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墨忆颜》不想长大

16、一年后的武媚娘

　　不过，最令武媚娘惊讶的并非是这面流光镜，而是那流光镜上面刻有与隋唐这块玉佩一模一样的图案。
　　如此一来，武媚娘就算再怎么不信，心中也已经明白，眼前的隋唐就是海棠坡。
　　“这么说你就是金陵、洛阳、江南民间广为流传的‘玉树临风胜潘安，一树梨花压海棠，人神共愤的海棠坡？’”
　　隋唐不置可否的笑笑，武媚娘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呼出，几次反复她这样说道：“隋唐，你果然非同常人，只是…”
　　武媚娘视线落回到手上的玉佩，此刻竟是如此的沉重。
　　“只是什么？”隋唐似对武媚娘此刻的反应非常满意，于是含笑看着她问。
　　“哪有以此来提防别人仿制的？”
　　隋唐嘿嘿笑，“反正没那么容易就行，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垄断市场了。”
　　武媚娘觉得有理，但转念她又道：“可是先前你就那么放心的把这块玉，和这么多银票埋在荒郊野外？你也不怕被人盗了去？”
　　武媚娘的顾虑隋唐不是没有考虑，但她也并非草率作此决定，来到感业寺半年，她对周边的地形进行过调查，山上蛇多，她一个人不太敢去，所以便选择放在寺内，选地的时候几经确认，方才决定。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她将银票拿出两张随身携带，以免被人偷了去，没有钱花。
　　“不怕，钱财乃身外之物，再说我在身上放了备用银票。至于这块玉佩，被盗走也不怕，我有两手准备。”隋唐脸上的笑容有些高深。
　　“两手准备？何为两手准备？”武媚娘极为不解的问。
　　“额，就是光有玉佩还不能证明海棠坡的身份，还需要另外一样东西，两者放到一块，才是完整的身份证明。如果有人胆敢拿着这块玉佩去说自己是海棠坡，那么这个人定会被商号送去官府。”
　　隋唐和武媚娘相处半年，最令她头疼的就是为武媚娘解释。
　　“隋唐，你果然非同常人，看来你远比那些文人志士，更有值得我去欣赏的地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会点三脚猫能自保，鬼点子多，经商有道，如此看来，当初答应放你走，倒是有些过于草率了！”
　　隋唐一听，顿时急了。“你想反悔？”
　　武媚娘笑着摇头，“此等能人，哪有君王不想留在身旁为其所用的？但，君无戏言，媚娘知你不喜被束缚，对也不对？”
　　其实此刻的武媚娘，的确为当初的决定感到后悔了，因为隋唐的身上，她看到太多可能性和不可思议的东西。
　　因此，她也越发肯定隋唐并非唐人，不论是感业寺主持，还是其他人，她均以平等的姿态与人交流，确切的说，有点自来熟。害得那日主持为她梯度后，她非拉着主持聊什么“佛说人生”，把感业寺主持聊得瞠目结舌。
　　同时让武媚娘对隋唐来自何方更加好奇。
　　隋唐的行为、言论看似胡闹，但字里行间却透着许多耐人寻味的道理。她从未见过哪家十来岁的孩子能把道理说得如此透彻，也从未见过哪家十来岁的孩子在生死关头，还能保持冷静。
　　隋唐常说，她来人世间不是为了修佛，也不是为了修道，她为了修自己。人的寿命不过数十载，她希望自己可以做到时刻保持清醒，知道自己是谁，位置在哪儿，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这样就够了。
　　“我陪姐姐学习佛法也有数月，众生皆平等，你如今可真正知其意？”
　　武媚娘缓缓点头，隋唐继续说：“但从古至今，哪有真正的平等？我虽渴望自由，但却又不得不为了生存，唯利是从。”
　　武媚娘不知道隋唐过去都经历了什么，但她能有如今的成就，定与她的经历有关。她看向隋唐，外面隐隐有些泛白的天际，照得她那张清秀耐看的脸颊忽明忽暗，微风拂面，隋唐脸上一派的云淡风轻。
