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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家宴(已重写章节) ...

  •   张家的铺子,虽然名义上是张丛的产业,但张丛是从来不问的——若是按喜娘的理解,他就是个品牌代言人而已,拿点儿酬金,至于铺子怎么经营,他是不管的。

      倒不是喜娘不许他插手——她也试过,将铺子交给张丛经营。可结果呢?张丛花了一个多月,就养出了一窝蛀虫。

      那时候,喜贺年幼,而她刚生了惠玉,便存了将铺子交给丈夫、自己在家养好身子,好再生个儿子的想法。那时候他们只有一家新赁的铺面,按说是好管的,然而张丛每日里只去看一圈儿,慰问一下员工,就到街上逛去了。

      他可以什么也不买,但你拦不住他要去饱饱眼福呀。喜娘全不知道这些事儿,直到当月,铺子里传回话来,这个月赚来的钱,只有先前的五分之一。

      喜娘气得头晕,叫人将账簿拿回来,掐住张丛让他念购销,便发现了猫腻。

      进的货里,贵价的羊肉最多,可卖出去的,却多是不值钱的豆腐干子。这和她自己盯铺子时的进销结构可不一样。

      合州城不南不北,所产羊肉总有股难闻的味道,喜娘当年研究了许久,终于用香料将那膻味儿去了八成,于是她家铺子里的酱羊肉也算是一绝了。可本地人里仍有许多人不爱吃羊肉的,是而酱羊肉的价格贵,卖得也不多,往常时日里,一日之内也就进个五斤六斤羊肉,方刚刚好卖光。这个月中,每日却要进二十多斤羊肉,煮罢该得十余斤才是,可卖出去的,却还是只有三两斤。

      而卤豆腐干子这东西,价格虽便宜,可买生豆腐干子回去自己煮,不是更便宜么?寻常百姓家,若肯破费来熟食铺子称熟食,自是遇上了要待客、要串门的情形,谁会买一大包豆腐干子?也只有每年夏秋,运河里的大批漕船来往时,云集在码头的挑夫们喜欢凑钱买些这玩意儿,再打一壶淡酒,就算作一天辛劳的小小犒赏了——如今,还没到漕季呢。

      更蹊跷的是,就算初时没了她盯着,伙计们放飞自我,大量上市酱羊肉,连着两三天卖不出去,也该学乖了。可他们从月初到月底,每天都赔着钱做酱羊肉,那是疯了么?

      自从她怀孕,而铺子卖出去的货多了,喜娘便很少自己动手卤肉了。她只亲自去药房和街面上买来各色配料,搭配成小料包,交给厨房里雇的两个壮健婆子便是,平日里也只去厨房看看火候,试试味道,并不曾注意过锅里煮的究竟是什么。

      喜娘便叫来了那两个婆子,一问便知,这一个月她们经手的卤货品种分量,同从前并没有什么分别。

      喜娘气得几乎冒烟,而张丛拈一块桃花酥送到口中,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这些人没读过圣贤书,不懂事也是有的,你与他们置什么气?他们想贪,总能想到法子贪,管是管不过来的,气也气不过来,只要没赔钱,不就是好的了?”

      什么叫没赔钱就是好的?喜娘碍着张丛的面子,当下没说什么,后头却将人都换了,也不再让张丛插手铺子的经营——是,无论怎么管,漏洞都是会有的,可那也不是撒手不管的道理啊!

      张丛之所以说这种话,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他懒得在“商贾之技”上费心么?喜娘也不强求什么了,他不愿管,那就蹲在家里当吃软饭的吧。

      后来喜贺大了,念了两年书,眼看没什么天赋进学,便接了姐姐的活儿,日日在几家分号之中来往对账,倒是慢慢有些威信了。再后来,合州城中的老号里,伙计们倒是还都知道本家的爷,可左近几个县城里的分号,伙计们却没有一个能认得出张丛的……

      于是,这一夜,喜贺辗转许久,终于打定了主意。

      他又不想将张丛得罪狠了,又想给他点儿教训,那便不能往张丛的私德上招呼——张丛是个极要面子的人,那些恶心的事儿,他能做,但绝不准别人说。若喜贺将张丛在婆娘生孩子时还外出渔色的事儿特意说出去,张丛的名声便要臭了,城中还有谁肯跟他来往?如此,张丛非急了不可,到时候万一不顾死活地跟姐姐撕破了脸,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最简单也最解气的法子,便是找人将张丛痛打一顿,就往肉多的地方招呼,打完就走,绝不多说。

      几日后,常有回来,喜贺便亲自去几个县城中的分号走了一趟,弄了几个壮健伙计回来,在客栈里给他们包了一间房住着。

      对那几间分号的掌柜,他只说是姐夫被人讹诈了,又不好跟姐姐说,他便想着找人去揍那讹人的一顿——掌柜们想想便知晓,一个男人要是碰上了连家里的女人都不敢告诉的事儿,想来更不好告官,那么,找人私下里揍仇家,便是再简单直白不过的手段了。

      主人家碰上这种事儿,做雇工的自然要帮着出气。且他们都在县城里头,不在府城里露面,那仇家便是挨了揍也找不到跟前来,那还怕什么?于是掌柜们各自挑了壮健的伙计,交给小舅爷。

      喜贺将那几个伙计在客栈里安顿了,过两日便找了个借口,约张丛出来吃酒。

      张丛这几日里,始终是惴惴不安的。他不愿再去见喜娘,怕挨骂,又想瞧儿子,可那奶妈子没眼色,从不抱哥儿出门——白日里她待在喜娘那里,张丛不愿去,晚上她出来,喜娘的院子又落了锁。他总不能半夜爬墙过去看儿子吧?

