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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四 ...

  •   月黑风高,万籁俱静。

      煤山中的阴霾在聚集,暗沉沉的压下来,寒意刺进骨头缝,让不远处躲着的那两个凡人,冻得牙齿不停打架,声音极是诡异。

      我盯着树下那个披头散发的吊死鬼,崇祯赤红着一双眼透出凌乱的发丝直勾勾的盯着我。

      对视良久良久之后。

      他忽而仰天大笑,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像是对月悲鸣的孤狼,比哭还难听。

      我揉揉耳朵,听他笑了许久,陡然停止,大声叱责道:“投胎转世!?你让朕堂堂大明天子,转世投胎后认满清的鞑子为君?你简直是信口雌黄,异想天开!”

      我抄着手说道:“那你待如何?今日是我来此,不会将你怎么样,倘若下次再换个萨满喇嘛什么的,你就不怕被他们捉了去练成蛊练成咒?投胎好歹你还有自己选择的权力,落到那些人手里,比魂飞魄散都不如。”

      崇祯冷笑一声,说道:“鞑子的法师有何能耐?他们连自家的太后被人掉包那么多年都未曾发现,让一个妖孽堂而皇之的稳坐太后的位置这么久,真是好笑。朕只想看看,那妖孽什么时候才会把鞑子的气数耗尽,不将这群蛮夷逐出中华大地,朕死不瞑目,誓难投胎再生!”

      我叹了口气,说道:“人家的太后是不是妖孽,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已经死了,就算这清朝亡了,也不会是明朝复位。后面还有数不清的朝代,与你明朝再无任何干系。现如今还有明朝旧臣能思你祭奠你,保你魂魄不灭,待过个十年二十年,再无人想起你时,你要么消散于天地之间,要么成邪成魔残害诸多生灵。堂堂一国之君,走到这一步,于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崇祯道:“消散也好,成邪成魔也罢,朕只想看看鞑子什么时候能被赶出中原去。你不必再多费口舌了,朕不会去投胎的。”

      我垂下眼,捻起桌上一张符咒,说道:“好吧,陛下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我是劝不动了。但为了贫道的脑袋着想,也不能放任陛下继续在宫里装神弄鬼兴风作浪。所以,先委屈陛下一些时日吧。”

      手腕轻轻一抖,整张符咒舒展开来,符文清晰的对准了树下的那只吊死鬼,顿时威严的金光从字符中迸射出来。

      崇祯大惊,欲往后退,然那些金光却如同具有灵性的蛛丝,扑过去即将他的魂体牢牢纠缠住,层层叠叠的捆上,瞬间便以金光覆盖了他整个魂体。

      崇祯被金光拖拽进了符咒,凝聚着的阴气,失了束缚,欢脱的散去,消失于丛林之中。

      我将符咒折叠起来,抬头看看东边的天际,估算了一下时辰,觉得城门没开,然又全城宵禁,在外乱走,不甚妥当。遂随意收拾了一下,留着桌子烛台在此,却将符咒等法器一并收拢,背着布袋自行下山去了。

      从崇祯那套出的话,足够小皇帝认真分析个三天三夜,而这段时间,太后如若出手,便就是坐实她身为妖孽的最佳机会,于是乎,没有机会,就是制造机会也得逼她出手。

      回宫的时辰还早,随意的找个地方先睡一觉再说。

      在煤山的山脚下胡乱对付了一夜,就着凌晨宫防换班的时候,回到了宫里。

      由于出宫之时,韦小宝便与守门的侍卫打了招呼,我此番回来,也早有安排好的人员带我回到住处。

      一路人,那小太监都在问我捉鬼的事,我懒得回答,装作困倦颓废的模样,总算是将他应付走了。

      关上门,一个人坐在桌边,一手拿着封印崇祯的符咒,一手拿着牵引魂魄的发簪,略略靠近,便能察觉到崇祯在符咒中不甘的震动。

      这发簪,真的是长平公主之物?

      那么长平公主,又跟那个独臂的小沙弥有什么关系?

      等等!

