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BUG》籍酒

30、第 30 章

　　震怒、惶恐、悲恸……到底是哪个情绪占了上风，衔悲茹恨的杭向阳一时间分辨不出来。

　　他甘心放手让心爱的女子嫁给了别人，是希望她能儿女绕膝平静却幸福地活着，可不是这么平白无故地带着孩子一起死了的！

　　那洛城的夫家居然不愿意把秋娘和孩子的尸身葬入祖坟，反而是派人把她们送回了江城，杭向阳在路上将之拦截，看见了静静躺在棺材内脸色灰青的女人和孩子。

　　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忘了她的杭向阳只消一眼就把人认了出来，少妇打扮的她虽说因为已经离世了一段时间的原因脸色难看身体僵硬，但在他的心里一直都是那年少娇憨的模样，而她的儿子，小小的那么一团，眉眼之间皆有她的影子，八尺男儿见状，当下恸哭出声。

　　但人死不能复生。

　　杭向阳知道，与其去洛城和她的夫家扯皮，不如早早将她和孩子入土为安，既然他们不愿意接纳她，即便是进了他们家的祠堂也不得安宁，不如先将她和孩子送回江城，等她的身后事处理完，再去找那没有好好照顾他的男人的晦气。

　　强逼着自己收拾好心情的杭向阳抹了眼泪，决定亲自送她回乡，没想到会在半路上遇袭。

　　那人比他高出半个境界，所学武技不见得比他的精妙，但他几日不眠不休赶路才追上了送殡的队伍，再加之因为心爱之人逝世而感到悲痛难当，心下大乱，在对招中节节败退，只来得及护住了并不是对方目标的小孩的尸身，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将她带走。

　　那人遁走的速度极快，追不上他的杭向阳最终还是选择先将孩子的尸身带回江城下葬，因为路上发生的事，起了疑心的他在入土前找了个仵作检查后发现，虽然洛城那户人声称她们母子皆是死于恶疾，但小孩明显就是死于中毒。

　　杭向阳当即就找了自己闯荡江湖时交好的友人请他们代为调查，甚至还向他们借了点银子去绿楼买了消息，这才得知了秋娘这些年的遭遇。

　　她在洛城的夫家姓石，是九星派某个长老门下附属家族，没出过什么武学奇才，但因为惯爱讨好那长老，在洛城里还算发展的不错。九星派平日里装模作样，在外头虽然名声不错，但背地里腌臜事一件也没少干，石家的年轻人将九星派这做派学了七七八八，在外头看起来人模狗样，还有不少考上了功名的，可背地里欺男霸女抢占财产的事也是惯做的了，只是收尾做的好没留下多少证据罢了。

　　石家的大公子当年去南边的城镇谈生意，途径江城的时候恰好在五里亭看见了面色忧郁的秋娘，只因为喜爱那容颜罢了，就派人几番打听，确定了她还没出嫁后直接去秋娘的家中求了亲。

　　秋娘家在江城也算个富户，虽然比不上石家，但也勉强可以算是门当户对，几次三番上门言辞恳切地求娶，秋娘的父母被他那看似风度翩翩的模样欺骗，觉得他是个好对象，纷纷去劝说秋娘别再等着那不知会不会回来的少侠，再次被拒绝的时候，生怕她这辈子就这么熬着了的秋母急火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虽然背后未必没有那石公子暗自给她下药伪造出不久于世的假状的原因，但在父母声泪俱下表示她不嫁将会死不瞑目的威胁下，她最后还是妥协，选择了嫁。

　　如果这石公子是真心的也倒算了，秋娘或许真能与他举案齐眉，在几年的相扶相持里慢慢对他产生感情，虽然可能忘不掉那个如同盖世英雄一般出现在她的世界里的年轻侠士，却能够安安心心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可等秋娘带着嫁妆去了洛城，拜了堂后才知道，这石公子其实早就已经有了个未婚妻。

　　那石家大概是看中了秋娘家中的产业，也没拦着自家的儿子，而是将这事瞒了下来先把人娶进门再说，婚礼办得仓促，对外也没透露多少消息，等她发现了这事，一开始石公子还有心情哄骗她，到了后来甚至直言，他已经把秋家握在了手里，包括她父母的性命，她即便再闹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之后更是拿着她父母的性命作为威胁，毫无顾忌地贬妻为妾，用秋家的钱充当门面，大肆操办迎娶了那个长老之女为正妻，在九星派某个地位较高的弟子看中了她时还直接把人送到了他的床上！

　　之所以不愿意将她葬在石家祖坟里，不愿意在她死后将牌位放进祠堂，全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她那稚儿到底是谁的孩子，嫌她脏罢了。

