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柠》折曲

1、第一章 魔公主七柠

　　叙述一个故事总是需要从头讲起，好的开头是成功的奠基石。千里说过，一个人是否有魄力或是有潜力成为一个有魄力的人，最好的判断方式，便是观察他看待问题是不是从大处着眼，从天地间的万物衍化来解释一些事情，比如，为什么作为魔君的他吃完饭一定要剔牙，并且剔牙的牙签一定要用魔山脚下的香楠木，而不是天山顶上的菡树根。
　　我自问不是一个有魄力的人，却正在努力地学习作一个有魄力的人。
　　好吧，我的道法和佛法学得都比千里差了一毫厘，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诚实地讲不上来天地间的万物衍化，然，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魔界公主，天地间的大势还是能够清晰地讲出几分条理来。
　　在这个世间，除了人间界之外，还存在着天界，魔界，妖界和鬼界。千里一直说，魔界和天界泾渭分明，鸡犬之声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主要原因是魔界和天界的实力旗鼓相当，一旦开战便是两败俱伤。六万年前的那一场天魔两界的大战便是实证。
　　对于千里的话，我总是下意识地想反驳，可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我那时还小，不清楚那场恶战的过程是如何的惊天动地、鬼哭狼嚎，只清楚地记得，就是在那一场恶战中，我失去了自己的父君——魔界的上一任魔君，他与上一任的天帝同归于寂。
　　鬼界隶属于天界，如同妖界隶属于魔界。人间界表面上是天界在管辖，实际上也是魔界之魔居家旅游休闲之地。而这样的形势才使得千里自信心膨胀，认为魔界和天界完全处在同等的地位，甚至魔界隐隐比天界高出一截。因为，上一任天帝只有一个儿子，而上一任的魔君，也就是我和千里的父君，竟然有一个儿子和七个女儿。
　　说到这里，需要小小地插一句，千里就是现在魔界的魔君，也是父君唯一的儿子。而我是父君七个女儿中最小的一个，魔界的小公主。对于父君的记忆，基本上来自于千里的描述和回忆。千里比我大了整整十万岁，我今年堪堪七万岁，生日还没有到。正值魔们的花样年华。
　　“鬼界的最高统治者称作‘君’，你作为魔界的统治者也称作‘君’，妖界也是，但是天界就不一样了，称作‘帝’，这是不是说明你和鬼界、妖界都属于天界管辖？”我终于等到了可以反驳他的机会，立刻迫不及待地嘲笑他。
　　“天帝的名字叫什么？”他悠然反问。
　　这个难不倒我，要想在这个世间逍遥自在，一定要打听好各方巨头的资料，包括姓名，势力范围，要是实在闲着无事，他们的喜好也可以顺道打听一下。必须强调一下，打听这些绝不是吃饱了撑的，魔在道上漂，也许一不小心就惹到了他们呢？魔是很低调的，能避开的事绝不会主动撞上来，万一他主动撞上了，打听这些也好加倍地撞回去。
　　天帝君沂，绝对是这些不好惹的巨头中的巨头。我可以想象，某一天我得罪了君沂，千里一定不会去为我出头，顶多会将我的尸首带回魔界，安葬在我父君的墓旁。“天魔两界关系复杂，我不能为了你致魔界众人的生死于不顾。我是魔君，要为他们负责。”瞧，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啊，简直无懈可击。
　　现在听见千里这般问，我立刻回答道：“君沂。”
　　“这不就是了，他名字里已经有一个‘君’字了，若是再称天君，实在是得瑟到令仙想揍他了。”
　　我不敢苟合千里的说法，也想象不出那一群一贯唯唯诺诺地仙们群殴他们的君主君沂的场面。
　　我敛眉，幽幽地说，“可是上一任的天帝，他的名字里没有‘君’字，他也称作天帝啊。”
　　一直在剔牙的千里停止了剔牙，“小七，咱们为魔，不在乎这个虚名。再说，你一个魔界的公主，干嘛一定要找理由让天界凌驾在我们魔界之上呢。”
　　我点头赞同，将他刚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咱们为魔，不在乎这个虚名。”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手里纹理细致的淡紫色牙签，半晌向门外淡然地道，“翟墨，谁让你拿涵树根的牙签给我的？”
　　由此看出，魔君千里真是一个有魄力的人，剔牙的牙签也需要从大处着眼，从天地间的万物衍化来解释。
　　天魔两界自从那场恶战之后，相安无事了六万年。我真心地祈求天魔两界能够一直这样的高举和平共处的大旗，携手共度天长地久的漫漫人生。
　　千里嘲笑我傻，照他的一界之主的非凡魄力的眼光来看，天魔两界再次开战是不可避免的。不管是魔界的妖魔们，还是天界的鬼仙们，完全是长生不死的，一代代的的妖魔们和鬼仙们不断生出小一代的妖魔们和鬼仙们，长此以往，魔界和天界便会产生人口数量的拥挤问题，各种资源紧缺随之出现，不利于妖魔和鬼仙的居住条件的舒适和身心的健康。
　　一场天魔大战可以轻易解决上述所有问题，只是下一次的大战发生会在很久以后，差不多几百万、几千万年以后，等到妖魔们和鬼仙们生下足够的后代，并且拥有上战场的武力。
　　他的这种理论和鸡的养肥了再杀颇像。
