做保险行业一定要放开，那样工作会容易多了，唐糖装没听懂，不就是一份工作，干吗要跟卖身一样。

　　唐糖语气可怜：“樊姐，能不能再给我宽限几天，我肯定把指标完成，这不，为这事愁得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我给你宽限，谁给我宽限？”
　　“要不这样，您多给我两天，我给您两个点的提成？”
　　那头沉默。
　　她咬咬牙：“三个点？”
　　那头又是一阵吼：“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赶紧给我滚回来，还剩八分钟！”

　　唐糖被吼得耳朵差点失灵，她掏了掏耳朵，看着那扇玻璃窗，静了好一会儿，才梦游一般说：“完不成就完不成吧。”
　　“什么？”
　　唐糖回过神，这次用很肯定的语气说：“我说，完不成就完不成吧。”大不了下个月努力啊。
　　“哎，我说你是反了吧？既然这样，你以后都不用来了。”
　　唐糖还要说什么，那头已经干脆利落挂了电话。
　　“……”唐糖拿着手机捏了捏额角，“坤哥，我好像又把我领导得罪了。”

　　纪坤正靠在旁边的墙壁上抽烟，闻言眼皮都懒得抬：“我看你并无悔过之意。”
　　噗……
　　“可是这个公司真的不让人活，你也知道要是不去给人睡给人抱，那指标肯定都是浮云，这鬼日子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纪坤看着她：“到哪不都是这样？你以为在韵雅轩赚钱很轻松？”
　　唐糖不吭声了。

　　“你就没想过换工作？”
　　“想过，可是我会的人家都会，凭什么公司选我呢。”
　　纪坤沉默了一会，又抽了两口才掐灭烟头，随手扔进垃圾桶：“行了行了，别装可怜了，晚上有个哥们接了个私活，你有空的话就联系他，给他当助手。”
　　这是要帮她一把的意思？唐糖嘴巴一下咧到后脑勺：“能有多少？”“顺利的话，大概万把块，当日结清。”
　　“好啊！谢谢坤哥！”她现在急需用钱。
　　纪坤看她一眼：“说你傻你别不承认，刚才那5万块你不该给。”
　　唐糖也是一脸胸闷：“刚才差点被气炸了，只想跟老头断绝关系，我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唐糖也是后来才知道，纪坤说的私活，是在一艘游轮上。
　　他介绍给唐糖的这位哥们叫 Corey ，是调酒师行业的翘楚，林市上流社会家里搞派对时经常邀请他，后来名气响了，找他的人多了，都以邀请他为荣。
　　晚上5点，唐糖回家换了套衣服，坐着公交车来到一个码头。
　　刚下车，看着面前的超豪华的私家游轮，有点发怵，但是一想到过了今晚能拿到一万块，她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上船前，她给 Corey打电话，没几分钟，一个顶着洗剪吹发型的瘦高个走过来，跟门口的保镖说了一句，保镖立马放行。
　　唐糖笑着跟他打招呼：“ Corey，你好。”
　　这个 Corey似乎并不喜欢说话，瞄了她一眼，低低地说：“好好干。”
　　唐糖点头。

　　迈上楼梯，踏上甲板的一刻，唐糖才知道这座私家游轮不只外观高调，里面更奢华，但是更吸引她的不是周围仿佛用钱堆起来的装潢风格，而是场内的宾客们。
　　因为当红小生沈鑫和著名导演孙文华正坐在沙发里谈笑风生，还有早就嫁入豪门如今已经隐退的影后黎旻……

　　唐糖脚下一软，最后一步踏空，眼见着快要摔倒，手臂一紧，被人拖入一个硬朗的怀抱。
　　“唐小姐的每次出现都让人意外。”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烟草味。
　　唐糖惊魂未定地站住，刚要说谢谢，目光对上男人的脸，连忙退开一步，舌头差点打结：“郑、郑总……”
　　卧槽，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这个变.态？

　　今天的郑伟穿着一身道貌岸然的正装，后面跟着昨天在包厢看到的那个眼镜男，还有几人她不认识。
　　郑伟手上捏着一支点燃的雪茄，吸了一口，眯眼看她：“你怎么过来了？”
　　唐糖看向 Corey。
　　Corey对他们认识似乎并不奇怪，仿佛没什么事情能影响到这位大神，他拨了拨前面的碎发：“我带她来的，给我打下手，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郑伟看看 Corey，又看看低着头的唐糖，似笑非笑：“怎么会，这艘游轮买回来后还没出过海，唐小姐能过来，是这艘游轮的荣幸。”
　　唐糖在心里一个咯噔，原来这艘游轮是郑伟的。
　　见她局促地抓着手机，郑伟扬了扬下巴：“手机用得惯么？”
　　唐糖忙说：“用得惯……谢谢。”
　　郑伟嘴角微勾：“不客气，你应得的。那今晚……辛苦你们了。”
　　唐糖有点后悔，早知道会遇到他，今晚就不过来了。

　　Corey跟他点头示意，接着带她离开。
　　走在去吧台的路上，Corey突然问她：“你和郑老板认识？”
　　“其实不算认识，昨天见过一面。”
　　Corey点头：“对调酒行业了解么？”
　　唐糖想了想：“以前见纪坤玩过几下，他会火焰鸡尾酒。”
　　Corey嗤了一声，语气有点不屑：“他那招还是我教他的。等会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鸡尾酒。”
　　唐糖弯了弯眼睛，这个Corey似乎不难相处。

　　Corey不愧是众人追捧的调酒师。
　　他玩的是分子鸡尾酒。简单地说，是用玻璃杯，在各种饮料或者酒精里加入各种不同的彩色调味剂，经过物理反应，炸出一朵朵蘑菇云的形态。明明是寂静的液体，但是到了他手里，仿佛都有生命一样，魔术般呈现出各种姿态。

　　唐糖本就聪明，看了一会就看懂了，Corey利用的是液体颜色和胶状饮料的自然属性进行搭配，不只能“爆炸”，还能让酒杯底部呈现微型盆景，唐糖在旁边全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居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出来的。
　　真牛逼！要是她也学会了多好，以后就靠这个吃饭了啊！
　　在韵雅轩搞几次鸡尾酒，不要太拉风哦。
　　唐糖心里打着小算盘，唉，不知道 Corey收不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