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记·妖仙乱》霜玄九天

55、七

　　一个不起眼没名字的小岛上，韦小宝正与四个美娇娘欢聚一堂，赌石头子赌的满脸油光。

　　双儿，当然是我第一个瞧见的。

　　剩下的三个，眼熟，但想不起在哪见过。

　　我不免有些为双儿担忧。

　　嫁给这么一个人见人爱还见一个爱一个并且当真能左拥右抱的男人，她真的会开心吗？

　　“双儿，韦香主。”

　　我立在山洞口，轻唤了一声，双儿耳朵尖，在看到我的一瞬，已三两步的奔到我面前，一头扎进我怀里，激动道：“义父，你来救我们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感慨道：“没事了。龙儿已经不会再为难你们了。让义父看看，这一年多没见，我家双儿又长高了。”

　　双儿挽着我的胳膊，撒娇道：“你一回那什么终南山当掌门，就不要我了，也不下山来看我，只知道喊个小孩子来传口信。我还以为你真的再也不下山了呢。”

　　我捻着胡子笑道：“我既已回山做了掌门，自然不应该再插手人间俗事，但这一次，是为了公事。朝廷的大炮再厉害，轰轰寻常山精妖怪是可以的，而你们这一次要打的，却是一条从仙界叛逃的神龙。这条龙可不简单，他的血统在龙族里亦算高贵，便是在仙界，都有能力当得上仙职。朝廷的神武大炮，对他来说，或许连鞭炮都不如。我想，你们应该多少也见识到了吧。”

　　已走至近前的韦小宝惊叹道：“乖乖隆嘀咚，原来那老头子那么厉害。”

　　我问道：“你见过他？”

　　韦小宝点点头，说道：“他就是龙儿的爹啊，一个老得走都走不动的糟老头子，我还以为那老头子是傻的呢。”

　　我一笑，说道：“他不仅傻，还是个疯子。幸亏我及时赶到施法引走了他，不然，你们可就全军覆没了。”

　　韦小宝吐了吐舌头，拍拍胸口，说道：“确实啊，幸好幸好。”

　　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女子拽拽他的衣服角，小声提醒道：“解药怎么办？”

　　韦小宝立即反应过来，问道：“对了，道长，龙儿给我们都下了毒，你若真收了他们，我们身上的毒可怎么办？”

　　我笑道：“回头让她给你们解了便是。”顿了顿，我一手牵着双儿，一手揽过韦小宝，说道：“走，咱们出去走走，我有话想问问你们。”

　　海岛不算太大，人迹全无，出了山洞便是杂乱的林木，难得走动。

　　我默默施法，分开林木，让出一条平坦的小道，牵了双儿走在前面，说道：“双儿，小宝要娶姑娘，已经有多少个了？”

　　双儿老实的掰着指头数了数，脆生生的答道：“七个！”

　　我回头看了韦小宝一眼，见他缩缩脖子，努力陪了个笑脸，解释道：“哪有那么多，我都是随口开开玩笑，在我心里，双儿可是天上地下独独一个，谁都比不上的。若只能娶一个，我肯定只娶双儿！”

　　双儿脸上一红，害羞的低下头，小声道：“小宝你莫要瞎说，我哪有那么好。”

　　韦小宝正色道：“你好的不得了！”

　　我插话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你要娶几个，我管不着，但你若让双儿受了委屈，我定饶不了你。”

　　韦小宝连忙点头道：“道长放心，委屈谁也不能委屈我的好双儿啊。”

　　我捻须点头，赞许道：“如此甚好。当然，你要真的只娶双儿一人，我会更安心。”

　　韦小宝尴尬的笑了笑，额上略有些冷汗。

　　双儿在一旁接口道：“小宝若只娶我一个，那方姑娘她们怎么办。”

　　我轻叹一口气，说道：“双儿，你这么大度，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小宝？若不喜欢他，就跟义父走，咱再慢慢挑个能全心全意只对你一人好的，行吗？”

　　双儿涨红了脸，一边摇头，一边缩到了韦小宝身后，拽着韦小宝的衣袖说道：“我喜欢小宝，小宝也喜欢我，我知道他真心实意对我好就行了。”

　　真是个缺心眼的傻姑娘啊。

　　我再度斜了韦小宝一眼，软了口气，说道：“行了行了，你自己挑的汉子，我不干预。他若有朝一日冷落了你，对你不好了，尽管给我往死里揍。有义父给你撑腰，皇帝老儿也不用怕。”

　　双儿小声道：“小宝不会对我不好的。”

　　韦小宝跟着表态道：“那是那是，我绝对不会让双儿受半点委屈，请道长放心。”

　　我呵呵笑了一声，说道：“双儿的身手，我是一万个放心。就算哪天你的身份暴露，或者皇帝不宠你了，嫌你碍眼要诛你九族了，我的双儿也能安然无恙的远走高飞。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韦小宝干笑道：“怎么会，道长你又在吓唬我。”