      他其实也知道,在喜娘生孩子的时候接陈盼儿回家,这事儿不算厚道。面对喜娘一个女人,他倒是也敢直起腰板,硬着头皮说这是他身为家主应享的艳福。毕竟喜娘是个女人,不能把他怎么样。可是这几日喜贺在家,有个正年少壮健的小舅子盯着,张丛绝不敢在此刻去触怒婆娘。

      他是怕喜贺的,因此,接了喜贺的邀约,张丛难免有些怯。

      但他也不能不去啊,他和喜贺住在一个宅子里,装病也不成,装醉也不成——他要是不给这面子,难说喜贺就上书房来捉他了。

      于是,张丛硬着头皮赴宴了。

      喜贺也把这设宴的地方放在了聚朋楼,四凉四热有汤有羹有酒的一桌子,倒也不失体面。

      面对看着便不知从哪儿透出一股子萎缩劲儿的张丛,喜贺倒似是什么也不知道,只同他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方提出要他给外甥取个好名字。

      “我姐姐那人,姐夫如何不知,便是个梗性子。好不好的,偏在这当口和姐夫过不去,一日日你不见我,我不见你。按说夫妻两个闹别扭,轮不上我说,可是,哥儿这都落地十来天了,还没取名儿哪!”喜贺道:“姐姐一个妇道人家,识得几个字,也都是姐夫教下的。我么,读过几本书,可也全还给夫子了。就凭我们姐弟,便连乳名也商量不出个好的来,姐夫,哥儿怎么说也是您的香火,名字是大事儿,怠慢不得呀!”

      张丛被喜贺这几句马屁拍得舒服,又想想喜娘对他横眉白眼的嘴脸,心下窜上一股不忿来:“到底是男子汉懂理——她若是有你一半儿明事理,我何必和她一个妇人计较?”

      “我姐姐原不是不明理的,只是这刚生了哥儿,失了血气,又累又躁的,难免脾气大些。”

      “她也不是一日脾气大了。”张丛端起面前的白瓷盅子,一饮而尽,竖起一根手指,跟喜贺比划:“我和你说啊,我虽是你姐夫,可也是拉扯你长大的,今日权当你是我的弟弟——你可要看好,这娶妇啊,就是要看面相。你姐姐一瞧便是个厉害的,若是得了家中的大权,便要欺夫了啊。你瞧瞧这些年,她把我怎么揉捏的?你今后可要娶个百依百顺的,这才是男子汉的福气!”

      “倒也不能这么说,我姐姐若真是百依百顺,咱们两个也撑不起个家来。”喜贺也干了一杯酒。

      “家?”张丛也不知是有些醉了,还是借酒撒疯:“我跟你说,家啊,要是有个贴心贴意的女人在,再穷也是好的!如你姐姐这样的一块铁板,还带刺儿的,便是镀了金,和她在一起也是上刑啊。”

      喜贺心里只把牙都咬碎了一排——他姐姐就是个带刺儿的铁板,你张丛不也是从她身上刮金沫子过活么?如今反倒说他姐姐不好了!若没有他姐姐,张丛一把骨头都要烂在坟岗子里了!

      “你回去也劝劝她!”张丛又道:“我们也是少年夫妻,老来总是要作伴才好——我虽然也喜欢一两个外头的女人,这家,还是着落在她身上的。她若是肯柔顺些,大方些,我也给她做太太的面子,这不是皆大欢喜么?老来老来,还跟男人闹别扭,这像什么话,说出去不是叫人笑么?别的不说,今后惠仙惠玉两个要成亲了,人家知晓她们娘是个泼悍妇人,哪家好儿郎肯娶啊,是不是?”

      喜贺只觉一股血往上冲——张丛竟然还嫌弃他姐姐泼悍,说因为他姐姐,要累及外甥女儿们找婆家!

      这娶媳妇,谁不是先看女方的爹爹兄长是什么人物的?若是女孩儿家里有出息的父兄,母亲再怎么剽悍,都能配个好人,可若是姑娘的爹是张丛这样的软脚蟹,那还需要考虑女孩儿母亲如何吗?单冲这个没出息的爹,是个像模像样的好人家,就不会瞧得上惠仙和惠玉了!

      那门当户对四个字,归根到底是两家家主的身份相对相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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