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歌情长》游念之

2、第二章

　　这王朝天下贤才，分个文臣武将，文臣武将，又是针锋相对，又是息息相关。
　　这文武不可轻易舍弃哪一边，但也不可被对方压下去咯，前些年文武斗得尤其狠，却是当今圣上即位后，使了几个手段，这才将文武矛盾减少了，但暗地里的排挤打压总是不少。
　　文臣以丞相为首，数竹家顶尖，武将以禁卫军统领为首，数杜系昌盛，自圣上加竹家，擢杜系之后，两方便是隐隐较量起来。
　　竹丞相此时急着叫竹桑回府，怕是武将那边有什么阴招将对付她了。
　　竹桑也不矫情，对着同窗便是一拱手，言辞了，随即翻身上马，随着副统领往京城而去。
　　“希叔，你可知父亲叫我有何急事？”文臣虽体魄较弱，这该会的骑马射箭还是得会的，太府也有设置科目，竹桑虽不是个中翘楚，却也有几分飒爽英气，只是御马之时开口询问得避着风扯着嗓子喊话。
　　副统领算是竹家的家臣，竹丞相都赐予了竹姓，若是不知身世的或是几两银子从父母手上买来的孩子，还会被赐名。竹希就是竹家在蜀中饥荒之时用半袋米从他生父手上买来的。
　　竹希三十出头，也是看着竹桑长大的，竹桑一直称其为“叔”，竹希对竹桑也如同和蔼的长辈一般，只是那声“少爷”却是改不了。
　　听竹桑这一问，竹希答道：“杜系扬言要在少爷您的肄业之时送一把剑。”
　　武将同文臣不同，文臣虽派系繁杂，但都以家族形式相争，武将却对血脉亲情颇为不取，倒是一军之中的同袍战友自成一系。而今杜统领受圣上器重，自然杜系更为强大些。
　　武将送剑本是正常，只是送给竹桑就有些深意了。谁叫竹桑是竹家的少家主呢，即将参与到那浑浊官场上去。
　　在大多数人眼中却是杜系对竹家的一个示威，到底要针对一下竹桑的意思，也不知为何竹丞相缘何反应激烈，竟派了竹希去唤采风的竹桑，这岂不是显得没有气魄，灭了自己威风吗？
　　本来少年采风徒步而行，也不会离京城太远，这马儿四蹄一撒，就看见城门了。
　　这些个守城的官兵一个个精明地狠，京城局势倒是不怎么关注，但是认达官权贵可是贼准，什么人不该盘问，什么人不该收“入城费”，什么人得大开方便之门那是清清楚楚，竹桑和竹希策马而来，这城门附近的兵士们看得清楚了，认出来后便急忙清除障碍，给两人一个宽敞的路，还吆喝着“回避！回避！”，就算是醉香楼的轿子，也得等着。
　　感到马车停了下来，女人只是微微抬了下眼，苏鬟挑起帘子向外看了一眼，女人恰见一个少年策马而过，风骨清傲，一瞬便失了少年影踪，苏鬟道：“方才是竹家的少家主竹桑同竹家军副统领过去了，能让醉香楼的轿子停下来的人全京城不说少，也说不得多，这些人，姑娘日后都是要记下来的。”
　　车身震了震，许是马儿又跑起来了。
　　女子并不接着说，托起一缕秀发，“不要挽个发式吗？”
　　苏鬟笑了一下，“姑娘，您这乌云发是极美的，您的画像给楼内人看过了，都说这散着啊合适您。”
　　“散发者，□□也。”女子将发丝在指上绕了两圈。
　　苏鬟笑道：“醉香楼的姑娘不同一般风尘女子，往往都是从一而终的。”
　　这倒是实在话，从一而终，礼物怎有背叛的权利？
　　“姑娘进楼，得换了名字，姑娘此后便是重筱姑娘了。”苏鬟递上来一个牌子，精致的木牌上却是陌生的名字，女子捻起木牌纳入袖中，道：“我记得了。”
　　一过奈何桥，过往则云散。
　　重小烟，变了重筱。
　　竹桑进城时却见了不久前看到的精致马车，不由多望了一眼，却是没瞧见什么，这神态倒是被竹希看的清楚，一入城，两人放缓速度，竹希似有什么话说，却终是没有说出来。
　　竹桑不时回头望一眼，总不见那辆马车。
　　对竹桑来说，无法身着女装，抹胭涂脂，那惊鸿一面的女子，却是将女子美貌肆意绽放。却又因着容颜不知会有如何命运，料也是身不由己，同是天涯沦落人，心里自然念想一些。
　　竹希却是识得那马车乃醉香楼的，对少爷莫名的关注却是忧心忡忡，丞相一直不愿沾染上醉香楼，可见这个势力不简单，若是少爷被醉香楼迷了心神，那待少爷为主时，竹家指不定被人熬汤吸髓了。
　　只是家臣不妄语，只先将情况禀于丞相。竹希在心里决定。
　　入城趋马行了一会儿，竹府便到了。
　　两人进的是侧门，正门常年不开，只有圣上亲至或有了手谕之时才会大开正门，但是正门还是有着衣帽周全面目端正的小厮守着。
　　到了竹府里头，两人穿行过数个庭院，才在一个房间外停下来。
　　这个房间上挂着“文气浩然”的匾，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竹府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宅院，头几次进来的人怕不得要迷路。
　　就算是丞相常用的，也有数间书房，数个客室，平日竹丞相倒是会待在“文气浩然”间。
　　竹希三敲了门，内里传来一声“进吧”。
　　一进去，竹希便半跪行礼，“丞相，少爷回来了。”
　　“嗯。你下去吧。”竹丞相是个清矍的中年人，留得长长的美髯，目光却总混混沌沌，直叫人担心是否会昏睡过去。
　　“父亲，孩儿回来了，您急唤孩儿回来有何紧要的事？”竹桑行了一礼。
　　竹丞相方才似乎在练字，此时见了竹桑，便道：“无事就不可见我儿了吗？你来瞧瞧这两个字。”