　　“你真阴毒。”我斜睨他一眼。
　　千里丝毫不介意地捏捏我纤瘦的手臂，笑道：“你就是那些鸡中的一只。”
　　我后背的汗毛立刻森森地立起来，仔细想想，他的阴毒理论还是有几分道理，不由悲哀起来。
　　“你的成长道路还是很长的，”他拍拍我的肩，无限感慨，“七柠魔公主。”
　　后背森森立起来的汗毛一下子炸开来，我怒瞪他，满腔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
　　魔公主，我不是为这个称号发怒，我甚至自得于这个称号。其实，魔并不是大家印象里都那般暴虐凶残，不可理喻。我们魔和仙一样，就像香楠木和金丝楠一样，都是楠木的一种。我搞不懂千里剔牙的牙签既不用涵树根，更不用金丝楠，偏只用香楠木。或许，在他的心中魔很特别，很有个性，完全不是仙们能够相提并论的。
　　每一个魔的心中都有一个不能够触碰的心魔，一旦触碰了，便会发生天雷勾动地火般汹涌的流血事件。七柠，便是我的心魔。
　　上一次的天魔大战持续了整整三万年，我很不识趣地赶在了最后一万年出生。父君忙于征战，连给我起一个名字的时间都没有。关于这一点我无数次腹诽过父君，既然有时间生我，怎么会连给我起名字的时间都没有？明显是不看重我这个女儿。真是女儿以稀为贵，多了，连名字都不给起。
　　前面说了，千里比我大了整整十万岁，长兄如父，于是给我起名字的重大任务就光荣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第一次给别人起名字，还是小自己很多岁的唯一妹妹，让千里很是兴奋。据他自己说，为了给我起一个好的名字，他特意看了风水，推算了卦象。他觉得，简洁的字可以包蕴世间最深刻的哲理，高雅的字可以显示主人的气质。七柠，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完美的组合，既简洁又高雅。
　　初始，我年纪小，在他的哄骗下，误以为这个名字真是一个好名字。七柠，多别致啊，天上地下，魔界天界，只有我一个叫这个名字，没有重名。父君给六个姐姐起的名字，柔水、丝水、薇水、琥水、颐水、湄水，这些名字真是通俗易懂，太没有内涵了。我真庆幸父君太忙。
　　直到有一天，娘亲唤我，“七柠，魔君府边的那棵柠檬树，今年是不是又结了很多果子？”
　　自从父君逝后，娘亲胃口寡淡，在魔君府后的山上修养，许久不曾进食。我欢喜地问娘亲，“娘亲，你是不是想吃柠檬了？今年结了许多，要不，我让翟墨送一些过来？”
　　娘亲摇头，“我只是突然想起，才有此一问。”她见我失望，便补充说：“那棵柠檬树还是我和你父君成亲的时候栽下的呢，你哥哥自小就喜欢吃那棵柠檬树结下的果子。”
　　一道灵光快速地在我的脑海里形成，闪过。
　　“要说那棵柠檬树也有灵，沾染了魔君府的灵气，在你出生的时候，它竟已修成魔身，活脱脱一个美人啊，我看着就很喜欢，更不要说你哥哥了。他还一度想认她做妹妹，要不是你出生了，或许，她还真成了我和你父君的义女了呢……”
　　七柠，七，是因为我是父君的第七个女儿，柠，是因为千里喜欢吃柠檬，想认那柠檬树做妹妹。什么既简洁又高雅，完全是千里哄骗我的谎话。我宁愿父君给我起名叫流水，湖水也比七柠好。
　　我终于了悟。
　　“七柠，你的脸怎么突然间变青了？”
　　娘亲停止了对往事的叙说，吃惊地问我。
　　“没事，只是‘想’哥哥了。”
　　我匆匆告别了娘亲，拎着我最喜欢的刀，快速奔到了千里面前。“为什么给我起名叫‘七柠’？”
　　千里严肃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抽空还伸手算了一卦。他凛然道：“七柠，长兄如父，既然起了这个名，就必须一直叫这个名字，也没必要问理由。”
　　长兄如父，我挑眉，“既然如此，我唤你‘父’便是对父君的不尊重，唤你‘哥哥’便是对你这个‘长兄’的不尊重，那以后我还是唤你‘千里’吧。”
　　从此以后，我便再也没有唤过千里一声“哥哥”，当然，这件事情不能如此轻易地完结。我不能容忍一棵时时提醒自己名字由来的柠檬树，时时驻扎在我经过的路上。于是，我将那棵柠檬树迁移到了离魔君府最远的魔界南边的戈壁上。
　　心里有愧的千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装作看不见我的任性，暗地里却派翟墨迁去了魔界最好的土，并用魔界最好的水天天浇灌。我对此没有任何反应，那棵柠檬树是无辜的，我只是单纯地将对千里的怒气发泄到她身上，并不想让她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仅此而已。
　　这件事之后，除了娘亲依旧唤我“七柠”外，大家都只唤我“小七”或者“七公主”。此刻千里的一声“七柠”，让我心底里悲痛的往事瞬间涌上心头。
　　“千里，打一架吧。”
　　千里从来都是一个识时务的魔，他这般故意挑衅我，定是有重大的原因。我仔细分析了一遍，得出最后结论：他皮痒了。
　　他笑看着我召唤出了阿棱剑，才不怀好意地说：“你省点力气留着和秋高打吧。”
　　我算了算时间，不确定地问：“又已过了百年？”
　　见他点头，我快速收起阿棱剑，哀嚎一声，“该死的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