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差生的自白》远方无城

2、1

　　烧烫的夏天，把香水味混合着酸臭的汗水向咯吱窝滑去，肩带给汗水湿润了，黏腻地绑住胳膊。
　　蝉声不要命的叫唤，正午的白光仿佛一根根皮筋，肆无忌惮的向极致绷扯。
　　头顶有四只绿皮风扇哗哗哗地转，刮起来的闷热的风像是给阳光烤过的棉絮打到脸上来。
　　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只管向脸上拍。
　　黑板上扯着一张长长的鲜红的横幅，写上“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教室里大多数人都在写卷子，一本本大书把两个桌角左右占了，垒出高高的两根方柱子。书桌四周拿从食堂小卖部要来的装零食的纸箱子也满满当当给装出两三大箱书，把书桌彻底包围起来。
　　“陆阿满，你有新同桌要来了”前桌的女生起来上厕所，敲响我书桌当中一块空地，在我抬起头来的空档朝我说。
　　“噢”我简单回了一句，眼光瞥见陈欢抱着一抱卷子进来，心不自觉提到嗓子眼。
　　许白勋跟着陈欢身后走进来，见到陈欢怀里抱的卷子，兴高采烈起来，随手从旁边一张桌子上顺起一本书卷成筒，在桌面上拍起来。
　　“蓬蓬蓬”惊扰教室一大半人抬头去望。许白勋笑嘻嘻的大喊大叫：“数学成绩出来了，快过来看啊！”。
　　一时说着就去抢陈欢手里的试卷，我的心扭起来，这时陈欢冷笑着盯了我一眼，我咽了一口口水，觉得嗓子干得出奇。
　　“要死啊！”陈欢双手把那一抱试卷握在手里，去敲打许白勋的肩膀。
　　许白勋却不躲，一把抢过陈欢手里的试卷，两步跑到了讲台上。
　　把试卷一扔，那一大把试卷登时散开，试卷中间出现数字不一的鲜红的分数。
　　许白勋本来一心只寻自己的试题卷，忽然瞥见面子上那张一百四十九，飞快过去看了姓名，然后把找自己试卷的事倒忘了。
　　许白勋一把抓起那张一百四十九，不怀好意地长“噢”了一声，脸上带着坏笑，眼神里买起古怪来：“你们知道第一名是谁吗？”。
　　“这还用猜吗，”有个女生忽然一副习以为常的口吻，“还有谁，肯定是陈欢呀！”。
　　这句话过后，几声应和。陈欢立在讲台下的角落里，脸上一种奇异的笑容把我死死盯住。我不自觉用手捏了一把黑色的校服裙摆，手心里湿腻的汗像小虫子在爬。又咽了一下口水。
　　“是陆阿满！”许白勋一脸得意，“你们都猜错了！”。
　　心蹭进嗓子眼，我整个人都觉得灵魂过了铁，唰唰唰地，一道道目光劈到我身上。
　　我僵住了，看着陈欢冷着脸走过去从许白勋手里抢过我的试卷，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我见到许白勋又蒙头爬去试卷堆里扒寻试卷，教室里其他人有一直目不转睛盯着我，各种眼神——嫉妒的、不屑的、怀疑的。
　　另一些三三两两跑上去寻自己的试卷。
　　“数学老师叫你去一趟办公室！”陈欢把手里卷成细筒的试卷递向我眼前，我冷冷地看着她，强忍着止不住地颤抖的身体又咽了咽口水。
　　陈欢见我一动不动，笑起来：“这次考得很好，怕什么呢？”。她的笑干净的像是窗户外的纯净的阳光，我的心却沉进深不见底的谷底。
　　是上个星期二，还是星期三？
　　我眼眶红起来，身上的香水味一波波向鼻尖涌，裹上了汗水，成了一种劣质的气味。
　　是星期二！
　　“陆阿满，老师等着你呢！”陈欢笑着把试卷放在了我的书桌上垒起来的最上面的那本书的封面上。是那本封面是绿皮的画着豌豆授粉的生物书上。
　　赤胳膊赤腿，一走出教室竟然一阵凉风扑面。我望了一眼塑胶跑道上一个人也没有。一边的墙壁上“每天锻炼一小时，幸福工作五十年”的标语重新喷了红漆，血红的油漆沥在墙上，往下淌出一条路来。
　　围着跑到的墨绿色塑料网外一片绿油油的树冠成了一片绿色的海洋，此时在风里有沙沙地响动声。
　　我提着心走到办公室门口，等到了发现那银灰的铁门打开着，忽然松了一口气。
　　“报告”我轻声喊了一声。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我走进去，数学老师正在埋头批改作业。
　　班主任此时也在办公室，他坐在黄色办公桌前，一个穿白衬衫的瘦高个子男生立在他的黄色的办公桌旁边。
　　数学老师冷着脸，抬起头来了我一眼：“这一次进步这么大，上次才七十六，一下就一百四十九了，怎么做到的？”。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我脸上一下子羞得烧红，忙低了一下头，披散的头发便遮住了脸。
