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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过命不过情(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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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薄钺的手杖掉在了地上，仰头看着逆阳光走进来的薄澈，手不受控制地发抖，深吸了好久口气才轻轻地叫了声“哥”。
薄钺一辈子都玩不过薄澈，这是不争的事实。
薄澈想要的，他会自取，从来不需要薄钺说“我给你”也不容许薄钺说“不”。薄钺有什么资格呢？他这条命都是薄澈捡回来的，就算薄澈说“我不需要你了，你去死吧。”薄钺也没有考虑的余地。
薄澈于薄钺而言，是末世水难中的一叶方舟，薄钺于薄澈而言，则只是一个尚还好用的工具，能给他当幌子，能替他档刀子，还能暖床泄欲。他俩不平等，打从头开始薄澈就把薄钺牢牢踩在脚底下。
世界很大，各色各样的人来来往往，就算是个木偶也能从纷繁人世间学到说谎的本事，更何况薄钺是个大活人。
有人跟他说，薄钺你就是个贱人，没有什么是比自己作践自己还要下贱的事了。你爱他，求着他爱你，做完了所有的让步，你还不是一根毛都没捞到，他还是他，干净优雅，高高在上，留你一人匍匐卑微，二十六年耗尽了这一生的尊严。你越这样他越不会睁眼瞧你一下，他只会在榨干你最后的价值后让你有多远滚多远，薄钺你只有真正站在他的对面，和他踏着同样的地平线上，甚至只有当你比他更高贵，站在比他更绝对的权势上，薄澈才会正视着你发现你并不是一件顺手的工具，而是一个有灵魂的人。
薄钺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制定了这个计划，不怪天公不如人意，只怪薄钺被薄澈控制了太久，久到忘记去思考自己有多蠢。而薄澈从一开始就在冷眼旁观，从最开始薄钺派人跟踪他，想尽办法偷看所谓的委任书，再到后来的自作聪明，所有的所有，薄钺的挣扎努力在薄澈看来比一出小丑默剧还要无聊滑稽。
“哥”，薄钺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瘦瘦小小的可怜样子让他从那个茴香镇里呼风唤雨的恶棍又变成烈日下拾弹头的难民，他仰着头看薄澈连呼吸都放到最轻，他渴望着再一次被薄澈救赎。
薄澈紧皱着眉头，他压低声音看了眼古四思，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这里的每个人听见：“不要叫我哥。”
“你不要我了，你果然不肯再要我了……谁叫我又笨又贪心呢？”薄钺忽然笑了一下，缩起肩膀，就像一只蓄满水的脆弱瓷器，薄澈的那句话是一把绝情的铁锤将他拥有的渴望的彻底砸了个粉碎。
古四思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薄澈是来救他的，炎睚城的榭寄生，存在与别城的耳目手足，如果薄钺说的全是真的话，那他们着两年来的安逸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但卢零枭没道理这么做，卢常卫更加不会这么无聊……
古四思微微蹙起眉头，看着薄澈的情绪就像是冰雪下的时刻准备爆发火山，愤怒之余还有不安。
没错，薄澈很不安。他为什么会不安？古四思抿抿嘴角，从刚才一直在想的问题终于有了眉目，薄钺被骗了，卢零枭没有发过那样的密函，而薄澈更有可能根本就不会是在为卢家工作，当然了，他更可能是同时在为两家工作。
薄澈没有古四思一眼，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冷着眼看着鬼见愁将薄钺按到桌子上。薄澈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他愤怒不安又恐惧，很想问问薄钺为什么这么做，冲着这个蠢货咆哮知不知道他自己怀了什么事儿！但他的理智，他二十余年里每一天重复的教训告诉薄澈，他不应该愤怒，鬼见愁的提议很好，这是一个好机会去让薄钺张张记性，他早就应该被教训一顿了。
鬼见愁笑着卸掉左手的假肢，冰凉的刀片在细嫩的额皮肤上滑动，薄钺歇斯底里疯了一样挣扎，他会扭曲着面容冲薄澈大吼大叫：“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你可不可以回头看看我？我也有血有肉，我又不是被阉割过的猪猡，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你当初就该让我躺在那自生自灭！薄澈你就是个人渣！”
面对彻底爆发的薄钺，薄澈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睑，语调一如既往的不咸不淡，“薄钺，你是什么身份我以为你一直很清楚。”
平静下来的薄钺凄惨一笑，“我当然清楚，我，一个没爹没妈的野孩子，是你救了我的命，你对我好，我要回报你，我的命都是你给的，我不能再问你要求更多。但是啊，我觉得我还给你的已经够多了，我这一生都只为你活着，不论现今还是未来。”
知了的声音不止何时已经停歇，有铜铃悠远清脆的声音上一刻还在天边，下一刻又响在耳旁，清风一阵，门口那一袭红袍似随风而来，“无量佛——”一声佛号诵的薄钺浑身一震，继而又放松下来，对着门口斜披暗红袈裟的僧人规矩地行礼，古四思定睛一看，发现那站着的却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沙弥，沙弥额头点着朱红的莲印，手捏乌木佛珠，眉眼间已有猊僧那宝相庄严的意味。
