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银子与桂子的武侠传奇》金色阳光

132、第一百三十训

　　当姬冰雁醒来时，发觉自己已在一间梦境般美丽的屋子里。桂已经不见了。只有曲无容坐在对面，却是在出神地瞧着。
　　但他瞧的却非姬冰雁，而是一点红，她瞧得竟是那般出神，竟没有发现姬冰雁已醒来在瞧着她。
　　姬冰雁瞧见她这双痢痴的眼睛，心里又是吃惊，又觉有趣，暗道：“这丑丫头难道已爱上了这石头人？”
　　等到一点红醒来时，曲无容立刻避开了目光，但一点红的眼睛却开始在瞪着她，姬冰雁更觉得有趣了。
　　只可惜楚留香什麽也没有瞧见。他还是晕晕迷迷的，有时还在发着呓语，屋子里又有两个少女走了进来，其中一人黄衣黄裙，瞧着他笑道：“这就是传说中那最英俊的强盗，最潇洒的流氓么？”
　　另一人绛衣绣履，笑嘻嘻道：“传说中只怕将他说得太厉害了，他若真有那么厉害，此刻怎会躺在这里？”
　　被女孩子称赞，只怕是天下最令人愉快的事了但这女孩子若是太丑，这种愉快也免不了要大大打个折扣。
　　这两个少女衣裳穿得漂亮，面貌却实在不敢恭维，所以楚留香也打不起精神来。
　　一念及此，他忍不住向她们微微一笑。
　　那黄衣少女一张平凡的脸，忽然变得有了光，本来很自然的表情，也忽然装作忸怩起来。
　　那绛衣少女一直不停的笑，似乎再也没法子停止。
　　曲无容皱了皱眉，扭头走了出去。
　　黄衣少女撇了撇嘴，啐道：“丑丫头，知道自己不被人喜欢，就故意做出这副假道学的样子……哼！你看不惯我们，我们还看不惯你哩！”
　　楚留香眼珠子一转，故意压低声音，道：“姑娘说话最好小声些，莫要被她听见了。”
　　黄衣少女冷笑道：“听见了又怎样？”
　　楚留香道：“以在下看来，那位曲姑娘似乎是这里的大人物，两位姑娘看来都入门不久，若是得罪了她，岂非大是不便。”
　　黄衣少女瞪了瞪眼睛，忽又嫣然笑道：“你用不着替我们担心，师傅对徒弟倒全都一视同仁，我们不怕她。”
　　楚留香叹道：“我真不懂自己中的究竟是什么药物，怎地如此厉害？”
　　他忽又顿住语声，苦笑道：“不过，两位姑娘想必也不会知道那是什么迷药的，我方才本该问问那位姑娘才是。”
　　一点红早已闭起眼睛，姬冰雁却已懂得楚留香的意思了，只见这两位姑娘的脸果然已被激得发红。
　　绛衣少女冷笑道：“你以为只有她知道？”
　　楚留香笑道：“姑娘们难道也知道么？”
　　黄衣少女忽然发觉楚留香的一双眼睛总在瞧她的同伴，很久都没有向自己这边瞧过来了。
　　她立刻抢着道：“你可瞧见了那些花么？”
　　楚留香叹道：“在下若是没有瞧见，此刻又怎会变成如此模样？”
　　黄衣少女得意地一笑，道：“告诉你，那花叫罂粟花那些草叶叫大.麻草，是我师傅自天竺移植过来的，也只有在这燠热的地方才能生长。”
　　楚留香暗中吃了一惊，口中却道：“罂栗大.麻？这名字倒奇怪得很。”
　　黄衣少女道：“你中的药物，就是从罂粟花和大.麻叶中提炼出来的，这种药吃得多固然要发疯，但若吃得恰到好处，简直可以令人飘飘欲仙，比什么都舒服。”
　　楚留香故意骇然道：“吃得多会发疯么？”
　　黄衣少女道：“若是吃得多了，不但会发狂，而且眼睛里还会生出许多幻觉，会看到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绛衣少女也发觉锋头已被别人抢走，立刻也抢着道：“再加上他们这时心神已极为迷乱兴奋，所以常常会跳起来和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人打架，直打到自己筋疲力竭为止。”
　　姬冰雁听得心下骇然，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道：“两位姑娘当真是博学多才……”
　　突听一人淡淡接着道：“只可惜她们的话却说得太多了。”
　　这语声虽然十分淡漠，却是无比的优美，这种清雅的魅力，远比那种甜蜜娇媚的语声都要大得多。
　　听惯了女人撒娇声音的楚留香，听见这声音，精神顿觉为之一爽，但两位少女听了这声音，面上却立刻变得全无丝毫血色。
