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浅影》古城涟漪

2、初遇文森特

　　叶秋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谭浅。

　　那一年秋天，阳光透过树林，斑斑驳驳的照在地上，晃花人眼。他站在十几米开外，看着躺椅上的人，犹豫不前。许久之后，深吸一口气，走到那人身边。

　　一本《时间简史》盖在他的脸上，阳光细细碎碎的印在身上，显得格外的宁静，让叶秋几乎不忍打扰。

　　睡着了么？

　　他心里正犯难要如何开口，那人却拿开书，好整以暇的坐起来，盯着他看。

　　叶秋被那种毫无遮掩的目光盯的窘迫起来，“你好，请问你是谭浅吗？我是叶静的哥哥……有点事想找你商量。”

　　秋风轻起，绿叶微荡，空气中有草坪修剪后浓郁的青草味，还有一个周身被笼罩在光晕里的人。

　　乌黑柔顺的短发，黑水晶一样闪亮的瞳仁，深邃不见底，红润嘴唇勾出淡淡笑意，谭浅合上书，“什么事？”

　　“你和静静……在交往？”叶秋不想拐弯抹角，“高中是不能早恋的，我们家人都反对……”

　　谭浅轻笑一声：“想让我跟她分手？”

　　“……是。”

　　“好啊。”他收拾好书包，拧在肩上，大步走开。刚走几步，忽然回头，对着错愕的叶秋笑道：
　　“不过……我也不能太吃亏，你说是不是，嗯？”

　　“那要怎样？”

　　“半个月的早餐。”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笑，令叶秋觉得格外刺眼。

　　“好！别说半个月，一个月都行。只是，这件事你要处理好，别太伤静静的心。”

　　“那就一个月的早餐。”

　　……

　　就这样，为了堂妹，叶秋不仅认识了谭浅，还赔上了一个月的早餐。

　　那时的谭浅真没少刁难他，让他几乎跑遍全城去买早点。最让他觉得可恨的是，谭浅根本就没有交女朋友，静静只是单恋而已。当他知道这件事，怒气冲天地找谭浅理论时，谭浅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了句“要不我请你吃回来？”

　　后来叶秋不但真的把那一个月早餐给吃回来了，还吃得谭浅的脸一天比一天黑。他记得到第二十五天时，谭浅只能请他吃泡面了。

　　叶秋想起谭浅的笑，心里疼的无以复加。

　　那个人，竟然不在了。

　　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消失了。

　　叶秋浑身僵硬地躺在床上，心里反反复复地念着“谭浅死了”，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说服自己去接受这个事实。

　　第二天早上，他双眼红肿，拖着沉重的身体来到客厅，却见时寒和宋祁还在。

　　“我没事。你们走吧，该回去上班了。”

　　时寒盯着他的双眼，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叶秋别开头，他才叹了口气，“宋子，你回去上班，我留下来照顾他。”

　　“不用。”叶秋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喝完，“我好好的，哪里需要照顾？”

　　时寒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心里。”

　　宋祁点头：“也好。反正你上班比较自由，那小秋就交给你了，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再过来。”

　　“嗯，你去吧。”

　　把宋祁送走后，时寒就进了厨房，等叶秋洗漱完，餐桌上已经摆上了三明治和牛奶。

　　叶秋咬了一口，点点头，“味道不错。”

　　时寒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叶秋被他盯的有些食不下咽。

　　“小秋，你真的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

　　“其实也不一定。说不定……”说不定是什么？时寒不想说出口，他怕叶秋会再一次失望。

　　叶秋喝下最后一口牛奶，擦擦嘴角，“我去上班了。你要是不回H市，中午就自己弄点吃的。回的话，帮我把门锁上。”

　　时寒提醒道：“昨天来参加婚礼的，有你的同事，你还去公司？猜不到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吗？”
　　叶秋一顿，神色黯然，“就算辞职，也总要交接清楚才能走。”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交接，我也真是服了你了。小秋，如果你不想在S市待了，不如跟我们一起去H市吧。这样我们三个还能经常一起喝酒。”

　　“我考虑一下。”

　　到了公司，叶秋刚走进办公室，就听见一片议论声，还有各种好奇、惊讶、鄙视的目光。接着叶秋接到经理助理的电话，要他去办公室。

　　挂了电话，叶秋无奈地笑了笑，放下包，去了办公室。

　　经理说的委很婉，但叶秋在他刚开口时，就很明白他的意图了。他没有直接说破，也没有漏出鄙夷的目光，所以叶秋还是安安静静听完他的话。大意是这个月工资照发，但请他立即离开公司。

　　叶秋道了歉，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在这个公司工作了三年，他的东西还装不满一个收纳盒。

　　离开时，没人相送，没人道别，他的鼻子忽然发酸起来。

　　他记得谭浅离开时，也是这样。默默地来，默默地走。

　　今天的天气不是太好，江面上雾气蒙蒙，叶秋坐在江边，低着头。只是侧面可以看到几滴泪落在卡其色的裤子上，晕出一块块印记。

　　隔着一个椅子的另一侧，坐着个年轻人，一头金发，鼻梁高挺，同样看着江面出神。过了很久，他扭过头，朝叶秋看过来，似乎是看出叶秋在哭，他的眉头蹙了起来，帅气逼人的脸上有一丝不解，犹豫了一下，掏出手帕，朝叶秋走过来。

　　叶秋一直低着头，忽然看到一双白色的、几乎一层不染的休闲鞋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接着是一句英文，声音温和，“给。”

　　对方送过来一方手帕。

　　叶秋抬头却没有接。

　　他像失了魂魄一样，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年轻人。

　　惊愕、迷茫、不知所措……

　　“你还好吗？”年轻人显然被他的神情吓到了。

　　叶秋失神了很久，接过他的手帕，尽力装作平淡的样子，点点头。

　　年轻人在他的身侧坐下，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我是 Vincent，嗯……”他含笑指了指叶秋。

　　叶秋擦去眼角的泪，朝他笑笑，同样用英文回他：“我叫叶秋，也很高兴认识你，Vincent。”

　　文森特笑笑，“叶秋，不要哭。”他拍拍叶秋的肩膀，“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叶秋急急开口，“Vincent，你叫Vincent？还有别的名字吗？”

　　“没有别的名字。”文森特很惊讶地点头，“有什么不对？”

　　叶秋的大脑成了一团浆糊，他似乎无法思考，更不知该怎样开口，只是呆愣地站着。

　　见叶秋在发愣，文森特指了指不远处正在跟他招手的一个外国女孩，“我女朋友来了，我该走了。再见。叶秋。”

　　文森特拥着女孩儿的腰，越走越远。

　　叶秋的心在不停地下坠，他猛然起身，叫了一声：“谭浅！”

　　文森特并没有回头。

　　他们只是长的像而已。

　　谭浅不会有女朋友。

　　谭浅不会不理他。

　　说不清为什么这么肯定，但叶秋就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