　　秋娘在死前感染风寒，却被大夫诊断出有了身孕，这回下手的是石公子的正妻，因觉得她姿色犹存指不定又勾引了谁，连带着她眼里那个令她觉得碍眼的小孩，直接令人硬是往他们的嘴里灌了药给活活毒死了！

　　看完绿楼调查后整理的小册子，杭向阳目眦欲裂，心有愤恨，怒意滔天，他以为凭她的才气和脾性，她的夫君会爱重她，他没想到，心心念念的女子在这几年间竟被人如此蹉跎！

　　那突然出现劫走了她的尸身的人也是石家那毒妇派的，只因恨秋娘容貌娇美还比她先入了门，这么些年就算自己的丈夫将秋娘送去了别人的床上依旧对她念念不忘，灌的毒和给孩子吃的不同，发作起来足足得忍受12个时辰的腹内绞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从秋父秋母那儿听说过秋娘年轻的时候与一名侠士有旧，为了避免杭向阳追根到底让这事暴露，他们临时决定将秋娘的尸身带回去处理了。

　　杭向阳嚼穿龈血，他恨将秋娘推入火坑的那对父母，恨石家和九星派那群畜牲，恨自己当年没有下定决心将她带走，恨自己没有早早认清自己所思所想，在友人为她带话时直接回去接她，更恨自己这些年不去看看她，不能早些到，和当年一样将她救出苦海。

　　秋娘至死都不知道，她的父母早在她嫁了不久就病逝了，那秋府也早就被石家转卖，杭向阳只能找到了位于郊野简陋的墓，将她的儿子葬在了她的父母旁，随后就怀揣着一心仇怒马不停蹄地往洛城赶。

　　要把秋娘的尸身要回来，要让九星派付出代价！

　　九星派到底是个二流的门派，在那女人派人抢夺秋娘尸身的时候就发现了秋娘那名有旧的侠士已经出现的事，并且迅速做好了应对的打算，在杭向阳一路朝着洛城去的时候，路上遇到了多次截杀，但被他堪堪躲过，但在离洛城也就几天路程的一个村子中，他遭到了暗算，被一口气下了三种毒，其中一样就是当时秋娘被硬灌的那种。

　　本来九星派想要干脆利落地要了杭向阳的命，在荒郊野外一埋了事，没成想他却活了下来，只是第二天就功力大减，神智混沌不认得人了。

　　担忧他是假装失忆的石家人故意派了些人去查探，确定他是真的疯魔了后抚掌大笑，他们在杭向阳身上折了不少人，如今看他浑浑噩噩的模样简直不能更解气，就派了个人暗地关注他的动向。

　　得知他进了洛城疯疯癫癫找那个秋娘，几次路过石府却并没有朝里看上一眼，狼狈不堪地蜷缩在墙角过夜，捡别人的残羹剩饭吃，那青衣纵马的大侠风范被磨得半点不剩，刚开始还当个笑话看，等过了一两年，看腻了的石家人和九星派就逐渐失去了兴致，再也没关注过他。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划过，那十多年前的绝望和仇恨，十多年来的潦倒苦恨，仿佛巨浪冲击着他的记忆，身上因为药效而引发的疼痛更是让紧闭着眼睛的他浑身痉挛。

　　比起身体上的痛苦，内心的痛苦更是让他难以忍受。

　　他怎么能忘了秋娘的事？怎么能忘记自己和九星派的血海深仇？这十多年的蹉跎，居然让他害怕起了那些年轻的江湖人，难道就真的让当年那个无谓生死的杭向阳变成了如今这副软弱无能的模样？

　　……他还是那个杭向阳吗？还能是那个杭向阳吗？

　　男人挣扎着睁开眼，那双蓄满恨意的双眼布满血丝，浑身湿汗，头发还滴着水，看起来狼狈极了，但他依旧是咬着牙从床上爬了起来，踉跄着捂住额头站起来，试图运转所剩无几的内力，然而哇地就吐出了一口血。

　　清晨起身为四合院众人准备早饭的霜娘和白青经过西厢，恰好就听见了房里的闷哼声，霜娘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脚步微顿，在杭向阳的房门前停留了一秒。

　　随后两人对视一眼，一人一边直接推开了面前的门。

　　原本昏迷不醒躺着的男人手撑在桌子上，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嘴角和衣襟上残留着明显的血迹，在他的脚边则是一滩浓稠的、还未凝固的深黑色血液，他抬头看向门口站着的，因逆光而看不清表情的两人，苦笑了一声道：“实在抱歉，又给你们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