　　武媚娘看得有些脸红心跳，旋即抬眸看向外面隐隐有些泛白的天际，话锋一转的道：“我们如此离开，那些人会不会追来？”
　　“当然会，那些人搜不到我们，肯定会追出一段距离，但他们断然不会追出太远，一来怕惊动地方，二来怕惊动上面那位。所以我猜他们断然不敢将此事拿到明面，等被皇上知道，即便愤怒，也只能睁一眼闭一只眼，倘若那些人将此事拿到明面上，只怕会被治个目无王法，谋杀先帝妃子之罪，不无不可。故此，那些人追不到我们的情况下，很难回去交差，恐怕会凶多吉少。”
　　“你倒是有颗菩萨心肠，他们在追杀我们时，何曾顾虑过这些？好了，如今我们已经逃出来了，你刚刚与人动手牵动伤口，先到车里休息一会儿，我来赶车…”说着，武媚娘便要抢隋唐手上的缰绳。
　　隋唐将缰绳举过头顶，问：“姐不会把马车赶到沟里吧？”
　　闻言武媚娘顿时怒瞪向隋唐，道：“乌鸦嘴！如此不信任我，你赶吧…”
　　隋唐一听赶紧把缰绳丢给武媚娘，然后动作麻利的钻进马车里，弄得武媚娘哭笑不得，最后“咯咯…”的笑了起来。
　　折腾一夜，隋唐却是有些乏了，钻进马车后，很快便沉沉睡去，这一觉她睡得格外安稳，待再次醒来，伤口已经被武媚娘重新包扎过。
　　“醒了？”武媚娘走进马车内，恰看到隋唐这副睡眼朦胧的模样，心头一软。
　　“你帮我换了药？谢谢。”
　　“谢什么？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受伤。见你睡得沉，便也没吵醒你，好在伤口没有恶化。我穿了你的衣裳，不介意吧？”武媚娘换下先前的血衣，从隋唐行囊中找了套女装。
　　“怎么会，那件衣服早该换下来了，这一路上穿着那样的衣服，难免会引人注意，这点是我知道的。不过，我这衣裳在做工时，略有些偏瘦，为何如意姐姐会穿得这般合身？唐人不都是以胖为美的吗？呃，这里会不会太紧了点…”
　　隋唐的目光落在武媚娘胸前的衣襟上，总感觉随时都有可能被挤爆。“哦吼吼，咱俩胸围不一样…”
　　隋唐的口无遮拦，惹得武媚娘双颊慢慢起了一片红晕，又羞又恼，死死地瞪着隋唐，但落在隋唐的眼中却是风情万种，一丝慌乱躲闪不及，就那么僵在了脸上。
　　在现代，像武媚娘这种有才有貌，有脑有胸，又腹黑，精明能干美丽大方的御姐。简直是拉拉圈的宠儿，难怪会让李治惦念不忘。
　　“女儿家家，此等下作之词出口即来，羞也不羞？上次媚娘中毒，你答应过媚娘不再说无理的话？为何今日又忘了？”
　　武媚娘中毒那些日子，可以说武媚娘生活起居都由她来照顾，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擦身喂食，样样不落，当然对方的身材，也常常被她拿来调侃。
　　要说拉拉，哪有狼不馋女人身子的？更何况，隋唐已多年不近女色，但初见武媚娘酮体时，她居然能坐怀不乱，秒变挑剔的审美专家，评头论足，把武媚娘弄得满面通红威逼她不准再说那些话。
　　“额，sorry，姐姐莫要生气，隋唐不说便是。”隋唐急忙道歉。
　　武媚娘微微一叹，“我倒并非当真生你的气，只是我担心再这般下去，有违了姐妹之情。”
　　“姐姐，有所不知，在我的家乡，这种话在好闺蜜之间是再正常不过的话，并且好闺蜜之间亲亲抱抱，举高高，相互喂食都很正常！”隋唐此刻，完全不能理解此刻武媚娘的顾虑。
　　武媚娘皱眉，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隋唐也与人如此过？”
　　“没有，我倒是想了，也得有机会啊…”
　　闻言，武媚娘心里舒服不少，神色也缓和许多，回想过去半年，与这人口中的闺蜜又差得了多少？
　　“隋唐家乡虽好，但这里毕竟是大唐，你我行事切莫落人口舌。我知你的行为举止皆因受家乡影响至深，但…入乡随俗，媚娘希望你今后能多注意些才是。太过耀眼并非好事，集宠于一身，亦是集怨于一身，这话也同样适合用在隋唐的身上。”
　　“姐姐说的这些话隋唐自然清楚。你我之间又不是外人，我也就与你这般逗弄。真到了外面，那些人求着我说，我都不肯呢！”隋唐如此说道。
　　武媚娘心中一甜，黛眉舒展，凝望着隋唐，莫名的情绪自眼底晕开，唇角更不知不觉绽放点点笑意。
　　“如此最好。”
