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行告白诗》懒叶

12、第十二行诗

　　【Chapter#012 第十二行诗】

　　翌日，清晨。

　　褚素素一向是迟到的主儿，今天却破天荒地来得比谁都早；到教室的时候，离早自习开始还有将近一个小时，周围还是空空荡荡的。

　　她重重地将什么东西从书包里拿出来，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摔，而后气呼呼地坐下，准备趴着枕在胳膊上补一会儿觉。

　　靠！昨晚被姐姐骂了一晚上，睡都没睡好，还强迫她今天起个大早，给同学买礼物赔礼道歉。

　　搞没搞错！受伤的人是她诶，她不就是姬达太好使了吗？！有什么错啊！

　　褚素素的思绪放空，回到班主任吴老师带着楚远熙走进教室的那一刻。

　　当时——

　　***

　　时间回到一天前。

　　“同学们，这是新来的转学生，以后就是我们班的新成员了。”吴老师一如既往和蔼可亲，“来，介绍一下自己。”

　　褚素素本来在趴着睡觉，闻言稍稍抬起眼睛，就看到一个面无表情的女生站在讲台旁，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冷冰冰地说了一句：

　　“大家好，我叫楚远熙。”

　　然后……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女生拎着书包走到给她分配的位置上，一张漂亮的脸全程绷得紧紧的，目不斜视，没跟任何人说话。

　　好拽啊，这是褚素素的第一印象。

　　脸挺好看的，就是攻击性太强了，她欣赏不来。怎么，上个学而已，干嘛搞得跟有人欠她八百万一样？

　　不过，抛开这一点不谈，她还有一点别样的直觉……

　　楚远熙本来就是不喜欢跟别人交际的性格，再加上帝都的课程内容跟之前学过的稍微有些不同，需要花一些时间去适应，所以即便是课间，也独自在座位上翻阅课本。

　　按照学校的规定，第七节课是下午五点二十五分结束，之后五点半到六点半这一个小时是可以自己支配的，一般学生们都争分夺秒地去食堂吃晚饭，毕竟有些美食去晚了就没了。

　　而她则想多花几分钟把手头上的内容看完，这样，一下子就不知不觉过去了二十多分钟。

　　抬头的时候，班里的同学基本都走光了，只余下坐在右手边的一个女生，饶有兴味地挑眉望着自己。

　　“有事？”楚远熙皱眉。

　　这女生长得很标致，鹅蛋脸，明眸皓齿，落落大方，只是一开口就有几分不正经：“你好，楚远熙同学。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

　　楚远熙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将写着名字的课本推了过去。

　　“噢。”女生漫不经心地低头，眼神却并没往那上面飘，显然，目的并不是真的要问她的名字，“我叫褚素素，衣补旁的褚，素颜的素。”

　　——虽然，她并不是素颜，唇釉涂得比教室窗户旁放的那盆花还要艳。

　　“嗯。”

　　楚远熙无心闲聊，起身欲走，却见褚素素似笑非笑地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怎么？”她语调很冷，心中已然生出了几分不耐烦。

　　而对方接下来说的话，则更是火上浇油。

　　“我想问一下，你是同性恋吗？”褚素素笑得有几分促狭，满意地看到这位新同学直接变了脸色，“我的姬达一直都很准的，从来没有看错过人。”

　　“同性恋”三个字像是一根针，直直地往楚远熙的心里戳，戳到了心里最秘而不宣的某些事情。

　　低哑的声音下意识威胁般地提高了语调：“你什么意思？”

　　褚素素以为她是抹不开面，表示理解：

　　“噢，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交个朋友，毕竟这还是第一次在学校里见到和我一样的……”

　　“交朋友？”

　　楚远熙的手指攥紧又松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尖锐，有种名为恼羞成怒的情绪主导了一切。

　　“抱歉，我看不出来我们有相同之处，请你离我远点儿。”

　　语气里夹着淡淡的讥讽。

　　褚素素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怔了片刻，一时间也有些怒了，不满地拽住她的手臂：“喂，你拽什么拽啊？是就说是，不是就说不是，我又不稀罕你，莫名其妙。”

