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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废后 ...

  •   公孙府,后园。

      公孙长秋正在修剪花木,精神颇好,面带着淡淡的微笑。

      长盏快步跑来,道:“祁大人来拜访少爷。”

      公孙长秋头也不回,道:“说我不在。”

      长盏扯了扯公孙长秋的衣袖,低声道:“别乱说话,祁大人已经在您身后了。”

      公孙长秋怔了怔,咔嚓,剪断了一支早梅,回身笑着走到祁灵修身旁,道:“祁司丞来的好,送您一支金丝梅,祝您喜上眉梢。”

      祁灵修撇了撇嘴角,接过梅枝,道:“借公子吉言。”

      祁灵修将早梅插到衣襟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拍了拍衣襟,面上的似有未尽之语:“我说,公孙——”

      公孙长秋却突然转了身,道:“早梅将开,我带祁大人逛逛我府上的花园吧。”

      祁灵修快步追上,道:“……好。”

      公孙长秋道:“我这花园中,种有五十四株金丝梅,花开之时,蕊如金线抽丝,花如胭脂洗。”

      祁灵修道:“好,不错。”

      公孙长秋又道:“我这花园中,种有三十株君子兰,花开之时,如翠峰叠出金绣球。”

      祁灵修笑笑,道:“不错,不错。”

      公孙长秋走了上石桥,道:“我这花园中,有活池两座,夹岸有桃树,池中金鲤鱼二十尾,红鲤鱼二十尾,花鲤鱼二十尾,鱼尾霞生明远树,桃花与人两依依。”

      祁灵修无意识的点着头,桥上风劲,让他不由的打了个冷战,搓了搓双掌。

      “我说公孙,我——”

      “我这花园中,还有重楼画阁,彩绘凉亭。”公孙长秋拍了拍祁灵修的手臂,指着前方的暖厅,道:“走,厅中有孤竹之管,绿绮之琴,我与君弹奏一曲,助兴。”

      “唉,公孙长秋!”祁灵修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住了他的左胳膊,焦急道:“我有事问你。”

      公孙长秋的目光扫了一眼,他的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袖子,指骨发白,不禁笑道:“祁大人,有事问我?”

      祁灵修讪讪的放松了些力气,道:“有事求你……”

      公孙长秋右手一请,笑道:“既然有事,不如暖厅请,我为大人弹奏一曲——”

      “我是认真的!”祁灵修终于黑了脸。

      公孙长秋冷眼看他,片刻,等他冷静下来后,一点点抽回了自己的手臂,道:“我也是认真的。”

      祁灵修面露焦急,道:“夏侯太后明日祭拜东寿陵,你怎么看?”

      公孙长秋道:“南林有鸟,北林有罗,鸟愿投罗,我当奈何?”

      祁灵修急道:“你——你难道不知,大祸临头?”

      公孙长秋微微一笑,道:“各为其主,怎能说大祸临头?”

      祁灵修左右看了一眼,确定安全后,抬手遮唇,低声道:“保住夏侯太后,便是保住平原君,你如此聪明,难道不知?”

      公孙长秋斜睨着他,道:“我乃女皇钦点太傅,你难道不知?”

      祁灵修瞠目结舌,不敢置信道:“你是不信我?!还是?”

      公孙长秋指了指不远处的暖厅,笑道:“祁大人是要听曲儿,还是要自便?”

      “有你后悔之时!”祁灵修大叹一声,跺脚,拂袖离去。

      公孙长秋在他身后悠悠道:“亦有你伤心之时……”

      祁灵修一走,长盏便从石桥背后溜了出来,歪着头问公孙长秋:“少爷怎么又和祁大人闹掰了?”

      公孙长秋瞥了他一眼,道:“你听过刺梅么?”

      长盏道:“我听过刺头。”

      公孙长秋从袖中抽出折扇,狠狠的敲了一把长盏的头,长盏痛的跳脚,道:“大冬天还带扇子,你不嫌冷?不嫌硌啊?”

      公孙长秋拿着扇子,在手上转了个花样,又收回袖中,道:“刺梅,一茎多枝,全身都是宝,花叶根皆可入药,但一般的大夫只取旁枝,保留根茎。不过,总有贪得无厌的人,喜欢连根拔除……”

      公孙长秋的眼睛凝视着远处,长盏不解,也跟着看过去,却只看到蒙蒙烟雾。

      “对付这种贪人,便要用刺梅的刺,刺梅的毒,狠狠的反击!”

