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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一场相逢凭谁诉(十四) ...

  •   之后楚如离就再也没离开过,天天在这个院子里陪着云起,如果有什么临时的比较急的事情也直接在这边处理,毫不避讳云起。
      开始的时候,云起也不怎么搭理他,不过时间一长,也就看开了,渐渐的竟然有了种当年在庭王府过的那些日子的感觉。
      日子就这么不急不缓的过了几个月,从天高气爽,到枯叶金黄厚厚的铺了满地,从每天早起都能看见树枝房檐下晶莹的树挂,到冬雪初化,早春的时候梨花一团一团开满枝头。
      云起和楚如离,每天用完早餐后,便会练一会儿武,喂一下招,然后便对弈几局,聊一些楚国当下的情况,灾情、或者地方官员贪污之类的问题,云起开始的时候不理他,但后来也会给出些中肯的建议,毕竟百姓是无辜的,战争只是统治者的野心罢了。
      用过午饭后小憩一会儿,下午便看些书,或看着楚如离批阅楚国境内的一些事务,或有时有人拜访,云起毫不避嫌的旁听,倒也认识了不少奇人异士。
      到后来,云起甚至还在楚如离一步不离的陪伴下,出去逛过几回。
      晚上的时候楚如离从未越矩,但夜夜都要抱着他睡。
      如果不是有一天突然有名将士闯入院子,云起几乎都忘了这是乱世。
      楚如离又要出征了,出征前夜,云起主动送上自己的唇,在楚如离惊喜的眼神中,缓缓褪下衣物。
      楚如离:如果这时候还能忍,简直不是男人!
      第二天清晨,云起醒来,摸了摸旁边几乎没有温度的床铺,估计楚如离是凌晨就走了。
      一如往常的穿衣洗漱,用早餐,他能感觉到虽然看守的人手还有,但没有那么多了。
      他走到院子的门前,推开门,经过长久以来一直明面上看守着门的一灰衣一墨衣的小厮,果然没走两步,便被凭空出现的两个暗卫堵住了去路,云起问“恭亲王可是已经出征?”
      一个气息很熟悉的暗卫答“是,王爷吩咐公子您不必担心,不出两个月他一定回来。”
      然后云起面色如常的点了下头,乖顺的走了回去,继续该干嘛干嘛。
      傍晚,又到换班的时候,墨衣小厮冲着灰衣小厮摆着手,不耐烦的说“不去了,不去了,回去晚了,我家那婆娘定是又要疑神疑鬼了。”说完便如往常般优哉游哉的回家了,灰衣小厮也没多心,嗤笑一下便也走了,念叨着“哎~他和自家婆娘的关系还是那么好啊。”
      而墨衣小厮,在不远处隔着两条街的地方,推开一扇破木门,一边聊天,一边不动声色的把一个纸条交给一个蓬头乱发的打铁匠。
      ——————————
      如离这几天一直悠闲的过着,虽然吃的好喝的好,但少了人陪着还是有些不习惯。云起觉得还是多亏了他心态好,否则这样的日子,正常人过多了都容易憋出病来。
      他一直等着,不知道信息传给魏司、离渊他们没有。
      终于,每月初一,月光正暗时,云起那夜特意和衣而睡,听到了外面的械斗声,不一会儿就平复了下来,然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形穿着一身黑衣冲了进来,正看见云起坐在床边冲他笑的灿烂,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
      云起抱住魏司,拍了拍他后背,替他顺气,说“好久不见。”
      魏司哽咽着说“主子。”这是魏司头一次叫他主子。
      话不多提。
      总之,云起现在是坐在前往京城的轿辇上,听着魏司和离渊的念念叨叨,然后他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他问“陈铭何在?”
      轿内一下静默了,云起也楞了,他本来以为他们会回答他,在城北大营或者什么的,可万万没想到是没有回答,这下答案几乎不言而喻。
      云起问“是阵亡了吗?”离渊眼眶为红,微微的点了下头。
      这没什么,其实这没什么,战场上每天都在死人,云起这么安慰自己。就连京城都快破了,他们现在赶过去,其实也是在送死。
      楚如离为什么会被叫走,按照云起推算的时间,楚军应该已经攻到了祁国都城,现在一看果不其然,云起之所以要赶过去,是因为祁步庭的愿望是尽他最大的努力保住祁国,誓与祁国共存亡。
      ——————————
      云起他不是从城门由里面的人接应进去的,现在正是楚国大军围城,祁国弱势,这边儿的人不得不小心。他们刚进来,楚军就一鼓作气发动最后一次总攻。
      这一路走来,看惯了扶老携幼,哀鸿遍野,从开始的悲愤、忧心,到现在的释然。想想,担心这些又有什么用,现在这种情况,进到祁国都城的人全都活不了,自己都是要死的人了,人死债烂,死是一种解脱。
      云起吩咐了魏司、离渊了一些事儿,让他们尽快去布置好,他要为祁步庭在意的人尽最后一份力。之后就径直去了皇宫,宫里现在荒凉的很,很多小厮、奴婢、宫妃能逃的都逃走了。现在还在把守皇宫的都是些死忠,不少人都在沙场上见过云起。
      一群人呼啦啦的围了上来,开始还兴味盎然地问东问西,后来大家的情绪就有些失控,谁不知道现在回来就是找死。甚至有一个五大三粗的将士,哭的泪流满面,说“将军你回来晚了啊!将军我们没用!我们对不起你啊!”