      独臂神尼此刻就在京中,而且似乎在图谋什么大事,她的徒弟曾来找我解卦,而且次次都与护国寺有关。

      长平公主,独臂神尼,护国寺……

      我串联着想了又想,越想越觉得这件事跟独臂神尼脱不开关系。

      是不是需要找到那个老尼姑问个清楚呢?

      父为国恨,女有家仇,心结不解,终难得解脱。

      思至此处,又惊觉自己好像有点多管闲事。

      人家愿意怎么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与九尾狐无关的事情,统统不重要。

      若有缘再见到独臂神尼师徒,把崇祯的鬼魂交给她们自行处置,是助这个落魄皇帝轮回投胎重新做人,还是带着这个鬼继续的装神弄鬼,全由她们。

      总之,如若作恶,必有天收。

      然而这已经不是我操的心了。

      将符咒与发簪收好,我坐回床上闭目养神,调息打坐。

      天色大亮之时,有小太监送来了早点开水,顺带捎了句话,说是韦小宝今天忙,让我先呆在这屋里,自己玩。

      好吧。

      他忙着忽悠皇帝处置太后,自然是没空来找我的。

      自己玩就自己玩吧。

      肚子填了一半,又有宫女前来传话,冠冕堂皇的交代,太后听说皇帝请来了一位了法力高强的法师,想让我去慈宁宫溜达一圈,看看清楚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免得惊扰了太后的凤体。

      这理由虽然牵强,也挺符合情理,不去不行。

      于是,我顾不得继续填饱肚子,跟着那宫女就低着头规矩的去了慈宁宫。

      步至门口,曾经笼罩住整个宫殿的结界,已然消失无踪,庭院内浓郁的妖气散去,似乎这太后一直便是太后,妖孽什么的完全是我臆想出来的笑话。

      太后这一招,算是以退为进吗?

      我于心里盘算着,跟着宫女进了慈宁宫大门。

      这宫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布局摆设,跟前明没有过大的区别,甚至连庭院里种植的花草,都找不出什么名贵的品种。

      太后的寝宫,布置的如此随意,是不是有点太跌身份了?

      这等随意的妖精,又为何要跑来当太后?

      说为情,老皇帝早已驾崩,她一个寡妇,有什么情可念?

      说为利,从鳌拜到康熙,哪个不是手中大权在握,从没听说过这朝政跟太后有什么关系,那便是说前朝的风云,基本跟她老人家完全不搭边,又有什么利可图?

      既然两者都不为,隐藏与深宫之中,我就真不懂了。

      匍匐于门口跪着等了一会,听到有人低声交谈,凝神细听,大约是人已经带来了,是让我就在外面转悠转悠看看风水布局,还是进屋里请个安问个话什么的。

      太后到挺干脆,直接就让人带我进屋了。

      宫里的女人,能熬到太后这个位置,果然可以任性妄为了。

      宫外来的男人,想见就见,完全不用避嫌,竟也不怕传出什么风声出去,给民间充当笑话。

      她就不怕我是刺客,或者看穿她妖孽的本相直接拔剑就砍吗?

      继续低着头,进了屋,被带到一群女人的面前,磕头请安。太后到也客气,没怎么摆架子,直接便喊人赐坐了。

      我尽量表现的战战兢兢,虽然坐了,却依旧不敢抬头,屁股挨着一半的椅子,坐不实在,十分憋屈。

      而太后却是十分悠哉,捻着一串琉璃佛珠,好像是将我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的打量好几遍,那视线简直恨不得要将人捅穿一般,十分不善。

      只不过,再过不善的目光,也仅仅只是目光而已。

      太后,是个人。

      或许武功高强,但她确实是个人。

      如假包换不折不扣的凡人。

      这便奇了怪了。

      我有些怀疑自己对妖气的灵敏度,可崇祯一口咬定太后确实被妖孽掉了包,即便我在人间混久了已开始老年痴呆,鬼对妖气的阴霾可不会有错。

      这慈宁宫里确实有妖。

      莫非,不是太后?