　　我抄怀道：“我是不是吓唬你，你自己心里有数。你的官是越做越大了，难道就没感觉到，皇帝对你的态度，越来越难测了？就算你不是天地会的人，那话本子听了那么多，还不明白伴君如伴虎的意思？吴三桂被灭之后，皇帝会向谁出手，届时你该如何抉择，这些你都想过没有？还有一句古话，你最好也琢磨琢磨，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韦小宝难得的收敛起嬉皮笑脸，哀叹道：“道长，不瞒你说，这些事，我也想过，可是，我还是……”

　　“觉得很难选择？”我一笑，说道：“君王，乃是人间的天神，不可有七情六欲。你家的皇帝，跟你不同，他的命是天下的，注定要将自己的情爱，献祭给他手中的江山。他跟你完全不是同一类的人，与他讲交情，你觉得你有几条命。多的话我不想说，只想提醒你一句，此时此刻此事，对你来说，算是一场机缘。你以后的命运会走向何方，得由你自己来把握。你懂博弈之道，明白什么叫做一把好牌打的稀烂，也应懂得什么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把双儿交托给你，自然希望她能平平安安万事顺遂。你师父的命数，他自己已经明了了，也做出了选择。你的命数，我也点给你了，早点选择，也算是为了那些愿意将一切都交托给你的人。”

　　韦小宝怔怔看了我许久，忽而一躬身，冲我行了个大礼，郑重道：“多谢道长指点。”

　　我抬手将他扶了起来，说道：“你不需谢我，一切，都是为了双儿。她已选择了你，今后的祸福皆与你相依，而我与她的父女之缘，也当了断了。”

　　双儿撇着嘴，牵住我的衣袖，眼泪巴巴的说道：“义父，你这是打算真不要我了吗？”

　　我轻轻拍拍她的后脑，柔声道：“义父本就是出家人，不在红尘中。你嫁人从夫，我回山清修，大家各过各的日子，有什么好难过的。”

　　“可我见不到你了，会想你的。”双儿扁扁嘴，靠在我身畔，我揽着她笑道：“可我这一年多没见你，你不也过的挺开心。莫想太多，我又不是死了，大家都安好的活在世上，说不准哪一天，又再见了呢。”

　　顿了顿，我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我希望还是不再见为好。陈总舵主可是与我有个约定，他死之后，我会来为他唱一段往生咒。所以，下次见面，可未必是什么好事了。”

　　韦小宝拉着双儿，跟着劝道：“道长是高人，是活神仙，书上都说了，仙人都是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你看道长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年轻，就知道他再活个几百年都不成问题，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咱们只需自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每天都开开心心平平安安，让自己也能活个一百岁，保不准到时候再见，道长比你还年轻些。如此想想，你要管一个比你年轻的人喊爹，肯定要被儿孙们笑话，那还是真的不如不见了。”

　　“小宝！你瞎说什么啊！”双儿挂着眼泪，却被他逗笑了。

　　我一笑，说道：“小宝说的，十分在理。你啊，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重要。别让义父挂心你，可好？”

　　双儿揉了揉眼睛，低头道：“好。”

　　我轻叹一声，看着双儿低垂的后脑勺，想着初见她时，她那瘦瘦小小的模样，流浪的小狗一般，可怜莫名。

　　这孩子被我揣在怀里一路的暖大，十多年过去，竟已亭亭玉立，将要嫁人了。再瞅瞅旁边那个将要娶她的人，依然各种的看不顺眼。

　　我捧了十几年的掌上明珠，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狗叼走了。

　　难受。

　　“行了，该说的都说了。我也该走了。”转过身，不再看他们，没入没路的丛林之中，还能听到韦小宝对双儿的安慰声。

　　走出树林，守在林外的龙儿抱着怀，斜着眼问道：“说完了？”

　　我点头道：“完了。该回去继续念经了。”

　　龙儿问道：“你真的觉得，跟双儿的缘分可以了结了？”

　　我看了她一眼，说道：“了不了结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万一哪天她也学你们一样干了什么蠢事，我就算想了结，也没法了结啊。想那么多干嘛，累不累。我只知道，眼下的事情完了，我该回山了。”

　　龙儿呵呵笑道：“那你是想了结，还是不想了结呢？”

　　我反问她道：“那你是想了结，还是不想了结呢？”

　　龙儿白了我一眼，说道：“老东西，成天故弄玄虚，跟你说话真累。要走赶紧走，别在这碍眼了。”

　　我拿过她抱在怀中的拂尘，说道：“那这玩意呢，需不需要再借你玩几天？”

　　“不用了。你们俩赶紧都给我滚吧。”她一扭头，钻进了林间，我正待离开，法诀掐了一半，想起了什么不妥，连忙回头追问道：“韦小宝喊你龙儿，他要娶的七个人里，不会也有你在内吧。”

　　龙儿的背影僵了僵，我仿佛看到一团犹如实质的怒火轰然焚起，不禁退后了半步。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头也不回的吐了一句，一个字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刚想说话，她又扭过头，满面含笑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了，韦小宝在云南救阿珂的时候，可是向陈圆圆提过亲的，陈圆圆，好像还答应了呢。”