　　“我没作弊！”我低着嗓子说。
　　“没作弊提分提这么快？！你倒厉害！”数学老师很不高兴，像是在哪里受了气，往我身上撒。
　　班主任也听到了，望过来插了一句：“陆阿满，你不能怪老师，太可疑了”。
　　“我没作弊！”我仍低着嗓子，扭过头去向班主任道，却发现那个男生这时候也盯着我。
　　我冷不丁撞上他略带疑惑的表情，心里的耻辱感沉重起来。他是个干净的男孩子，粗略一看，对他的印象就是一片白烙进心里。
　　跟陈欢一样干净嚜？！我在心里冷冷地自问道。
　　“铃铃铃”一阵急促的上课铃声掐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过神，听见班主任向那男生说：“许墨，我先带你去教室”。
　　这时候我突然怕起来，我看到数学老师低着头批作业，丝毫没有要我回去的打算，一片阴凉兜了我一身。
　　班主任引着许墨就要从我身后走过。
　　“我没有作弊！”这一回我拨高了音量，皱着眉头吼出来。
　　班主任仿佛没有料到我会突然这个反应，被吓了一跳，有些不高兴。
　　他背着剪刀手站在我身旁盯了我两眼，眼神带着凶光从眼镜镜片后面射向我，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敲响数学老师的办公桌桌面：“拿套没做过的上回的数学测验卷”。
　　数学老师随手便从身后的木柜子上的一沓试卷上摸了一张放到桌子上。
　　班主任抓起来：“你拿回去做了，放学交给我！”。
　　我这时候不管那么多，只觉得松了一口气，接过试卷要跟在班主任和那男生的身后出去。
　　“陆阿满！”数学老师忽然把我叫住，我心里咯噔一下，在办公室门口刹住了脚步。
　　“你最好没有作弊！”我回过头去，看到数学老师狠狠盯了我一眼。
　　我的心蓬蓬蓬突锐锐的跳。
　　进了教室，登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从讲台上移到我的身上。
　　我低埋着头，快步走到座位，却发现我的书桌肚子被翻了一通乱七八糟。
　　扭过头，陈欢果然盯着我正在笑。
　　“陆阿满，怎么还不坐下！”班主任在讲台上黑着脸盯着我道。
　　我咬了咬牙，咽了咽口水，坐下去，把数学试卷压在语文书下面。
　　我发现那张一百四十九的试卷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许墨，跟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班主任语气变得软和了。
　　“大家好，我叫许墨”我抬头望上去，看到那个男生正在弯腰行礼。
　　紧接着一阵热烈的掌声。
　　“你坐那儿”全班的目光又随着班主任指住我身旁的空座位而聚集到了我身上。
　　“暂时先做那个位置吧，过几天我给你调”这句话让我的心刺了一刺。
　　我忽然想起我妈给他打电话，说我近视，能不能往前挪。
　　“班上的座位次序是按高矮顺序排的，陆阿满是全班最高的女生所以坐那儿，给她调了对别的女生不公平！”班主任冰冷的原话。
　　蝉声到了后半个下午变得疲惫起来，夕阳照进来，落到数学卷子上，照出一片橘红色。
　　最后两节课是自习，所有人都埋着头写作业，除了许墨。
　　“一道也不会？”他看到我盯着卷子发呆问起来。
　　我低着头轻轻从喉咙“嗯”了声。
　　“那可以考一百四十九？”他讥笑的口气。
　　我这一回没理会，去挑简单的写，却突然想起中午出教室的时候许白勋惊讶道：“陈欢这一次才考六十二！真不可思议……”。
　　我咽了咽口水，摇摇头，逼迫自己不去想。
　　可是也是不想去想，脑海里却越来越清楚。
　　是星期二之后，陈欢开始变的吗？
　　主动找上来，在接热水的时候堵住去路。
　　“你干什么？！”
　　“这次考数学我替你考，你替我考吧！”陈欢微笑着看着我等回应。
　　“什么？！”我小声反问，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次数学考试，你写我的考号和姓名，我写你的！”陈欢笑着，那样纯粹的盯着我，像个孩子。
　　“你在开玩笑吧！”我冷着脸，要从她身边绕过去，却被她堵住。
　　“干什么？”我盯着她。
　　“你要是不答应的话，”她越笑越灿烂，“星期二的事我会跟班上每一个同学讲的噢！”。
　　我咽了一口口水，盯着她的灿烂的微笑，脸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