      我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一时不免有些失神。

      太后不温不火的问道:“听说,道长昨夜去煤山捉鬼驱邪了?可有什么收获?”

      我站起身,恭敬的弯着腰,低头说道:“不过是些前朝的余孽装神弄鬼罢了,未曾想居然会惊扰到太后。不过还请太后放心,此事已经解决了,太后大可放心。”

      太后悠悠的说道:“听道长的意思,宫里其实并没有鬼了?”

      我回应道:“太后明鉴。皇宫有天子坐镇,九五之尊之地,怎会有鬼。”

      太后恩了一声,说道:“前段时间,那动静闹得,可是整个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不是真的闹鬼,皇上怎会请了护国寺的高僧前来作法镇魂?若真如道长所言,此事乃是前明的余孽所为,为何大内这么多高手,无人能够得见端倪,却偏偏让你这么一个外人,查出了真相?道长,本宫请你前来,只想知道真相。若你连本宫都想欺瞒,本宫又怎能保证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皇上?这欺君之罪,你可要想清楚,你能否承担的起。”

      我连忙匍匐于地,紧张道:“罪过罪过,贫道所言句句非虚。大清气数正盛,宫里是绝不可能闹鬼的。若然真的有鬼,护国寺的高僧早就将鬼怪收伏了,又怎还轮得到贫道。贫道在宫里这两天,已经四处查探过,宫人所见之鬼,其实皆是法阵所制幻象,迷雾罢了。真正闹事的,是施法之人,他布此阵法,牵引的全是前明的朝堂幻象,不是前明余孽,又能是谁?还望太后明鉴。”

      太后道:“有鬼也好,无鬼也罢。护国寺的高僧都查不出来,为何你来宫里不过三天,就将事情解决了?道长,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庙堂之内好吃好喝的不去住着,却偏偏要在天桥路边摆摊算命?本宫,真的很好奇。”

      我略微一顿,答道:“道者,随心。道法自然,天地之间皆可修行,何必拘泥于庙堂。贫道云游四方,在京城也只是暂时落脚而已,许是走的地方多了,那些流传于民间乱七八糟的偏门法阵,自然也就见得多了。这就好比行军打仗的将军不懂江湖武艺,宫内的御医没见过游方郎中的土方偏方一个道理。太后觉得呢?”

      太后呵呵一笑,说道:“虽牵强附会,倒也有几分道理。你且抬起头来。”

      我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瞧清楚了太后的面相,更加确定她身无妖气,确实只是个凡人。

      皇帝年岁尚幼,太后也不过才三十来岁的模样,姿容清秀,配上一身明晃晃的珠翠凤仪,到是威严十足,母仪天下。

      这样的一个人,我肯定是从未见过的,但为何,她的双眼,却让我无端端的心惊,似曾相识,却明明不识。

      无端莫名的心惊。

      我垂下眼,像是心虚的不敢与她对视,心里乱糟糟的翻腾上一些人一些事,囊括了前几辈子所有的牵扯,混在一起,滋味酸爽的差点吐出来。

      太后却是轻叹了口气,说道:“道长这副好皮相,不去山中道观清修那神仙道,却在这污浊不堪的人世间做算命瞎子的活计,实在是可惜了。”

      这话……是一个太后应该说的吗?

      什么叫做污浊不堪的人世间?

      能有此领悟的,只有参享天道的那群非人类了。

      行,你覆得一身好皮囊,居然将这妖身妖气全部封了个严严实实,差点真让我信了你是个凡人。

      只可惜,这一句话,就将你的本相,出卖无疑了。

      我定了定了心神,说道:“修道,也得吃饭。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去参享天道。为他人占卜吉凶,或能助人逢凶化吉,若能因此救人性命,那也是功德一件,何乐而不为。”

      太后笑道:“那不知道长进宫之前,可曾为自己占卜过吉凶呢?”