“施主，师傅叫我来接你上山。”
“有意思有意思”，鬼见愁松开薄钺坐到了桌子上，侧脸对古四思说话：“你见过猊僧吗？要是没见过就敢见多看几眼，那小沙弥是老东西桑托的徒弟，我认得……”
小沙弥又向前走了一步，盯着鬼见愁闪着寒光的左手半天，却终究没有说话。
薄钺点了点头，迈着沉重的脚步与薄澈擦肩而过，那一瞬间薄澈条件反射般地抓住薄钺的手腕：“你去哪。”薄钺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薄澈又问沙弥：“怎么回事？”
沙弥从腰间取下一块铜牌：“施主之前在灵猊庙中立誓，言说今日之事，和则大谢我佛，破则入我空门，今日师傅卜卦，遣我前来为施主引路。”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有些发慌，薄澈皱紧眉头：“尽做些荒唐事，薄钺你先回去，等我处理完这边我们再慢慢谈这件事。”
薄钺摇摇头：“没那个必要了，我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我不想再这样不明不白地继续下去了。薄澈，你不爱我的，你我都知道，但我却一厢情愿地爱着你，你不觉得不公平吗？利用与被利用并不能成为爱情的借口，薄澈，要么你放我走，要么你弄死我。”
这么些年薄钺头一遭利利索索地说走就走没有回头，薄澈愣在了原地看着那个背阴跟着沙弥消失，从脚心冒出来的透骨寒意一路钻进心头，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抛弃。
“他们跑了”，鬼见愁看完戏，有些失落地摇摇头：“没意思，我以为会更精彩一点的。”
这家伙明显不是个正常人，古四思正琢么着是不是要接他的话，脸上一凉，弧形的钩子就帖子了他的下巴上。鬼见愁凑近了古四思，仰头也不知在与谁说话：“小朋友，你要是再不出来，小相好的脸可就花了啊！”
夹杂着笑意的声音在空荡荡的仓库里回响，古四思眯了眯眼睛，想到一个人……不是常汀，不是玖太，更不会是尾守宫，毕竟他不能指望着一个死人踩着五彩云来救他，就算他再如何希望也早知道没用。
“别想着放冷枪，小朋友，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对吗？”鬼见愁踢了一脚屁股下的桌子，仓库的大门“嘭”地关上，钩子顺着古四思的脸颊慢慢移动：“木材仓库，全都是易燃的粉尘，只要你一开枪。嘭！咱们全都死透透……哎呦，哎呦，这张脸还真是招人疼，不然我整个取下来，下次带着这张面具和你玩儿怎么样？”
古四思一动不敢动地任由鬼见愁将他的头按在怀里，闭上眼睛说：“没人会来的，这位先生，你可能真的认错人了。”
鬼见愁啧啧嘴：“错不了，我的小朋友看你的眼神就像狐狸看见兔子。他喜欢你的很呢！”
“我……”古四思刚一开口，铁腥味的钩子滑进了他的嘴里，鬼见愁没了耐心，声音也冷下来：“不玩了，小朋友！我数到三你要是不出现，我就让你的小相好‘笑口常开’。一！二！”
“古四思要是破相了，我马上就跑路！”秦末从木箱后的阴影中走出来，两手插兜，黑衬衣、黑夹克，还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川一堂穿的那一身儿。
鬼见愁从古四思嘴里取出钩子，得意地挑挑眉，然后将拉扯古四思的衣领把沾上的口水蹭干净。
鬼见愁撤掉右手，环视了一圈，耸肩一笑：“小朋友，怎么没有叫你阿姨来？”
说话间鬼见愁便扑上去，他速度极快，好在秦末也有准备。侧身躲过一击，从身后抽出少安了一节刀柄的朴刀。一寸短一寸险，鬼见愁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冒险，猛地被砍了个措手不及。
短回合还能交个平手，时间一拖，被鬼见愁抓住短处，秦末很快就落了下风。鬼见愁虚晃一步甩掉已经破烂的白西装，从正面绕到秦末后背，手上的钩子切入肌肉下，向上一挑露出粉红染血的脊椎骨。秦末踉跄扑出去，朴刀在水泥地面上划出一道两厘米深的痕迹。
“啧啧”，鬼见愁甩了甩钩子，摇头看向秦末：“小朋友，你说我要是把你被切片了，你阿姨怎么想？”
秦末直起后背，立起朴刀挡在身前，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咧嘴笑了笑：“她买好了火锅底料！”
“清沥沥长流水未尽相思意，静悄悄落霜雪枯荣催，昨日佳人谈笑在，今朝一念去不归。你说相思——赋——予——谁——”
忽然想起的电话铃让三个人都瞬间愣住。
《相思调》！那个疯子经常唱的片段，古四思闻声看向从白西装里掉出来的手机，然后抬头看向鬼见愁，有些事儿好像并不那么简单了。
鬼见愁踢了一脚被踩碎的假肢，向秦末挑起眉毛：“小朋友，为了避免别人说我欺负人，我今天给你条生路怎么样？”
秦末不敢放松，紧紧握着手里的朴刀一动不动。鬼见愁晃了晃手肘下两把钩子：“帮我接个电话，我不杀你，你觉得怎么样？”
“秦末”，古四思抬了抬下巴：“接电话吧。”
对面的女生略显黯哑，停了许久才轻声说：“下雨了，我想回家。”
只一句就挂了电话，鬼见愁叹了口气，示意秦末把手机扔过去。
“下次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小朋友”，鬼见愁推开仓库大门，外面的阳光落了一地。
秦末晃了两晃坐在了地上，后背流出来的血把黑色的夹克湿了大半：“你事儿吧？”
“川一堂缺个打杂的”，古四思看着秦末，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了一句：“你要不要来试一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