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日情长》梅影临窗

36、情长

　　“告诉我，我还有多久？”顾知转过头来，目光直视皇帝。
　　“主上…小知…”
　　顾知苦笑两声。
　　“温清呢，温清在何处？”顾知忽然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情，追问身边的人。
　　“温清她…”
　　“伤的重吗？她在哪里？”
　　“主上节哀顺变。”初霞首先跪下来，磕头谢罪。
　　“节哀？难道…难道温清她…”顾知无可置信的又吐出两个字“死了？”
　　“主上恕罪，是我们不能及时救下温清，才令她真气耗尽，绝了性命。”
　　“死了？我的徒儿就这么死了？”那一刻不甘，愤怒全都涌上心头。
　　“我不信…，她在哪里？”顾知感觉到意识清醒几分，才由温若扶着进门。
　　“不对？温诺呢？兄长呢？”
　　“她们只是受伤昏倒而已，主上不必忧心。”温若握着顾知的手一紧，眉眼间有些忧意。
　　“温若姐姐，我看这伤，是否不轻？”
　　顾知的眼睛忽的转到了前面的方苓身上“你不是要挑战我吗？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只是你输了，就得把命给我，并且说出你的真实身份，如果我输了，我就自尽当场，并且，只比剑招，不拼内力，一切公平，如何？”
　　“好。”方苓死死的盯着她，从牙中挤出一个字。
　　“来。”她瞬间解开方苓的穴道，两人飞至空中。
　　两道白光相互闪烁，顾知的白绸死死的缠着方苓手里的剑，忽地又一道光闪过，一把长剑落在顾知手里。
　　“灭情剑。”温若惊道。
　　“这主尊的剑都请出来了，看来真是胜算不大啊。”
　　“她不是要用这把剑，而是要…”初霞略有所悟的说。
　　“而是要怎么样？”温若接了下去。
　　“而是要祭这把剑，用背叛者的血来祭奠主尊和死去弟子的亡魂。”
　　果不其然。
　　不过一炷香，便已分胜负。
　　顾知的两条白绸缠到了方苓的脖子上，只见她一个转身飞跃空中，方苓就被压到了地上。
　　“妹妹。”顾陵由两个弟子扶着站了出来。
　　顾知没有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息怒，反而拉的更紧，直到她听见皇帝喊了一声“小知”她才略放开了一些。
　　“说，你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哈哈哈哈，我自然是陵哥哥的正妻，谁也比不了的正妻！”
　　顾知心内一阵无力。
　　“裴绮的人…你害了我诸多弟子，来人，带下去好好审问，细查但不要屈打成招，此事由…”顾知思忖片刻。
　　“弟子愿彻查。”旭烟眼中全是泪光，显然是因为温清的死而受到打击。
　　顾知安慰的投去一个笑，然后吩咐道“由初霞去查，旭烟辅助。”
　　其余的人，准备十日后的武林大赛。
　　“弟子/属下遵命。”所有弟子再次跪下来，颔首伏命。
　　“再者，此战中受伤的都好生照顾，立功的再升一级，其他的温若去安排吧。”她的面容中有些急色，似是要要紧事。
　　“温若留下，其他长老到正厅去等我，我要去看看温清，青离随我去。”语速超快，似是没有考虑一样就脱口而出，走时她又觉头内一阵眩晕，青离只好劝她“先歇着去吧。”
