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瑾》海角一粒沙

1、穿越

　　大金永安十年。

　　腊月，天寒地冻，冷风阵阵，刮在人脸上像刀子一般，冷得人都窝在屋里暖炉子，没大事儿绝不外出走动。

　　十五的早晨，天还半明半暗的，京城左相府里上上下下忙得团团转。

　　正院东卧，丫头婆子进进出出，个个面色严峻，手上活计不敢大意，里面不时传来产婆指导生产和产妇疼痛呻.吟的声音。

　　正厅里，沈远山一身藏青色家常便服坐在楠木椅上，乌发束着银色丝带，眉长入鬓，凤眼美妙，鼻梁秀挺，着实是美男一枚。只是此刻，美男面色焦急，眉头紧皱，凤眼深邃。

　　忽的，东卧传来女子声嘶力竭的喊声，沈远山急得再也坐不住，捶着手，快步来到东卧门口，眼看就要拉帘子进去了，却被张嬷嬷及时拦住。

　　“老爷，您进产房不吉利，里面又有好几个产婆子照看着，您还是在外面等着罢。”

　　沈远山自知此事，只是里面不时传出妻子的用力声，哭喊声和呻.吟声，他实在是坐不住，只得急得在帘子外面团团转。

　　“太太已经生了六个时辰了，还没生下来，以前生松哥儿和玉姐儿的时候都没这样过，是不是找的那些个产婆子不中用？”沈远山越来越耐不住了，急得问张嬷嬷。

　　张嬷嬷是太太盛氏的陪嫁嬷嬷，盛氏难产，她自然也急，但到底是见过女人这些事儿多了，加之里面的产婆子都放心得过，倒比此时的沈远山要沉稳许多。

　　“老爷，这些产婆子都是咱府里的老人了，过往生松哥儿和玉姐儿的时候，就是她们接生的，绝对靠得住，咱们太太这是第三胎，身体力气定不如年轻那会儿也属常情。”

　　听张嬷嬷这么说，沈远山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一些。

　　他与妻子伉俪情深，举案齐眉，闻名京城。如今长子已入仕途，长女也嫁得良婿，偏偏这般年纪又怀上一胎，老来得子，虽是高兴，却也担心至极，如今看来，果然不易。

　　沈远山刚刚被丫鬟服侍着坐下，帘子里面便传来女子低沉用力的喊声，接着便听着产婆子高腔说，“看着头了，太太接着用力，用力！”

　　沈远山攥着拳头，暗暗祈祷，整个人绷紧了，精力全放在听那帘子里的声音。

　　里面又传来一声嘶喊，接着便是婴儿的啼哭声，沈远山的心这才算放到了肚子里，整个人一下子软在椅子上。

　　几个产婆子还在里面擦洗孩子，照顾大人，一个产婆子出来汇报老爷，“恭喜老爷，是个漂亮的姐儿，母子平安。”

　　沈远山已有两儿四女了，自然不会再有重男轻女的想法，听了产婆子报的喜讯，高兴地喃喃道，“姐儿好，姐儿好，平安就好。张嬷嬷，快去告诉老太太，让老太太也放下心来。”

　　张嬷嬷哎了一声，赶紧往老太太的院里快步走去汇报喜讯。

　　不一会儿，里面的婆子把姐儿用襁褓包好，报出来给沈远山看。沈远山小心接过，好在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了，抱孩子也有经验了。

　　看着襁褓里的婴儿，小脸有巴掌大，却是肉嘟嘟的，眉眼随了自己，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樱桃小嘴却是随了母亲，真真可爱的紧，沈远山这个久经官场的老男人的心不禁都被软化了。

　　“不好了，太太血崩了！”

　　外面沈远山正在端详女儿，满脸幸福，里面却突然传来穿婆子惊慌的喊声，接着婆子丫头进进出出端水的速度更快了。一时，沈远山差点没站住，整个人都慌了神，刚刚不是还母子平安吗？

　　沈远山一时根本无心照拂小女儿，交给婆子，便要进东卧去，被婆子拉住，沈远山已经失去了理智，推开婆子冲了进去。

　　看着躺在产床上的妻子面色惨白，像是在雨水里冲淋过一般，满脸汗渍，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产婆子在红帐子下面忙碌止血，沈远山的眼眶瞬间红了，几乎是冲到妻子面前，握住妻子的手。

　　“莲儿，莲儿。”

　　而此时盛莲几乎说话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回握住沈远山的手，有气无力地说道，“老爷，可给姐儿取好名字了？”

　　沈远山赶紧点头，眼泪不自觉流下，点头道，“叫兰瑾。”

　　盛莲满意地点头，“好名字，蕙质兰心，温润如玉，我怕是不能照看兰姐儿了，你要好好疼她，不能让人欺负了去。”说着说着，眼泪便顺着眼角缓缓流下，嘴唇越发白了，哪个母亲舍得离开自己的孩子，何况是还在襁褓之中的娃娃。

　　“莲儿，莲儿，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沈远山此时全无了朝堂上的镇定，一时心痛至极，六神无主。

　　盛莲摇摇头，抓着沈远山的手，“老爷，答应我，答应我……”

　　看着妻子的气息越来越弱，沈远山赶紧应着，盛莲与沈远山的对话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得到沈远山的回应，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沈远山扑在妻子身上，哭得昏天黑地。

　　当年他是贫穷状元郎，盛莲是养在太后身边得宠的将门孤女，盛莲在他最穷的时候下嫁与他，陪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今日。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他们夫妻和睦，家宅安宁，琴瑟和鸣，二十余载都是京城佳话。圣人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能齐家，焉能治国。当今圣上金文帝也因此重用沈远山，沈远山一路荣升，如今已至左相。

　　张嬷嬷刚刚汇报了老太太回来，便得知太太血崩已去，顿时晕倒在产房里，被丫鬟扶着下去歇息。

　　路遥遥在襁褓之中，被婆子抱着，跪在产床前，此时地下已经跪了一众人，小声啜泣着。

　　小小的身躯软弱无力，除了眼睛可以到处看看，哪里似乎都动弹不得，不听自己使唤。

　　刚刚那个应该是她‘父亲’的美艳大叔抱着她，一脸宠溺地看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思考了。直到现在，凭她看小说积攒的经验，路遥遥大概判断自己应该是穿越了。

　　只不过，是她命太硬吗？她才穿越过来，就克死了‘母亲’。看着产床上面色惨白，已经离开人世的‘母亲’，路遥遥内心无比糟糕难受，这种穿越，实在太让人揪心。

　　腊月十五。

　　路遥遥穿越。

　　沈兰瑾出生。

　　沈府主母盛莲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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