　　楚远熙的力气本就不小，觉醒能力之后更是今非昔比，只稍稍一抬手，便挣脱了她的掣肘，厌恶道：“别碰我。”

　　搞什么呢？！

　　平时在学校里没人敢这么和褚素素说话，她怒极反笑，寻思你这么金贵呢，碰都碰不得？便又伸手去抓楚远熙的胳膊，细长的手指牢牢陷进校服袖子中。

　　楚远熙再次轻松抽出手臂，生人勿近的态度愈发不加掩饰：“听不懂吗？别碰我。”

　　“俗话说得好，恐同即深柜。”

　　褚素素迈步朝她靠得更近了，唇畔噙着得逞的笑意，存心想膈应一下她，咬字又慢又狠。

　　“你说，你反应这么大，不会是……被说中了吧？”

　　话音未落，变故横生。

　　一股风一般的力量便将褚素素整个人连带着椅子一起，直直推向了后方，发出“嘭”一声巨响。

　　教室里暖气开得足，所以她脱了校服外套，里头只穿了一件，袖口还被挽起了一部分，裸露出来的手臂就这样恰好撞在了教室后边储物柜的尖锐处上。

　　血液随即涌出，椅子也一同被撞得摇摇欲坠。

　　“我靠！”

　　褚素素尖叫一声，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伤口，沾了一手血，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他妈要杀人吗？”

　　楚远熙看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愣了一秒钟。她只是觉得褚素素靠得太近，想把她推开，并没有想动用复苏能力伤人……

　　可体内有风源源不断地流动着，满得几乎要溢出来一样，在她伸手的那一刹那，就不受控制地朝面前的人席卷而去。

　　或许是因为她被激怒了，情绪占了理智的上风，所以那一瞬间，对能力暂时失去了掌控。

　　“素素！”

　　这时，已经有同学吃完饭回来了，一进教室，就看到满胳膊都是血的褚素素，赶忙过去扶人，拿出纸巾为她按着伤口：“你没事吧？怎么搞的？”

　　“没事。”

　　褚素素倒是比想象中要坚强，虽然很疼，但没掉一滴眼泪，熟练地使唤着这些同学：“王婷，你去找一下吴老师，小兰，麻烦你清理一下这里。还有你……”

　　“我陪你去医务室。”楚远熙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带路。”

　　褚素素皮笑肉不笑：“我是想说，你等着被叫家长吧。”

　　***

　　事情就是这样。

　　褚素素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碰上楚远熙这么个力大无穷的瘟神，不仅胳膊受伤了，还被姐姐制裁了一顿，更可气的是……等下要给楚远熙道歉！

　　tui！她褚素素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她不知道的是，校门口的楚远熙现在也是后悔，十分后悔。

　　七点多钟是日头正好的时候，透过树荫的缝隙照到地面上，周围不乏急匆匆赶着上早自习的年轻学生，满满如朝阳一般的活力。

　　“那，我去上班了。”楚安缔rua了一把小孩的脑袋，在她想要躲开之前，警告般地提示，“你好好跟素素道歉，确定一下她没起疑心。”

　　楚远熙一阵烦闷，却又因着是自己理亏，只能低声道：“知道了。”

　　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视线往下扫去，身边的女人今天穿的是及膝短裙，一层丝袜包裹着笔直纤细的双腿，在三月春日的寒风里，似乎稍显单薄。

　　不会冷的吗？

　　不过，还没看两眼，便被一根指头戳了戳脸颊肉：“你瞅什么呢。”

　　“我没……”

　　楚远熙还没来得及辩解，就听女人不满地说：“我看你腿的时候你骂我流氓，现在你倒是看得还挺欢？果然人类的本质是双标。”

　　“……”

　　好像确实无法反驳，所以楚远熙直接头也不回地背着书包走了。

　　刚进教室，就看到自己的课桌上放了一个还泛着香气的草莓小蛋糕。

　　底下压着一张纸条，粉红色的便签上草草地写着三个字，字迹飘乱，连落款都没有，让人并不能感受到诚心——

　　“对不起。”

