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瑾》海角一粒沙

5、谋划

　　翌日，一清早，沈远山并各屋的姨娘和哥儿姐儿来松庵堂给老太太请安。

　　阮姨娘和华瑾是最早过来的，知道老太太今日要宣布她主事一事，所以迫不及待地赶过来了。

　　静姨娘紧随阮姨娘而来，身形苗条，弱柳扶风说得就是她这种温婉的美女，而二小姐元瑾也是完全随了静姨娘的淑女气质，母女俩在一起，真是让人觉得我见犹怜。静姨娘所出二少爷沈柏，却没有和母亲站在一块，而是和大哥沈松站在一处，在商讨着学问上的事。

　　湘姨娘一般是不出暖日阁的，老爷和老太太都是默许了的，今日却得了老太太屋里嬷嬷的命，便由四小姐雪瑾服侍着过来了。只是，她原是太太的陪房，地位低下，加之又常年养病，素日不大与人来往，此刻也是单独一处，不往人堆里挤。

　　沈远山倒是最晚来的，他来了松庵堂，老太太也收拾停当了。

　　老太太来到厅里，沈远山带着一众姨娘，哥儿，姐儿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让他们起来，丫鬟适时赐凳，待大家都坐下，老太太便宣布了阮姨娘主持家中大小事物的令。顿时，一房欢喜一房愠怒。喜的自然是阮姨娘和华瑾，怒的自然就是静姨娘和她的一双儿女了。

　　偏生当着老太太和沈远山的面，就算再怒，还得忍着不能发作，温柔如静姨娘，也气得生生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一向知礼懂进退的二小姐元瑾也不禁撇撇嘴，觉得老太太的主意不公正，无论怎么算，也该是静姨娘当家才是。

　　湘姨娘病病殃殃，气色依旧不大好，雪瑾在一旁小心服侍着，娘俩倒是都不关心谁主持家务。

　　老太太向来不是拖沓啰嗦之人，事情说明了，这样沈府上上下下也都知道了，就可以了。沈远山又寒暄了几句，老太太便让各房都散了，各回各屋去。

　　沈松初入大理寺，不免忙碌，加之母亲的丧事，也有些日子没来看妹妹了，请安过了便留下来，去偏殿看妹妹。

　　沈兰瑾此刻正在换尿布，于是，便碰巧被这位长兄看光光了，脸顿时便红透了。关键是这沈松大哥还不觉怎样，阔步进来来到妹妹面前，“妹妹长肉了呢，看来是奶娘照顾得好。”

　　沈兰瑾暗暗想着，大哥你嘴真甜，只是，圣人不是说非礼勿视吗？

　　好在奶娘手脚麻利，很快便给沈兰瑾换好了尿布，重新包好了。沈兰瑾一个不防，沈松那张大柿饼子脸便出现在面前，吓得沈兰瑾一哆嗦，奶娘看了，笑着过来道，“大少爷离五小姐不要那么近，吓坏五小姐了。”

　　也是沈府里许久没填个小孩儿了，沈松也很少见小孩子，如今有了个小妹妹，自然是亲得不行，各种想戳戳动动。如今被奶娘这么一说，倒真觉得自己莽撞了，笑着挠挠头，这才离沈兰瑾稍远了些。

　　只是手还是一直不老实，一会戳戳脸，一会动动嘴，一会挠挠小耳朵，一会点点小鼻子，奈何沈兰瑾现在还是个手无傅鸡之力的婴儿，还被奶娘包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不然真想把这只罪恶的手打开啊。

　　“奶娘，兰妹妹怎么不笑？还皱着眉头？”沈松有些奇怪地问道。

　　沈兰瑾心想，烦都烦死了呀，我又不是小狗狗，喜欢被你逗来逗去的。

　　奶娘看了看时间，对沈松道，“许是五小姐困了，小姐还不满月，孩子这个时候都是贪睡的。”

　　沈松一听，便赶紧起来，不再逗弄沈兰瑾，“那快让兰妹妹睡吧，我就不扰她了。”沈松还要去大理寺坐职，出去询问嬷嬷得知老太太还在佛堂，便没有去扰了老太太清净，出了松庵堂。