      长盏恍然大悟,道:“少爷是说祁大人。”

      公孙长秋却讽刺一笑,道:“贪嗔痴三毒,祁灵修却不是贪,他是痴心,痴心妄想!瞧着吧,他便是吊死在夏侯世嘉的凤仪前,夏侯也不会看他一眼!”

      白虎门。

      禁军开路,仪仗左右环护,国公车舆在前,凤仪在后,准备向着东寿陵进发。

      祁灵修突然从城门侧边闯入,分开人群,勒住了夏侯千的马车,道:“臣夜观天象,天府星隐晦暗淡,又有紫星滑落,乃不详之兆!国公还是改日再行祭拜之事吧。”

      夏侯千推开车门,露出头来,低声斥责道:“祭祀乃大事,怎能朝令夕改,你不去揽玉台行司丞之职,跑来这里做什么?!”

      祁灵修还要再劝,就听得凤仪中,传来了夏侯世嘉的声音:“父亲,是谁拦路?”

      祁灵修下定决心,松开夏侯千的马车,快步跑到凤仪之前,跪地道:“太后,是臣,臣有忠言要禀!”

      夏侯世嘉掀开车帘,一看是他,纤眉一拧,不快道:“扫兴。”

      那双向来妩媚动人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甚至不愿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便匆匆放下车帘。

      祁灵修身上的血液,突然凝结成冰。

      他想起了公孙长秋那句话,有你伤心之时,仿若谶语一般,就这么应验了。

      但他却发现,他根本不是在伤心,他只是觉得冷,冷的连身体都毫无知觉。

      有人帮了他一把,把他从道路中间拉到了一旁……好吧,也许那人本意并不想帮他,但他看着冗长的车队渐渐驶离白虎门,心中有种莫名的解脱。

      就这样吧,祁灵修低低的,哼起了无名的,略带凄凉的小调。

      以清歌当哭,以秋风做诔,就,这样吧。

      墨林阁。

      女皇一拍木案,在场的近臣全部跪倒在地,齐声道:“请陛下发令。”

      女皇手中,有三道箭令。

      “夏侯氏背先帝之恩,不符礼教,狐媚乱国,理当夺取凤印,终身禁于东寿陵,为先帝守墓。游勇夫将军,与你一道令,命你行镇国大将军之职,发兵东寿陵!”

      游勇夫道:“是!”

      女皇道:“杜陵将军,与你一道令,命你行中军将事,分行两路,一路包围夏侯千府,一路严守平阳都各个出口,以防其家人随从通风报信!”

      杜陵道:“是!”

      女皇道:“周侍郎,与你一道令,命你行协助防护,监管流言之事,番上述兵力调动,不可侵扰百姓,番有以谣言扰乱此次军令者,斩!”

      周泰道:“是!”

      平阳都,上阳门。

      夏侯千的参军鲁平,与太师次子王贵在城门旁的小巷密会。

      参军鲁平背后,是一支十二、三人的带刀小队。

      鲁平焦急道:“女皇突然发难,要囚禁太后,太师可有主意?”

      王贵叹了口气,道:“我爹亦自身难保。七日后,就是我兄长与夏侯云珠的婚事,怕是也要黄!”

      鲁平低吼道:“太后命都要没了,你还管什么婚事?!我家老爷向来待王太师不薄,这次,王太师要是什么都不管——”

      鲁平说着,竟然抽刀胁迫住了王贵,狠狠道:“大不了与你同归于尽。我家老爷失了女儿,也让王太师尝尝失去儿子的痛苦!”

      王贵哎呦了一声,连连躲着刀刃,道:“这又是何必呢!我爹当然有办法,有办法!而且,帮手我都带来了!”

      说着,王贵一招手,巷子口果然出现了一大批带刀,带弓箭的士兵。

      鲁平先是欣喜,但在看清来人衣着的瞬间,面如土色,威胁王贵的刀,也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王贵趁他惊慌不备,一把推开他,跑到杜陵身边,道:“杜将军来得及时,快,他们是夏侯千的人,正准备冲出城外,通风报信呢!”

      “王贵,你这个狗娘养的叛徒!”