　　一旁的褚素素明明看到她进来了，却头都没抬，自顾自地在桌下玩着手机，只留给她一个编着鱼骨辫的侧面。

　　“……”

　　楚远熙扫了一眼，也没动那蛋糕，只自顾自地开始收拾书包，而后摸出一个小盒子，扔在了褚素素面前，吓了她一大跳。

　　——是楚安缔翻遍了家里才找出来的，一个新的发夹。

　　褚素素想要说些什么，但恰好有老师走了进来，早自习即将开始，不方便再交头接耳，她便将手机从桌子底下伸过去，上面显示着她的微信二维码。

　　楚远熙想了想，还是加了。

　　这老师看得不严，并不管后排学生玩手机，加上好友之后，褚素素就发过来了一条消息：

　　“楚远熙同学，昨天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出言不逊。作为一名阳光积极的高中生，我本该和同学友爱相处，和谐共进。对不起，我错了，送你一个草莓小蛋糕，希望你能原谅我。”

　　楚远熙：“？”

　　褚素素：“配合下，我要截图给我姐。”

　　这倒是也点醒了她，毕竟楚安缔也要求她给褚素素道歉来着。

　　楚远熙：“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应该冲动之下对你动手，希望你也能收下发夹，原谅我的错误。”

　　这样应该就能应付过去了。

　　她刚收起手机，准备专心听老师放的英语听力，就看到褚素素又发了一句：“所以你是同，没错吧。”

　　没完没了了是吧？都这样了，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楚远熙努力克制情绪：“褚素素同学，适可而止。”

　　褚素素不甘示弱：“楚远熙同学，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

　　不过，楚远熙已经知道了她的软肋：“你姐如果知道你跟我说这些，会怎么样？”

　　这话显然非常有效，对方的气焰一下子就蔫儿巴了。

　　褚素素：“喂，你这么没良心？昨天你姐问的时候，我可一个字都没提。”

　　确实，一同吃饭的时候，面对楚安缔的询问，褚素素并未提起“同性恋”这个话题。她表面没个正经，心里却明白这件事背后的意义非同小可，所以即便和楚远熙相看两厌，也没有帮人“当场出柜”。

　　楚远熙：“那我还得谢谢你？”

　　褚素素：“嗯嗯，不用谢。”

　　至此再没回复。

　　褚素素的余光瞥见她一直在认真做题，撇了撇嘴，看着自己面前空白的试卷，趴下继续补觉。

　　醒来已是第一节课，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忽然发现有一条未读微信。

　　楚远熙：“你昨天为什么问我是不是同？”

　　褚素素：“说了，姬达响了呗。”

　　楚远熙：“你的判断标准是？”

　　褚素素乐了，敏锐地眯起眼睛：“这怎么能轻易告诉你。”

　　楚远熙：“……你想怎样。”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我就教你。”褚素素好整以暇地打字，透过窗子看了眼教学楼外头的树，忽然心情大好，“独门秘方，学到就算你赚到。”

　　又是久久的一阵沉寂。

　　她看到左边的楚远熙瞪了她一眼，同时，对话框上数次浮现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显然是在纠结回答的内容。

　　褚素素心中默念，鱼儿该上钩了，1,2,3……

　　果不其然，白色的文本框浮现在眼前，只有简短的一个字：

　　“是。”

　　楚远熙狠狠按下锁屏键，将手机无声地扔进了桌下的抽屉中，稍稍低下头，扎得高高的马尾辫随之轻扬，蓬松的刘海也微微晃荡。

　　明明前一分钟还在听讲，可现在，数学老师的声音却左耳进，右耳出。

　　她从很小就知道这一点了，在别的女孩儿去篮球场上给心仪的男孩子递水时，楚远熙从来就提不起半分兴趣；为数不多的目光，也只偶尔会被同性吸引。

　　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被深深刻入骨子里，且永生都难以改变的，譬如性向。

　　所以即便还没有任何恋爱经历，也能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是女生。

　　也只喜欢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