      没有人上前拉他,在场的所有人都围着云起,有些堂堂八尺男儿在生死面前都不会掉一滴泪,现在却悄悄哽咽着。
      云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人早有一死,我们死的无愧于心。”之后便擦身而过,向身后那些忠诚可敬的士兵挥了挥手。
      在他找到祁步景和萱仪皇后的时候,祁步景正低着头弯着腰指着萱仪皇后的肚子说着什么,萱仪皇后捂着嘴,笑的两眼弯弯,两个人就像是不知愁一般,沉浸在自己小家的幸福中。
      本来还想笑自己的傻弟弟,但越走近,越有种不可置信的想法浮现在脑海里,当他走近看着萱仪皇后微微显怀的小腹,惊喜的语无伦次,“这、这皇嫂是有了吗?!”
      祁步景笑得跟忘记长脑子似的,完全就是喜当爹的傻样,连忙点头。
      不一会儿,祁步景的脑子终于回来了,笑容勉强的挂在嘴边,微微苦涩的说“可惜了,是我这个当爹的对不起他。”然后坚定的看着萱仪皇后说“不能任性!为了我们唯一的孩子,你想要他还没有来的及看一看这个世界,就跟这父母一起殉一个除了苦难以外什么都没有给予过他的国家吗”
      萱仪皇后这个以往看起来甚至还有点儿柔弱的女子,这次却异常坚定的说“就当我们的孩子没有这个福分。”
      祁步景还想说什么,可云起打断了他,“是不是忘了我这个哥哥了?”祁步景顿住,看着云起欲言又止,云起上揉了揉他的头,就像小时候那样。
      笑说“看你的呆样,哥哥是干什么的?这会儿就应该来找哥哥帮忙啊。”
      然后祁步景神色一变,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觉的后颈一痛,接着便人事不知。
      云起上前一步,轻轻的托起他的身体,不让他倒在地上,在萱仪皇后惊疑不定的神色中,喂了一粒白色的小药丸进去。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他看着萱仪皇后,萱仪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相信你会害他,你是为了什么?”
      云起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着,向她伸出手来,“说,小姐你好,我是家住北京的苏云起,敢问小姐芳名?”
      萱仪睁大了圆圆的眼睛,满是惊喜的握住了云起的手,清脆的说了一句,“我是家住南京的杨杉。”
      还没有来的及说别的,就被云起摇着头打断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城马上就破,都是现代人,你也知道,祁步景这种明明可以逃走还要殉国的想法是多么的不值当,更何况你们还有未出世的孩子,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他没有错,他不应该替此承担,带他走,南宫门有我的人等着接应,我还有些事情要解决,到时候在安全的地方和你们回合。”
      萱仪满点头,艰难的架着昏迷的祁步景,说“那我在安全的地方等你,我们还没有叙旧呢,一定要再见啊!”
      云起点头,“放心。”然后又说,“等他清醒估计便是五天后了,告诉他我希望他可以活下去,祁国不用他负责。”
      萱仪有点儿半懂不懂,但还是点了点头“放心。”
      云起估摸着大概萱仪已经接应上离渊等人了,擦亮了火折子,点燃了火把,然后也没熄灭火折子,随手扔进旁边的花池里,天干物燥,草丛里的火并没有熄灭,而是越燃越旺。
      云起拿着火把,走过走过幼时和祁步景一起嬉戏的白梅小筑,走过母后生前居住倾华宫,走过父皇常常考校他们的御书房,走过小时候经常有着一群皇子朗朗读书声的承乾宫,走到了屹立几百年的崇德殿,所过之处,渐渐起了一片灼人的火海。
      越来越大的兵器碰撞声,厮杀声,呐喊声,云起恍若未闻,看着眼前的一片火海,闭上眼,往日的一幕一幕悲欢离合从眼前掠过,睁开眼看着远处那个踉跄着奔跑着靠近自己的熟悉身影,云起向着远方可见的楚国军队大喊一声“我大祁国,立国六百年!”似乎喊尽了胸中的郁气,最终他的嘴角扬起一丝快慰解脱的笑意,转过身一步一步走进那一片火海中,炽热的火舌舔着他的衣摆,大火渐渐吞没了那个月白的身影,这就是楚如离最后见到祁步庭的景象。
      他继续向云起的方向跑去,却被人按在地上,他越来越厉害的挣扎,他们按住他的力气就越大,他茫然的看着按住他的那些人,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他们说什么,楚如离一边筋疲力尽的挣扎,一边说不行,不可以,你们快放开我,我马上就要追不上阿庭了,我马上就要赶不上他了……

      天朗日清,惠风和畅,初夏已经彻底到来了,一切都逐渐步上了正轨,到底,无论朝代如何变更,天永远是那个天,该晴朗晴朗,该风雨风雨,亘古如此。
      朝堂龙椅上,楚如殇垂眸,看不清脸上的神色,说“你决心如此?”
      “我已经决定,日日守于阿庭的墓前,皇上不必再劝。”
      之后又低低呢喃“我不配陪他去死,我不配啊……”
      楚如离说完之后,转头,毫无留恋,那双眼睛依然美丽,却再没有任何景象可以入他的眼。
      走下朝堂,看着那广阔的白玉石阶,楚如离边走边褪去华丽衣冠,露出里面的粗布衣服,摘掉玉冠,长发倾散而下,一边走一边唱起旧日小时候常常唱起的戏腔,“算前言,都辜负,一场相逢凭谁诉……”
      苍凉的戏腔回荡在这空旷的前庭,余音绕梁,久久未散。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一场相逢凭谁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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