      鲁平大叫着,恨不得把王贵生吞活剥了,但话音还未落,他和他身后的十几个人,就都被弓箭射成了筛子。

      杜陵走上前去,弯腰,探了探鲁平的鼻息,死了。

      王贵凑上前来,谄媚笑道:“杜将军,记得帮我跟女皇说一声,是我引他们现身的,我以前得罪过女皇陛下,我怕——”

      杜陵突然抽出鲁平的刀,回身,一刀刺穿了王贵的肚子。

      王贵低头看了看杀死自己的凶器,一歪脖,向后倒了下去。

      杜陵眼中,却毫无波澜,依旧冷的像冰。

      “太师次子被杀,你们可见到凶手?”杜陵回头问身后的人。

      “见到了,是夏侯千的参军鲁平,两人密会,不知商讨何事,鲁平突然恼怒,胁迫了太师次子。太师次子不服,挣扎而出,被鲁平一刀毙命!”

      杜陵的参军,声音十分洪亮。

      杜陵点了点头,道:“把守巷口,找周侍郎的人来清理尸体。留好凶器,以免王太师追究。”

      巷中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报——杜将军,祁司丞手握陛下箭令,说陛下有诏,命他出城协助游将军,劝降夏侯氏。”

      祁灵修和夏侯千有私,陛下是知道的,让他劝降,倒是有这个可能。

      不过,箭令只有三道,他哪里来的第四道箭令?

      杜陵脸色一变,大声道:“不好,拦住他,绝不准他出城!”

      平昌大门,是平阳都城的正南门,有着帝都最坚固,最不可侵犯的防城建设。

      城门内,祁灵修就这么大摇大摆的骑着高头大马,拿着女皇的箭令,在城下呼道:“陛下有令,尔等速速开城,本官重责在身,不可延误。”

      守城将士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箭令,疑惑道:“这次军令的箭牌,皆是黑色,为何大人手持的箭令,是蓝色?”

      祁灵修瞪了他一眼,道:“什么蓝色,本官分明拿的是黑色,冬日天短,城下隐晦光线差,你看不清,本官不怪你。”

      守城将士迟疑片刻,道:“请大人将箭令交出,待通官查验清楚,即刻放大人出城!”

      祁灵修面露怒色,吼道:“张允,你我同为东昌人。我当你是同乡,多次慷慨接济与你,城门守卫一职,亦是我推荐于你,难道我还会冒着杀头的风险,欺骗你不成?”

      被直呼名字的张允一下脸红肉跳,急急道:“祁大人,张允不是这个意思。”

      祁灵修也不听他解释,直直道:“好好好,你既然不信在下是陛下的近臣,以后就不要再利用在下,令牌拿去,耽误了时候,陛下雷霆之怒,你一力承当!”

      说着,便把箭令甩给了张允。张允一个不防备,令牌竟然掉到了地上!

      张允慌忙跪下捡起令牌,双手捧给祁灵修,讨好般的恭敬道:“祁大人快快收好箭令,小人这就为祁大人开门。”

      吊桥降落,城门缓缓开了一道缝,祁灵修握紧马缰绳,看准时机,一扬马鞭便冲门而出。

      张允怔了一下,正觉得不对劲,身边便响起了杜陵的喊声——

      “不准放他出城,快追!”

      黄昏,墨林阁。

      杜陵跪倒在女皇面前,恳求女皇落罪。

      女皇放下笔,示意杜陵起身,淡淡道:“无妨,杜卿不必担忧,祁灵修纵有替夏侯女翻身之谋,奈何,夏侯女一次也未相信过他。”

      杜陵担忧道:“之前不信,此次性命攸关,未必不信。”

      女皇笑道:“信也无妨,朕早已知会游将军,让他提前带了揽玉宫的一位司官,代替祁灵修在夏侯女面前演一出戏,祁灵修再去,夏侯定不信他。”

      杜陵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道:“陛下神机妙算,臣万不能及。”

      女皇拿起桌上的信,朝杜陵抖了抖,笑道:“非朕神机,乃是有高人指点。”