　　只见一个修长的白衣人影，随着语声缓缓走了进来。
　　她走路的姿态也没有什么特别，但却令人觉得她风神之美，世上简直没有任何言语所能形容。
　　她面上也蒙着轻纱，虽然没有人能瞧得见她的脸，却又令人觉得她必定是天香国色，绝代无双。
　　曲无容的风姿也十分优美，身材也和她差不多，但若令曲无容也穿着她这样的纱衣，面上也蒙起轻纱，别人还是一眼就可分辨得出。
　　只因她那种风姿是没有人能学得像的，那是上天特别的恩宠，也是无数年经验所结成的精粹。
　　没有人能有她那么多奇妙的经验，所以她看上去永还是高高在上，没有人能企及，没有事能比拟。
　　而桂此刻也出现在她后方。方才桂的离开就是去通知石观音他们已经到来之事。
　　楚留香在暗中长长叹了口气，道：“石观音，我终於见着你了！一个男人能见到这样的女人，实在是眼福不浅，但我却宁愿世上没有你这个人才好。”
　　那两个少女已伏地拜倒，道：“叩见师博。”
　　石观音淡淡道：“我对你们素来是一视同仁的，你们自己方才也说过，是么？”
　　少女们以首伏地，颤声道：“这是你老人家的慈悲。”
　　石观音道：“很好。”
　　她忽然向曲无容招了招手，淡淡道：“你若不能杀了她们，就让她们杀死你吧！”
　　她竟用如此淡漠的语声，来决定别人的生死，别人的生命在她心目中的价值，简直连猪犬都不如。
　　曲无容缓缓走出来，面上竟也是毫无表情，冷冷道：“你们还不站起来动手？”
　　这时黄衣女和绛衣女已双双猝然一着击出。
　　她们的功力并不深厚，所以楚留香早已看出她们入门未久，但这一招击出，却是奇诡迅急，出人意外。
　　要知道她们这场搏斗，既非为了钱财，也非为了名誉，乃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她们又怎会不拚命。
　　楚留香偷瞄着桂的表情，她此刻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以命相博。
　　这时双方已拆了数十招，曲无容竟仍未着力进击。
　　石观音突然冷冷道：“无容，你的心几时开始变软了的:，难道还舍不得下手么？”
　　话未说完，曲无容已反手一掌击出。只听“喀嚓”一声，黄衣少女手臂已被摔断，惨呼倒地。
　　那绛衣少女面上却变了颜色，忽然狂呼一声，掌风挥了过去，出手虽不精妙，但其势却足慑人。
　　曲无容微一纵身，轻轻跃过，一掌直斩而下，直砍她的头顶。
　　就在曲无容要砍到绛衣少女头顶时，她的动作忽然停止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桂已经走到她身边抓住了她的手臂。
　　“够了，这场胜负是你胜了。”桂淡淡的说道。
　　曲无容愣了一下后，看向了石观音，只见石观音淡然的看着桂道：“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没听到我之前的话？”
　　“不，听得很清楚。”桂直面石观音，竟是不卑不亢道，“然而，我们原本弟子的数量就在不断减少着，要知道我们很可能即将会与龟兹国来一场硬战，人员再少恐怕对我们不利。”
　　石观音看了桂一眼，沉默了许久许久，忽然格格一笑，向着曲无容道：“许久未见你出手，想不到你武功已精进如此，倒也难得。”
　　曲无容道：“这是您老人家教诲有方。”
　　石观音又沉默了许久，忽又一笑，道：“你口口声声称我为‘老人家’，难道我已很老了么？”
　　曲无容垂下头，不敢说话。
　　石观音叹了口气，道：“不错，我真的已很老了，已经该死了，用不着再过几年，你就可以来杀我，是么？”
　　曲无容道：“弟子不敢。”
　　石观音道：“你有什么不敢的，以你现在的武功而论，就连长孙红也接不了你三百招，再过几年，你要杀我还不是举手之劳么？”
　　曲无容沉默了许久，突然自袖中抽出一柄银刀，对着自己的右腕准备一刀切下。
　　血。一滴滴的鲜血顺着刀尖滴落到地上开出了一朵朵鲜艳的红色之花。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瞪口呆。因为这些血并不是曲无容的，而是桂的。