　　依照竹桑对父亲的了解，父亲必定是要教给自己一些重要的事情，于是乖乖来到案前，之间案上摊着两张宣纸，一张上面写着“竹”字，另一张墨迹未干，怕是后面才写的，是一个“伪”字。
　　“父亲的墨宝一向为文人墨士争相阅览，若叫孩儿评价，怕不如那些大家们说的精准。”那两个字与竹丞相平日里写的风格迥异，竹桑心中一凛，低眉顺眼不露痕迹。
　　竹丞相也没有责怪竹桑的推脱，反而低笑起来，“若你什么都看不出来也不必推脱了，你我父子二人，不必那么介怀，都说见字知人，你看看你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
　　竹桑沉吟一会儿，才道：“以往父亲挥毫，无论大字小篆，独词文章，总是傲骨铮铮正气凌然，一看便知志气凌云浩然博大，但是今日之字······虽然笔锋到了，却总感觉太过，矫揉，若是识人······”竹桑抬眼看了一下竹丞相，只见他侧耳听的十分认真，便也继续说了下去，“若是识人，怕是伪君子之流。”
　　竹丞相兀得大笑起来，“真是后生可畏啊。”
　　“你可知我写那些让人称颂的墨宝心里想的是什么？你又知我在哪些地方写那些伪君子似的文字？”竹丞相发问。
　　竹桑默然。
　　若是一个少年人都懂了竹丞相的机谋，那么他也不能驰骋官场这么多年。
　　“我写天下时一身正气，我递朝呈时虚伪造作。我面对百姓时悲悯，我陪着皇帝时假装。儿啊，你说，哪个是真正的竹丞相？”竹丞相一挥长袖，竹桑仿佛看到了挥斥方遒的慷慨和无可奈何的悲凉。
　　竹丞相踱步，“我知你胸中有天下，心里有百姓，但是你是竹家少爷，不可能直来直往。你若说想要百姓安康广施良政，觊觎你位置的人就会不行不效鱼肉百姓，应付了同僚，你以为够了吗？不，若是没有实权根基的富豪一流得了善名，圣上定会广而告之，恨不得那些地方豪强散尽家财，若是我，哼，只怕明天就会有莫须有之罪。”
　　“这就是‘竹’的无奈，”竹丞相点住那个“竹”字，平日里混沌的目光此时却是灼灼，差点让竹桑不敢对视，“必须在逢迎委曲各方的前提之下，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竹丞相的话似乎雷霆炸响，击打着耳膜，“你要学会伪。虚伪，伪装。”
　　案几上的“伪”字被竹丞相重重点住，“怎样逢迎那些人？上策：送一个把柄给他们。”
　　竹桑面上有些发白。
　　竹丞相没有再逼视竹桑，“你以为杜系说要送你一把剑，是为什么？”
　　“为什么？”茫然地反问，竹桑明白，也许是因为自己即将肄业走入官场，也许是杜系的提醒，父亲决意将自己的不足之处和天真的想法给点出来了。
　　“剑是百兵之君。杜统领想要你时时记住圣上，时时记住君子，时时记住杀身之祸。”
　　“你要懂得圣上的避讳，圣上想要好掌控的人，你就给他把柄，我给了圣上一个虚伪的把柄。圣上自以为可以用那个把柄控制你，你就成功了。记住君子，就是让你不当君子，至少，在这上层的人物眼中，你必须是一个不完美的人，而你，不觉得表现得太正气了吗？不近美色，不贪杯酌，不受财物，不动火气。”
　　“若你不能做到其上两点，那么，你便会有杀身之祸，因为，竹家让你站的太高了，高到不能不让圣上忌惮的地步，最关心你一举一动的人，可是圣上。你亡了，竹家倒了，武将便会一时风头无两。圣上可是最会权衡之道的人，杜系也必定不能长久，好一些的结局，就是闲置在家，留俸禄，剥实权。”
　　当朝局压在一个少年身上时，要么快速成长起来，要么毁于一旦。
　　竹丞相看着沉默出去的竹桑，长长叹了一口气。
　　“夫君，桑儿还太小，甚至，她只是一个······”突然屏风后走出来一个美艳妇人，眉眼间与竹桑极为相似。
　　竹丞相弱冠而娶竹夫人，不纳妾不风流，只可惜竹夫人只产下竹桑一女，当时竹夫人劝竹丞相纳妾，竹丞相却是颇为坚定的拒绝了。
　　“你我二人，一世一双，哪容其他人？”竹丞相这样对着竹夫人那样说，那时竹丞相还不是丞相，后来纵使加官进爵备受恩宠，也没有违背初心。
　　此时看着竹夫人担心的模样，竹丞相不由拥她入怀。竹丞相最爱的是天下，之后便是竹夫人，然后是竹家，再然后是他自己，竹桑并不知道她在父亲心里排的第几，但至少，在竹丞相眼中竹桑必须为竹家死而后已。
　　“我说的后果虽是较为夸大，朝局不会因为一个少年的小小偏颇而发生那么大的动荡，但是她总归要长大的。竹家百年传承，终究要传到她手上。又哪容她恣肆做她自己？若能守得一分纯真便是幸运。如我守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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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表着急，下一章竹大王就和小烟姐见面哒。嗯，虽然不知道下一章多久憋出来······小伙伴们可以收藏一下嘛，也许收藏多了它就出来了呢？QAQ
再次声明一下，文章脑洞来自Tacke竹桑和重小烟的合作歌曲《两相负》~
（看我多尽心尽责地推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