      信上的字迹清秀整洁,是极适合写情诗的那一种,但女皇手中的,却不是情诗,而是一封告密信。

      在司马恭的府上,杜陵就见过这样的字迹。

      收到信的女皇,显然是十分开心的,简直,比收到了情诗还要开心。

      东寿陵。

      夏侯世嘉尚在行宫歇息,身边有行宫的宫人捏肩捶腿,烹茶弹琴。

      捶腿的少年面如美玉,扎着一个高高的发髻,发髻间插着一支玉钗,但不太牢靠。再加上他一直低着头,故而发髻旁便散落了几缕长发,顺着侧脸垂下,跟着他捶腿的动作,一晃,又一晃。

      晃得夏侯世嘉的心,有些轻飘飘的。

      她示意捏肩的宫人停手,缓缓坐起身,伸手搭上少年的下巴,妩媚一笑,道:“你的发髻散了。”

      少年惶恐不知所措,夏侯世嘉哈哈一笑,竟拔下了自己头上的凤钗,亲手为少年扎好了发髻。

      “多,多谢皇后……”少年俯身道。

      左尚宫连忙呵斥,道:“混账,这是太后!”

      夏侯世嘉抬手示意左尚宫,道:“让他叫吧,他在这东寿行宫带了这么多年,恐怕连今夕何夕都不知道。况且,这里又不是皇宫,没有那个歹毒的丫头盯着。皇后,这两个字,还显得哀家年轻些。”

      左尚宫只好退下。

      夏侯世嘉看着少年,笑道:“如果这些日子,你服侍的哀家高兴,等哀家祭祀完先帝,就带你回宫。”

      少年连忙高呼着:“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

      夏侯世嘉便在这呼声中,连连大笑起来。

      但笑着笑着,却看到黄门仓皇走来,跪地惨声道:“太,太后娘娘,不好了,游将军送来了女皇的诏令,整个东寿行宫,都被他的军马包围了!”

      夏侯世嘉惊起,质问道:“我父亲呢?我父亲说什么?”

      黄门唉声叹气道:“国公被兵士阻拦在寝室内,奴才不能相见……亦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唉,唉!”

      夏侯世嘉托起长裙,甚至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一边往外跑,一边道:“让路,给我让路,我要见国公!国公手中有先皇遗诏,敢挡我路者,死!”

      一道沉重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大殿门外。

      夏侯世嘉停下脚步,目露凶光,又要再闯,却被游勇夫一手退了回去,趔趄了几步,差些摔倒。

      夏侯世嘉不可置信的看着游勇夫,喊道:“你,你反了!”

      游勇夫却不理会她,只是捧起一道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罢去夏侯世嘉太后之封号,封以太夫人,收回凤印,永禁东寿陵,敕专人看管。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夏侯世嘉浑身一抖,瘫坐在地。

      良久,支支吾吾道:“哀家,哀家要见国公。”

      游勇夫收起圣旨,道:“放心,末将带国公离开之时,会让他最后见你一面的。”

      语罢,示意两旁兵士封锁大殿,自己则转身大步离去。夏侯世嘉不甘心,起身追了几步,却被兵士抽刀拦了下来。

      她终究忍不住,在一众兵士的阻拦之下,奔溃大喊,嚎啕哭了起来。

      “娘娘,娘娘?”一旁,有人轻轻把她扶了起来。

      夏侯世嘉泪眼朦胧,一把推开她,斥责道:“你叫哀家什么?”

      那人又凑上前来,在夏侯世嘉的抵触下,硬是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祁大人,您还记得吗?”

      夏侯世嘉先是一怔,似乎,在她的脑海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三个字,也从不曾浮现过那个男人的身影,纵然他之前提醒过她,甚至,这些提醒都是对的。

      “祁灵修?”夏侯世嘉抹了一把眼泪,确认道。

      那人点头,低声道:“奴婢曾在揽玉台中当值,祁大人他……他,不多时,就会来做女皇陛下的说客,来说服太后您,让您劝说国公,将辅政大臣的令牌交给平原君,等平原君集齐三枚令牌,就可废掉女皇陛下,救太后出宫。”

      夏侯世嘉一听这个救字,仿若濒死的兔子,突然又抽动了一下似的,猛地抓住了来人的双肩,激动问道:“好,就按他说的做,我去劝说父亲!”

      来人连连道:“不可不可,祁大人早就是女皇陛下的内臣,常年以色侍君,他拿到令牌,马上就会转交给女皇陛下,届时,不仅太后您有危险,连国公大人,都恐怕无法脱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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