　　隋唐摇头苦笑，武媚娘真是霸道至极。“眼下我有一事不明，希望姐姐能如实相告。”
　　武媚娘见隋唐突然严肃起来，心下没来由一紧，道：“若不是那些难以启齿之事，你尽管问便是。”
　　隋唐：“姐姐这是说得哪里话，隋唐既已答应姐姐自然遵守。刚刚我问姐姐，唐人以胖为美。为何姐姐你一点都不胖？以姐姐之美，如果放在我的家乡，定是世界级的美人！”
　　隋唐的彩虹屁，吹得武媚娘莫名的开心，抬眸轻嗔隋唐一眼。
　　“你这人，真是个死心眼儿，大唐虽然一胖为美，只不过是皇室中多喜身材丰润的美人，而并非以瘦为美，这样的女子即便再漂亮，也是无用…至于你说的以胖为美，大多是指女子体态丰润，而非真正意义上的胖！”
　　隋唐眉头微蹙，轻轻点头。“哦！明白了。”
　　武媚娘见她如此，不由‘扑哧’笑了起来，旋即伸手轻轻点了点隋唐的脑袋，微嗔的道：“这里整天就知道琢磨女子得体态？你还真想跟女人过一辈子不成？”
　　“呃，我…”
　　随让被迎面砸来的衣裳堵住了嘴，跟着她就听见武媚娘道：“换好衣裳，我们去前方村子找个地方歇脚，好好休息方才有力气上路。”
　　“我想洗澡了，算算已有半个月没洗澡了？我们两个都臭了！”隋唐解开身上的衣服嘟着嘴抱怨，丝毫不避讳武媚娘。
　　“你这人…”武媚娘本想说些什么，却眼见隋唐已脱至内衫，当即脸红心跳的撇过头去，气息不稳的叮嘱道：“你慢些脱，小心牵动伤口……”
　　隋唐咧嘴笑笑，也不说话，将衣服摊开，她惊异的道：“嗯？姐姐为何给我拿男装？”
　　武媚娘心下一慌，其实她也不知自己出于何种心里拿的男装给隋唐。“两个女子上路多有不便，而且你我身份特殊，为躲避追捕也当如此。况且隋唐有扮男子的经验，比我更适合，你的衣服我穿有点小…总而言之，我穿女装，你穿男装，扮…扮作夫妻…也好…掩人耳目…”
　　“带着如此美艳的小娘子出门，只怕十个壮丁跟着都不顶用。”
　　隋唐打趣，令武媚娘的羞意蔓延至耳根，尤其是听到小娘子三个字时，她的心狂跳数次。
　　两人来到一个僻静的小山村，给了当地农户一些好处，便安心的留宿下来。为期大半个月的亡命生涯，使得两人始终保持高度警惕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缓解，于是两人在沐浴后，美美的吃了一顿农家饭，便早早睡下。
　　隋唐因身上有伤，不能睡在地上，虽然在感业寺半年，武媚娘跟着隋唐得到些许锻炼，但身子骨依旧娇贵，在两人谁都肯让对方去地上睡的情况下，开始同塌。
　　只是没有同塌经历的武媚娘，时常被睡觉不老实的隋唐弄醒。
　　两人一路南下，途中见识到许多新鲜事物，更看到不少民风民情，亲眼见证贪官如何欺压百姓，也免不了听到老百姓如何评价当今朝廷。
　　民间的疾苦，此次南下几乎全部看个透彻，虽然苏杭二州从古至今皆为富甲之地，却仍有穷人与富人之别，大街上依旧能看到乞丐乞讨为生，城外依旧有难民驻扎，民间依旧有官宦子弟，整日无所事事，欺男霸女。
　　每当这个时候，武媚娘都会忍不住冲上去与人理论，起初隋唐会随她去，有时候她也会下场撕。但到了后来，这种事情简直太多了，而她们此时正处于逃难，而非救天下苍生于水火的菩萨。
　　她们帮得了一个，帮不了所有人，更何况这样做只是治标不治本。如果想治本需整治官场腐败，以民为本，方能使得那些流离失所的人，得以安定下来，重建家园。
　　扬州城万顶楼的二层雅间内，此刻窗边正坐着一对碧玉佳人，一个身着男装，儒雅俊俏，一张脸生得白净漂亮。
　　而对面的女人，生来一副芳菲妩媚之貌，端丽冠绝天下之姿，眉宇间更有着无法言说的贵气。
　　“隋唐，多谢你的江南之行，让媚娘见识到形形色色百姓生活。人人都说大唐盛世，可即便盛世年没有战事，国泰平安，也有诸多需要改良治理的地方，国之根本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如不是沿途亲眼所见所闻，极难了解百姓疾苦，往昔各地方官员上报皆参杂水份，忠奸之分，权贵之争，盘根错节，倘若放任，只怕早晚会引起民众造反。”
　　隋唐心不在焉的把玩着玉佩，沉默不语。武媚娘容颜绝世，聪明过人，像她这种人，搁在现代，不仅男人喜欢，女人也爱。