　　顾知则摆手“我的徒儿，好歹让我见她…”缓了一会儿，她才艰难的说出之后的语句“最后一面吧。”
　　“陛下跟着去吧，属下也不太会照顾人。”青离对着皇帝的方向一礼，恭敬的说。
　　“你也跟着来。”
　　屋内只有温清的遗体和几个要好的弟子，旭烟早已回来，跪在温清身侧。
　　“妹妹，都是姐姐不好，没照顾好你，让你这样孤独的死去。等姐姐处理好这里的事情，一定去找你请罪。”旭烟一磕头，对这个妹妹的歉意蕴于语中。
　　“别糊涂了…旭烟，你妹妹的事情我心里也难受，可始终不是你的错。”
　　“弟子敢问主上，何时能处死方苓？”
　　“还需要一段时间，我要查她…”
　　“查什么？！”她几乎是气急败坏了。
　　“查她身上藏着的隐情和背后指使。”
　　她忽的站起身来，抓住顾知的衣襟“为了她，我妹妹命没了，一条人命没了难道还不够你杀她吗!我知道，你是为了你心里的那个人，那你去跟他苟且偷生，我去杀了那个贱人。”
　　“旭烟…”顾知直退两步，皇帝见势不好，只好把她揽在怀里。
　　顾知此时已经半晕半醒，只好靠在他怀里对旭烟说“此事我心里悲伤莫名，改日会亲自向你爹请罪。说起来是我没有护好她，让她年年轻轻的便如此了…”顾知一下叹息，“万望保重，毁了你的身子就不好了。”她用手拭去眼边的泪水，“好好给我看着旭烟师姐，莫要让她再出了什么事。”
　　“弟子遵命。”站在两旁的弟子躬下身来，顾知见旭烟大有悲意未散，推开皇帝向外走去，没走几步就瘫倒在地，“小知…小知！”皇帝只好就那么把她支起来，一声接一声的询问。
　　“此病不可大喜大悲，她如今这样，怕是命不久矣，只有找一个能平复她心绪的地方，让她好好休养的话，许还能多活一年半载。”青离在后面兀自言语。
　　“她已经不适合再留在青玉帮，如今多事之秋，她的病只会加重，再动怒的话，一个月都活不下来。”这样的话，就连青离这样没感情的人说出来，都带着些许哽咽。
　　“好好的人，竟给作践成这样…她就不该入宫，不应该去做那件事。”
　　皇帝面有疑色，却只是把她抱到榻上让她躺下，“说吧，她进宫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自己问她吧，这件事是她的忌讳，谁也不敢犯她的忌讳，这件事情是多年以来的心结，不是那么容易释怀的。”
　　“此事多半与她娘亲，你们的主尊有关吧？”
　　“陛下真是聪慧，但究竟是什么，青离就不便多言，用来续命的药我已经配好了，这就拿来给她喝。”
　　一刻钟后，带着万人盼望的顾知终于醒来，她面容如纸一样的白，好似盛放枝头的桃花至秋，已是枯槁死灰，毫无生机。
　　“来，喝药吧。”皇帝递了一勺药到她嘴边，顾知本想喝下，可闻到那个气味的时候，却被她一把推开。
　　“这是什么药？”
　　青离没有出声。
　　“我问你，这是什么药！”
　　青离看着她，眼中闪过为难之色。
　　“都退下。”顾知挥手令弟子通通告退，屋内只剩下皇帝青离温若初霞这几个贴身的人。
　　“是续命的药吧。”顾知叹气。
　　“不是…”青离打断她。
　　“青离，别唬我了，我娘吃这个药近一年，每次都是我在旁边伺候用药，你以为我闻不出这个气味吗？你当真以为我不通药理，不知道你给我吃的都是什么药么？”
　　“是，这就是续命的药。”皇帝坦坦荡荡的回答她。
　　“所以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多差，你还这样作践，岂不让你九泉之下的母亲寒心痛心!”