　　桂居然用自己的手掌握住了曲无容手中银刀的刀刃不让它切下去。
　　曲无容瞪大了双眼看着桂：“你……你……”
　　桂没有看曲无容，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石观音道：“之前也说了，战力在这样消薄下去唯恐对我们不利。曲无容毫无疑问是个一大战力，就这么抛弃了不觉得可惜吗？何况，以师傅的身手，哪怕再过五十年恐怕都没有人是您对手。”
　　石观音看着桂很久后，忽然笑了：“真是个傻丫头，我又没有让她自断手臂。你也是，居然就这么握住那把刀。好好包扎一下吧。”
　　那一刻，楚留香重新看向了桂。一开始只是认为她大概与曲无容同等地位，属于石观音的大弟子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简单。她居然可以直面反抗石观音并且还没有收到惩罚。可见，这个女孩的身份不简单。
　　忽然，石观音转过头道：“楚香帅，你还走得么？”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夫人若要我走，我就算走不动，也能走得动了。”
　　石观音道：“既是如此，就请香帅移驾随我来吧！”

　　没有台，没有绣被，没有锦帐流苏，也没有任何华贵的陈设，庸俗的珍玩，眩目的珠宝。
　　这屋子的精雅，正加天生丽质，若添脂粉，反而污了颜色。
　　楚留香坐在这里，只觉说不出的舒服，简直平生也没有到过这麽舒服的屋宇，他心里不禁暗暗叹息。
　　无论如何，石观音这个人真是不俗。
　　楚留香现在只想瞧瞧石观音的容貌，现在他还想像不出这奇女子的容貌究竟有多麽美丽。
　　但等到他瞧见她时，他还是想像不出。
　　石观音的美丽，竟已是令人不能想像的，因为她的美丽，已全部占据了人们的想像力。
　　楚留香忍不住长长叹息起来。
　　石观音微笑道：“香帅岂非总是要见我一面？如今既然见着，为何叹息？”
　　她语声本就优美动人，如今见了她的面，再听到她如此柔美的语声，更令人心神俱醉。
　　楚留香叹道：“我叹息的只怕别人说我吹牛。”
　　石观音也不禁怔住了，笑道：“吹牛……我一向对别人说的话都很了解，但这句话，我即实在不懂。”
　　楚留香道：“日後若有人问起我：‘可见过石夫人？’我自然说见过，那人若再问我：‘右夫人长得是何模样？’我可就回答不出了。”
　　也苦笑着接道：“那人见找忽然语拙，必定要认为我是吹牛，却不知夫人容貌之美，世上本无一人能够形容。”
　　石观音嫣然道：“我平生也听过不少恭维话，却从来也没有这样能令找开心的了。”
　　楚留香也笑了：“只是，夫人是否也太放心了？你门下的那位桂花姑娘似乎并不简单，居然能够左右你，夫人难道不怕她会反咬你一口？”
　　“香帅是在担心我？”石观音笑了，“她不会背叛我的！你可知为何？”
　　楚留香摇头：“并不知道。”
　　石观音笑了：“一个人若是性命被你捏在手里，任他怎么反抗都绝对不会背叛到你头上……”
　　看来，这位桂花姑娘被石观音用毒给控制着……
　　“虽然她时而会违逆我的话，但毫无疑问她确实是个人才……比起这个，石观音笑了笑，又道，“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楚留香道：“除了夫人的闺房外，世上那里还有这样的所在？”
　　石观音道：“你可知我为何要你来？”
　　楚留香这次只点了点头。
　　石观音眼波忽然蒙胧，柔声道：“你既知道，为何还不过来？”
　　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抵抗这种诱惑，楚留香终於抱起了她。
　　她眼睛里像是笼罩着一片迷蒙的雾，耳语般柔声道：“无论今后会怎样，有了今夜，你就永远也不会後悔了。”
　　楚留香道：“我从来都不会后悔的！”
　　他忽然用尽剩下的全部力量，将她远远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