　　安排南行，并非偶然或逃命，在体会了民间疾苦，接触百姓生活后，武媚娘越发坚定的朝王者之路狂奔，这便是经历两年调教出来的成果吗？
　　隋唐本该高兴，但此时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她正色看着武媚娘道：“明日便是我们返回感业寺的日子，姐姐有没有想过，其实平凡人的生活也挺好。”
　　武媚娘抬眸定定地看着隋唐，如今的后者已出落得越发清丽可人，她唇角微微上扬，“倘若这般，可会有隋唐陪伴？”
　　“当然。”
　　本是一句玩笑话，武媚娘没想到隋唐会回答的如此干脆，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如今，她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困在深宫内院的怨妇。
　　江南之行，让她看到外面瑰丽的山河，日出日落的美景，潮起潮落的波澜壮阔，上山入海，许是经历生死，如今她对隋唐的依赖更甚从前。
　　离开洛阳后，远离权贵名利，摆脱担惊受怕的日子，心境也愈发清明，虽然沿途疲累了些，但仍遮掩不住的自在快活。
　　到了江南，她像个妻子陪伴在隋唐左右，她们时常出入各种场合，更深刻体会到一个人全心全意待你的幸福，一想到那些女人的羡慕，她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她对隋唐的心思，愈发浓郁，这便是有了心上人该有的心思么？
　　只因身边有了那个人，不管去哪里都是美景。
　　只因心里有了那个人，一时不见便失魂落魄。
　　只因命里有了那个人，天塌下来也不再畏惧。
　　但是，当武媚娘的目光落向下方的大街小巷，当她看到那些乞丐和仗势欺人收取保护费的地头蛇时，对于一个心怀天下的政治家而言，早已不知不觉间柳眉微蹙，玉手紧握。
　　“倘若媚娘不回去，何人能为百姓撑腰？等皇上吗？倘若媚娘不回去，武家这么多年受的不公，谁来讨？隋唐，我不能自私的只为自己，而不去管其他人的死活。况且，我答应隋唐的那些，如不回宫，要如何兑现？你岂不是又得嚷嚷自己赔了？”
　　隋唐把武媚娘脸上的变化尽收眼底，她轻轻的问：“你确定那是你想要的吗？”
　　武媚娘避而不答，反问：“隋唐，你信命吗？”
　　隋唐不语，武媚娘微微叹息，又道：“既然天降大任于我，媚娘不能逃，也不想逃。倘若人生可以重来，我倒希望从未入过宫，未涉足过权势，找个平凡的男子平淡的过完此生。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也求得一个倾心以对之人。”
　　武媚娘的话深深刺痛了隋唐，对方宁愿选择一个平凡的男子，都不选她。她实在不想继续和武媚娘这般不清不楚的暧昧，“谁说倾心以对非得是男子？”
　　武媚娘笑着摇摇头，抬眸看着隋唐，道：“隋唐，我知你待我好，但我们不可以。”
　　“不可以？武媚娘，你少骗人，你扪心自问你的心，你敢说，你对我一点都没动心？”隋唐深知武媚娘不是她的菜，虽然平时嘴上讨些便宜，但从不允许自己真正用情。
　　可是自从遇袭之后，武媚娘无微不至的照顾，若近若离的撩拨，一直困扰着她，然而武媚娘却将腹黑发挥到极致，大胆提出要隋唐教她亲吻技巧，以及行房之术。
　　这种玩火自焚的要求，对于喜欢女性的隋唐来说，不擦出火花，简直是天下奇闻。
　　隋唐婉拒，却架不住武媚娘霸王硬上弓，夺了隋唐的初吻，同时也夺走了隋唐的心。
　　感情事，哪里由得当事人做好准备？即便你早已为此人筑好城墙，但亦能轻而易举的墙倒城塌。
　　如今隋唐开诚布公的正视此事，也是不想再继续模棱两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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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