      我答道:“贫道随缘而来,随缘而去。若刻意,那便非修行,自然不会为自己占卜。”

      太后笑道:“依本宫看来,你只怕是算命算的不准,连自己都不信吧。”

      我答道:“命途多变,从来没有什么固定。信或不信,也都是由人心而定。太后从一开始就断言贫道是骗子,那贫道不管说什么,太后都必然是不信的。鬼神之事,本就虚无缥缈,见或不见,收或不收,全看因缘。贫道此番进宫,只为解决宫内闹鬼的传闻,既然无鬼,那贫道自然也可尽快离开。至于是否还有其他的东西,只要贫道离了皇宫,就与贫道无关了,否则,因缘自行缠绕过来,贫道就算不想管,也不得不管了。”

      太后敛了笑容,沉声问道:“道长此话何意?难道宫里不但有鬼,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不成?”

      我低头道:“皇上说有,那便是有。皇上说没有,那便是没有。太后若想知道清楚,为何不去问皇上?贫道只是一介平民百姓,又怎能断言此等重大之事?贫道,还想多活几年。还请太后开恩。”

      太后似是动了气,手中的琉璃珠重重拍上身旁的低案,声音不大反而降低,缓缓的问道:“道长不妨直说,这宫里究竟还有些什么东西?”

      我低头反问道:“太后觉得,这宫里应该还有些什么东西?”

      太后轻微的冷笑了一声,说道:“本宫只想听一句实话,道长却一再的推脱,顾左右而言他,现在更是直接问起了本宫。皇上请你来,是驱邪的,不是来听你信口雌黄招摇撞骗的。你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行骗到皇上头上,来人啊!把这贫嘴的臭道士,拖出去乱棍打死!”

      门外的侍卫威武的一声领命,我赶在他们进门拖人之前,大声道:“太后,贫道进宫确实只为捉鬼,除妖一事,皇上并未提起,是以也不想多管。若是因为妖孽不除,便会招致杀身之祸,那么为保性命,不论这妖孽隐藏在何处,是何身份,贫道都会将她揪出来,当着皇上的面,就地正法。太后若是觉得贫道是招摇撞骗,大可试试,看看是那妖孽的手段厉害,还是我终南山太一观的剑法厉害!”

      “终南山太一观!”太后猛然一惊,冲着以将我按在地上的侍卫喝道:“别动他!都退下!”

      侍卫们不明所以,相互对视了一眼,还是领命退出门外。

      太后亦与身边的宫女说道:“你们也退下。”

      众宫女领命而退,不过眨眼屋里便只剩了我和太后两个人。

      我直起身子,站了起来,以看一只能够手到擒来的妖精的眼神,毫不客气的看着她。

      她垂眼望地,眉心微皱,手指搅在一起,似是心事重重,犹豫不决。

      如此等待了片刻,我开口问道:“太后究竟是想让我除妖,还是莫要插手此事?”

      太后抿了抿唇,抬起眼,站起身,朝着我施了一礼,柔和了声音,小声说道:“小女子不知道长是太一观的高人,多有得罪,还请道长见谅。其实,我假扮太后,并非为名为利,也不会祸及苍生什么的,还请道长放心。”

      我一抄怀,见这修道中人身份的挑明,令她前后态度判若两人,不免有些奇怪。

      普通的妖孽,知晓太一观名号的,并不多。而知道太一观在修道界中地位的妖孽,又多为那些跺跺脚就能翻天覆地的大人物。

      那种千年万年的老妖,根本不会与太一观中的小道士如此客气,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般情况下,她应该马上撕破脸跟我大打一架才对。

      这种楚楚可怜,纯良无害的小猫样,做给谁看呢?

      “道长,小女子有一事相求,请问华山剑冢之内的那把神剑,是不是真的为贵派所得?”

      她抬眼看我,目中满是希冀,盈波如水,直令我一阵心软,忙偏移了视线,说道:“你从何得知剑冢之内,有把神剑?”

      她欲言又止,犹豫了一阵,忽听到门外有人喊着皇上驾到,太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说道:“想对付我,直接拔剑便是,何必借助皇帝的手。修道中人,何时如此工于心计,畏首畏尾了。太一观……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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