　　几个人都是长大了嘴巴，一副无可置信。
　　“离大赛只有十天了，我的身子也已调理不好，若赢不了，一样会让母亲寒心。”顾知死瞪着他，似乎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小知，听话吧，好好养病，别冲动行事。”初霞走过来，把两个药丹搁在他的桌上。
　　“您应该并非一般的弟子吧，隐忍不发在本座门下多年，却有着傲气的性格，霸气却内敛，若是本座没猜错的话，您应该就是本座母亲身边的暗卫。当年二剩一，那个幸存者就是妾芳姑姑您吧。姑姑蛰伏多年，甚至改换容貌拜我门下，实是为谁，侄女清楚。”
　　称呼突然改变，而那个一直端正温柔的大师姐一挥手，她原来的苍老面容便展现在顾知面前。
　　“少主您，果然聪慧。”那个只有芳姑姑才能叫的称呼，终于盈回了她的耳畔。
　　“姑姑…”顾知阖眼流泪。
　　“在本座有生之年，还能再见母亲的姐姐一面，本座真是…欢喜非常。”
　　“属下不敢当啊。”妾芳俯下身去，给顾知重新行了一个礼，像初霞一样，温情的陪伴在顾知身边，十年。
　　“看来您真的当的起主子的慧极二字。”
　　“可如今，我就算再聪明，也时日无多，姑姑可否答允，即使到了那之后，也好好帮我辅助巽冥，把母亲当年的愿景，都发扬光大。”
　　妾芳伏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属下定不负了您的期望。”
　　顾知点头，停一会才说“把大弟子的那个身份给我门下资历最高的弟子，让旭烟做个普通的弟子吧，今后她怕是都会怨上我这个师父了。”
　　“这件事情？怎能怨到您身上？”温若上前几步，握住顾知的手。
　　“在她眼里，是我想要正妻之位，所以温清出战的原因终是为我，而她如今这般与世长辞…怎能与我无干？”
　　“温若你去照顾温诺吧，我兄长那边就不用管了，让她早日回西域，还有…还有方苓，择日处死。”
　　“主上英明。”全屋的人全部跪下行礼，只有皇帝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没有松，用那样温暖的眼光看着她。
　　“我剩下的日子…会在宫里度过，你们都不要来打扰我，我这一生，这二十年，都是为青玉付出，而如今这剩下的日子，我要为了自己过。”
　　“主上…”在场已有人哭出了声，而顾知仍然平淡的笑着，仿佛这二十年所经历的一切都被她遗忘了，她只是笑着，就这样从容的笑着，从今以后，与自己的心爱之人一起，她会幸福的了此残生。
　　“青离已经去请她师父了，主上这毒，一定能解的。”
　　“能不能解，看天命吧。”顾知笑对着皇帝，目光中依稀透露出了不舍。
　　“下去吧，我累了。”
　　几个她身侧的人都颇有些不舍，顾知只是一一笑对，那样明媚的笑意，都是给他的，是为他的倾世一笑，让他不要在天人永隔后痛彻心扉。
　　她伏在他身上，靠在他怀里，那样高高在上的江湖之主终于变成了一个女孩子，她依偎着他，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你不会死的，吉人天相。”皇帝抚过她散落的鬘发，将头上唯一的簪子摘下。
　　“太久了我都没有遇到一个能让我为他束上我的长发的，如今终于等到你了。”
　　“明日朕就带你回去，我们好好过一辈子。”
　　顾知点头却一直流泪，“答应我，不要想我，哪怕是我走了以后，你有三千嫔御，不差我一个。”
　　“小知，朕不应你，你要陪着朕每天看日升日落，你怎能丢下朕过没有你的日子？”
　　“十三年我只为了青玉活，如今还给我们这么多日子，我已经心满意足。”
　　皇帝揽着她的手一紧，怀里的顾知一蹙柳眉，却还是美若仙人“辰哥哥，这个世界上如有轮回，我定会回来寻你。”
　　“中心藏之，无日忘之…”顾知喃喃着一句诗句。
　　“你…你是喜欢我的？”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做戏做的我自己都当了真，这辈子下辈子，三生三世，我都该是辰哥哥的追随。”
　　“小知，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爱你。”
　　“可我们只此一生了…”那声音的悲非一般人可以领悟，她哀叹着不言不语。
　　“我们还有那么多日子，也许不必担心三个月后会发生什么…小知你应该开心一点…不要动怒不要伤心…好好活着。”
　　“我还要为青玉做最后一件事。”顾知的眼睛几经合上，却仍是睁着一个小缝。
　　“十天后，我要代表青玉出战，这是最后一次了，你陪我吧。”顾知拉着他的袖子，坚定的语调像似了当年。
　　“好，朕陪你赢比赛，陪你满足你的心愿。”
　　顾知静静地睡去，十三年来，这大概是她睡的最实诚的一回。
　　没有青玉，没有江湖，没有那些需要自己担心挂念的事情，没有压力，只有他与她飞在天际，一起翩翩起舞。
　　她是幸福的，哪怕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