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里的那场雨》年年两条鱼

22、他会不会奋不顾身

　　时间，对于骑自行车回家的许卓然来说，同样难熬。
　　他的家在离市区不远的郊区边上，骑自行车不消半小时就到了。
　　穿过热闹的市区，自行车行进在通往郊县的国道上，先前被雨滋润过的杨树和麦苗，此刻显得美丽了不少。他颇为悠闲地骑着那辆破旧“永久”，尽情地吮吸虽清冷却颇为新鲜的空气，思绪也不禁驰骋起来。
　　姑娘谆谆意，少年不了情。天高风云淡，何时共赴明？
　　这个半年，是他情窦初开的半年，也是他自得意满的半年。在这半年里，他主动表示过好感，他也收到过她的关切；他差一点忘记了自己的本份，他又被她时时警醒。一想到这些，他就有些兴奋，有些心跳。
　　但同时，他也有些隐约的不安，因为他能明显地感觉到从她而来的隐隐的抗拒——难道是她不够欣赏自己？还是她心有芥蒂？
　　男人在冲动时，总想着一蹴而就，甚至不计利害，而女人却往往能更善于隐忍，倾向于三思而后行，这是多年以后他在回忆这段往事时生出的一句感悟。
　　家是随时可以停靠的彼岸，家是温暖的港湾。
　　他有兄弟四人，‘人、安、志、卓’一字排开，上学期间全部成绩良好，在村里也曾传为佳话，可是却苦了他们的父母。两双手，四张海量的大嘴，既要吃饭又要上学，谈何容易？于是乎，父亲曾于某个年关亲写了一副对联：门无余财不为意，家有儒生心自安。所谓人穷志不可短，也算作是对他们兄弟几人一种无声的教育了。
　　小时候，尚不懂事的他也曾为此追问过父亲：“我们家祖上不是地主老爷么？怎么也没有存下点值钱的东西，以至于现在过得如此辛苦？”
　　他的父亲，据说于少年时也曾恃才傲物、旷达任性，自从被标上了“地主娃”的标签之后，便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慎微内敛，但唯独对孩子们始终保持着一种威严。
　　对于追问，他不置可否，却转而严厉地训斥道：“男孩子，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不要总想着祖上的荫庇，要自己有本事才行。”
　　老实说，许多情况下，他着实佩服父亲的隐忍和骨气，所以，一直以来都如他名字所期许的那样卓尔不凡、大爱超然。
　　但，“痛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理智可敬，情爱就有错么？人是感情的动物，思想一旦迸发，其必将如滔滔洪水，锐不可当，非是理智所想阻就能阻得了的。
　　在他想来，箭已上弦，不得不发，至于后果如何，已经不管那么多了，先拿下此一役再说。
　　于是，在假期的大部份时间里，他都毫无心思在书本上，只想着能尽快再次见着她才好。
　　他一次次地想着如果他有她家的电话号码该有多好，也一次次地看了看大哥家装的那部红色电话，想着如果她能打来又该多好，更一次次地跑到村北大路边的电话亭旁，想象着如果他真的能够打电话，如果恰好又是她接电话他该怎么说，如果是她家人接电话他又该如何说。
　　他就那么百般无聊地晃荡着，晃荡着，直到心生郁结。
　　实在心口难受的时候，他干脆到村南边不远的“南河”边排遣压抑。
　　“南河”是临近几个村子的叫法，它实际的名字叫柔河，或许是取它弯弯曲曲迂回比较多之意吧。
　　据说，这是淮河分支的再分支，迂回虽多，水流却并不湍急，河道也没有多宽，最宽处不过五十来米，不过，在缺水较为严重的颍昌市这已经算是大的河流了。
　　其虽然河道狭窄，但却很清澈，河中荷莲广布，每到夏季，真的是一片“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象，即使在这惨淡的冬天，花谢叶萎，那满满的莲茎也能给人一种“穷形孑立”的傲然风骨感觉。
　　站在河边，他的心情自然会好很多。附耳倾听，潺潺的河水在脚下轻淌，演奏出甜甜的音乐；极目望去，碧绿的田野空旷高远、直与天相接——天，蔚蓝透彻，在那里，彤日与暗月互消长，清风与白云相追逐。
　　这是一种什么情景？这其实就是自然的和谐呀！
　　和谐么？他自问。
　　好像还差那么一点。除却远景之中不相干的人等，他的身边似乎略显单调些。如果，此时她能够站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欣赏这莲茎、这流水、这旷野、这天空，再配以她飘扬的秀发搭肩，那才真的是叫做和谐。
　　他就那么自顾自天马行空地遐想着。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河面上生出了动静——是莲茎。只见有一支莲茎顶部先是生出了翠绿的荷叶，像蒲扇般大小，既而又长出了火红的荷花，既而满河的莲茎上面都长出了荷叶和荷花，直至一片的举绿摇红。更有一红衣少女，淡著粉黛，撑一叶轻舟，穿梭于荷丛之中，款款而来。
　　他看得都惊呆了，这是一幅图画，这是一帧场景，这真的是他梦想中的和谐呀。
　　他兴冲冲地朝少女打招呼，希望她能过来，却不料那少女只莞尔一笑，采下一朵莲花便驾舟而去，空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
　　痴痴地返回家里，他依旧对刚才的一幕念念不忘，那是梦？那是幻想？
　　但如果是现实呢？他会不会奋不顾身地追上去，即使他不会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