　　老太太礼佛完回来，来了偏殿，让奶娘去忙，她便由刘嬷嬷扶着坐下来看看睡着的小孙女儿。

　　刘嬷嬷在一旁服侍着，欲言又止的，全被老太太看在眼里，老太太靠在榻上，看了一眼刘嬷嬷，笑道，“你跟着我多年了，什么时候也学会欲言又止了，有什么就说吧，也不怕憋出病来。”

　　刘嬷嬷是老太太身边的老嬷嬷了，被老太太这么一说，倒是觉得不好意思了，这才道，“今早请安的时候，您没看见静姨娘和元姐儿那怨怒的眼神？”

　　老太太冷哼一声，面色冷冷，“我又不是真老眼昏花，怎能瞧不见？”

　　“奴婢也是不懂您的想法，怎么就让阮姨娘主了事呢？静姨娘虽然性子软些，可无论是出身还是儿女，都比阮姨娘高出了不少。”刘嬷嬷怎么都不解，一脸疑惑。

　　老太太倒是平静，“哼，静姨娘素日里看着性子软，但那也只是表面上，她是个姨娘，身份决定了她的性子不能张扬，她又是个聪明的，知道收敛。可实际上呢？”

　　刘嬷嬷顺着老太太的问题去想，似乎有些恍然大悟，“您是说静姨娘其实是个有心计的，虽看着性子软弱，但骨子里是有股心气的。”

　　老太太望着那红彤彤的暖壶，眼神有些缥缈，“恩，看她今日的样子，就知她不是个真软弱淡薄的，我没看错。”

　　“那阮姨娘可是比静姨娘外露许多，平日里就不隐藏自己，也不那么收敛光芒，老太太就是觉得她管家治内的本事比静姨娘高？”照老太太的说话，静姨娘要是真有心计，内外不一，那主持家务能力不一定比阮姨娘差。

　　老太太眸色一转，捻着手里的佛珠道，“如今，谁主持了家中事，将来就大有机会抬为正室了，那所出也就可以成为嫡出了。阮姨娘毕竟只有一个女儿，况且若是个嫡出的女儿，还能为沈家联得一门更好的亲事。可静姨娘呢，她儿女双全，一旦抬了继室，柏哥儿便也是嫡出了。静姨娘又是个有心思的，嫡长子和嫡次子，亲儿子与后儿子，你说，为娘的会偏向哪个？”

　　刘嬷嬷这才恍然大悟，“是奴婢短见了，竟没想到这一层，原来您是为了沈家的安定着想。”

　　老太太眸色深邃，嘴角撇了撇，“静姨娘又不像莲儿那般顾全大局，虽是嫡出，终究是知县家的女儿，不如太后身边养大的大气有肚量。”

　　看着白白嫩嫩的小孙女儿，老太太叹气，“再者，我老了，也得为兰姐儿想着，好歹莲儿拼死生下她，我得保她周全才是。若是阮姨娘将来抬了正室，她就一个女儿，又比兰姐大了十多岁，倒也不会对松哥儿和兰姐儿提防什么，也能有心为兰姐儿寻一门好亲事。可静姨娘要是抬了正室，不但对松哥儿会有嫌隙想法，怕是也会因此牵连到兰姐儿，我终究是不放心的。”

　　刘嬷嬷点头，“终究还是您想到周全，您为五小姐想得这么远，太太在九泉之下有知，也可安心了。”

　　“但愿我这一招棋走对了。”老太太叹了口气。

　　主仆的这一番谈话全被沈兰瑾听了去，她虽闭着眼睛，却没有真的睡着。穿越到丞相府，沈兰瑾第一次感到满满的爱在心底，装不下要溢出来的幸福感觉。

　　虽然父亲也疼自己，也抱自己，但那份父子之情与这份祖孙之情一比，总觉得是那么淡。

　　沈兰瑾若不是听了这一番对话，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还只是个襁褓婴儿，老太太竟然已经为自己想了这么多，筹划了这么多。想想上一世，母亲何尝不是为自己操碎了心，只是那时自己不懂事，如今明白过来，却也没有机会再去报答母亲了。

　　如今，沈兰瑾发自心底地觉得想要好好长大，努力做一个让祖母骄傲的孙女儿，做一个加油进取的嫡小姐，不能再像上一世一样混混度日，懒懒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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