　　啥子！？

　　“你啊，还是多关心关心你的好徒儿吧，别哪天惹她不高兴，她就下山嫁人去了。”龙儿呵呵笑着，自行前行，身影消失在了林间。

　　我在原地愣了愣，抬眼望天，思考了一下韦小宝上上下下的每一处细节，而后摇头轻叹：“这年头，果然是只要有钱，癞蛤蟆也能啃上天鹅肉啊。”

　　真特么恶心。

　　赔了一个双儿就够我憋屈了，这王八羔子居然还想连我亲闺女和乖徒弟一起染指，胆儿挺肥的。

　　“喂，那王八羔子要打咱闺女的主意，你这个做爹的有什么想法？”

　　我提着拂尘问了一句，只见一道紫光闪过，空中一个炸雷劈了下来，毫无征兆，落入林间。

　　大老远的，韦小宝的惨叫声传来过来，痛呼道：“姑奶奶，我再也不敢了，饶命！”

　　行了，看样子，我的操心实属多余，回山吧。

　　“我这辈子，虽是出家人，牵扯的因缘却也不少。以前总觉得，因缘这东西极是麻烦，能避则避，避不了那便只能破罐子破摔，怎么消极怎么来。现在想想，有因缘缠身，又何尝不是人情执念的牵绊。挂心的人多了，才会觉得这天地间的一切，都是这么的重要，世间人情，都是这么的美好。我愿为了我爱的人，守护这天地大道，自然规则，只有这世间长安，人们才能幸福，世人若都幸福，我之所爱，自当也会幸福。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完全做不到的难事，只看你有没有找对方法，能力够不够强。所以，这辈子，我活的挺舒畅，走对了路，那便是康庄大道。随缘，随心，为私心而大爱世人，我的道，我想，我已找到了。”

　　“宫九，有没有兴趣，修复天道，唤醒世人心中信仰，重振这修道一界？”

　　“……你认真的？？”

　　拂尘一直在抖，其上的龙纹游走成了一个硕大的脑袋，俩眼珠子几乎鼓了出来，面目十分狰狞。
　　我看了他一眼，捻着胡子，叹道：“你也觉得难度颇大是吧。”

　　宫九侧过头，龙纹成了鳞片形状，在手掌下划过，十分清凉舒适。

　　“你不如先振兴你们终南山吧。”

　　我一点头，应道：“也好。不过，我一辈子，最多也就活个八九十岁，眼下一生过半，也没多少时间去振兴终南山了。这责任，还是得落到后辈弟子身上啊。”

　　感叹了一番，我接着说道：“以后，我徒弟，就靠你照顾了。不管我在不在，都请你护她周全。”

　　“你徒弟？”宫九的眼珠子又突了出来。

　　我手指弹了弹，将他压了回去，说道：“恩，也是我今生的缘分。”

　　“……明知是缘分，为何还要收她为徒？”

　　“不为什么，想收就收了。”

　　“你不打算娶她？”

　　“为什么要娶她，这样不好吗？”

　　“……你不怕她伤心？”

　　“我成天都在她面前活蹦乱跳的，疼她宠她教她本事，有什么可伤心的？你们这些人怎么总觉得，爱一个人就一定要与她结为夫妇生儿育女然后成天的鸡毛蒜皮鸡飞狗跳。在一起开心，顺心就不就行了。”

　　“爱难道不需合为一体吗？”

　　“两个不同的人，又当真能合二为一吗？咱们是修道中人，不是凡人，咱们修的是心境，参悟的是大道，她都不计较这些，你瞎着急什么。所以我才说，她是个可爱的姑娘，比你们这些活了上千年的老东西，都要通透。”

　　“……我说不过你，只望你别后悔。”

　　“想要成仙，总得放弃些什么。选了修道这条路，就得抛弃那些儿女情长。情，体悟就够了，其他的，不需要。还有你，既然选择做剑，不该有得执念，也该要慢慢淡了，这不是你所能控制的，因为，剑，不需要那些。”

　　“……是，主人……”

　　“后悔吗？”

　　“不悔。”

　　我看着云海之上的夕阳，深吸了口气，一拂袖，拨开了脚下厚重的云层，苍茫终南山，已近在咫尺。

　　一道剑光自山巅直射云霄，停在了我身前。

　　阿珂含笑端立在剑上，衣袂飘飘，姿容美绝，似空谷幽兰，似明月皎洁，整个人散发出无限光彩。

　　“师父，我终于会飞了。”

　　她冲着我施礼过后，轻巧的一跃，挂上了我的臂弯，欢喜道：“从今往后，我就可以和你一起，斩妖除魔，纵横天地间了。”

　　我一笑，握住她的手，说道：“行，那咱们现在，就去纵横天地间吧。”

　　拂尘一甩，黑龙化形，托起我们俩，便如光影一般，瞬间消失不见。

　　“啊！师父！慢点慢点！”

　　“小丫头，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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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轮回正正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