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跟替身跑啦》光中尘

7、凤凰奶糊

　　在昨天之前，商沐从来没想过晃裕同会把白月光带到他的面前。

　　他和钟离璞是两颗不同的星星，运行在不同的轨道上，远远看去对方就如钻石一般璀璨。但是唯有当面对面和他遇上，才知道月球表面并非玉盘般柔和，而是坑坑洼洼满是环形山。

　　有件事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那就是白月光其实也就是个普通人。

　　一个会疼会哭会撒娇的普通人。

　　说实话，商沐还没有准备好如何跟这样一个孩子相处。

　　今早商沐实在不知道如何回应钟离璞过分坦诚的痛苦，只好让白月光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现在细想实在不妥。

　　也不知道钟离璞一个人在家好不好，会不会哭鼻子。早晨他摔在地上的时候就掉了眼泪，这次被一个人丢在家里不知道该多难过呢。

　　商沐越想越担心，指导学徒切菜的时候差点切到自己的手，之后还被学徒自以为了解地安慰了两句。他也觉得自己状态不对，靠着桌子休息了两分钟，打算再起来的时候被人拍了拍肩膀。

　　商沐转头：“？”

　　“沐老师，有心事？家里事？”赵鱼探着脑袋凑过来。他虎背熊腰，个子跟商沐差不多，比商沐胖了一圈，看上去相当喜感。

　　商沐说：“不是跟你说过，我家里有个小拖油瓶要照顾。他就像我儿子似的，叫人不放心。”他不动声色地占了晃裕同和钟离璞两个便宜。

　　赵鱼噗嗤一声笑了：“您辈分真高啊。不过老大，既然是晃元帅的人，还是得好好照料。身体上还是小事，心理上才是大事。我给你说个事，你就当故事听。”

　　“你说。”

　　“我以前有个同学，原来长得可帅了，是我们学校的校草，后来飞来横祸坐飞梭撞了，他遇上了0.001%的故障率，飞梭门打开他掉了下去。也是他运气好，人活下来，但是那张脸毁了，身上皮肤也大面积脱落。”

　　商沐皱起眉头问：“那之后呢？现代医学恢复不了么？”

　　“你听我说啊。其实医生说他的康复几率很高，所以大家都比较以平常心对待，觉得救回来就很幸运了。但是说真的，他那时候毁容真的长得挺可怕的，我们哥们儿几个都不太忍心看，去的少了。谁知道他不久后，就在手术之前，护士一个没看好，就跳了楼。”

　　“跳楼？！”商沐不由自主开始回想钟离璞住所窗户的情况，“为什么？”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外伤毁容后抑郁。好多名词。加上不知道谁给他看还是他自己搜的几个手术失败案例，人没了。”赵鱼一摊手，“这重病患者不光是生理上，心理上也有好多毛病，千万不能轻视，否则可是会出大问题的……”

　　商沐的焦虑逐步上升，终于在这时升到了顶。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他对赵鱼说，“鱼师傅，这边就由你负责了。这不比平时，匿名评审随时可能进店，不能出一点差错了。”

　　“得嘞，又不是头一次了，我门儿清。”赵鱼一笑，咧出一口大白牙，“老大，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你都在这里说了呗。”

　　他心里有些得意。他虽然名义上是商沐的合伙人，两人地位平等，但是商沐始终把持着厨房，尤其是在关键时刻更是丝毫不让，把他当成个听指挥的普通厨师。好在商沐家里一团乱，顾头难顾尾，只能靠他赵鱼；他正需要这种机会证明自己。

　　商沐想了想，说：“学徒的刀工你还得顾着点儿，还有几个大菜上桌之前你检查一下。小丁来的时间短，记得提醒他别往老路子走。还有就是海产，经过过敏物检测之后到的这批我还没细看，如果有客人点你得注意点……不，你对这个不在行，干脆别卖了。等我回来。”

　　赵鱼爽快说：“行，都听你的老大。”

　　商沐吩咐完神清气爽，没忘记还得给钟离璞带午饭。他所在之处是碧罗星最好的几个餐厅之一的后厨，准备一份饭简直再简单不过。但如果带过去的全都是餐厅出品，他就未免显得像个送外卖的，也没有什么诚意。

　　从商沐作为厨师的朴实角度出发，想要哄人，最好还是自己亲自给人家做道菜……

　　不过，他就和人家相处了两顿饭，想不出钟离璞喜欢吃什么，今天早上询问也没有得到回应。唯一的印象就是钟离璞喜欢喝榴莲味营养液。既然如此，他就做个榴莲口味的甜品好了。

　　唔，首先赞美一下钟离璞的品味，毕竟谁不喜欢金色的榴莲呢？

　　商沐一边计划一边在厨房终端上打开了钟离璞的过敏表，迅速扫了一眼，目光突然在一个地方停住，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榴莲？”

　　钟离璞那么喜欢榴莲口味……竟然对榴莲过敏么？

　　不，等等，这样岂不是更好么！

　　钟离璞将轮椅的轮子锁住，双手抓着轮椅的扶手，试着用力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他的手臂在过分宽大的袖子里显得格外纤细，似乎随时会断裂，甚至每一次用力时都在颤抖。但钟离璞很有耐心，他尝试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将自己的身体撑起了一点点。

　　钟离璞还来不及高兴，手臂一阵剧痛，他手一松，跌坐回轮椅当中。轮椅吱呀一声滑了一厘米，靠着摩擦力硬生生停住。

　　钟离璞靠在轮椅上大口大口喘着气。他只是做了一点点事情，却已经满头大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过去就算是跑个一万米他也不至于会这个样子……

　　过去的自己去什么地方了？他死了么？

　　如果是过去的自己，也不至于连个人都留不住，没有半个人和他说话，就连最后一个不嫌弃他愿意陪他的人也被他气走了……

　　如果是过去的自己，靠着那张皮相，就算说再刺耳的话，胡乱发脾气，也总有几个人陪着他。就算那份迷恋中掺杂着误解和恐惧，也比现在这样不闻不问要好。

　　至于基于理解和包容的爱，对他来说从来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钟离璞自怨自艾后恢复了一点力气，把轮椅转到窗前，开始眼巴巴望着窗外，希望能看见熟悉的飞梭飞回来。爱是无法得到的，但肚皮是要填饱的，营养液固然唾手可得，但钟离璞自认为他作为伤患有不将就的资格。

　　总结成一句话：钟离璞盼望着商沐给他回来送好吃的。

　　他两只手趴在窗玻璃上，一看时间才十一点半，顿时更抑郁了。

　　商沐端着刷卡进门的时候，就看见白月光一脸绝望地趴在窗户上，顿时联想起赵鱼讲的那个故事，心里咯噔一声，不由大惊。

　　他放下东西就跑到钟离璞身边，半强制地把白月光的手从玻璃窗上摘下来握住，半蹲着说：“冕下，早晨是我错了。你想要待在哪里就待在哪里，我会一直陪着你。我和晃元帅永远不会放弃你，所以你千万不要放弃自己……”

　　钟离璞傻傻看着他，有点不相信地捏了一下商沐的手，问：“你……回来了？”

　　“我放心不下你。”商沐说，“晃元帅把你交给我，我……”

　　“我好开心。”钟离璞突然抱住了商沐的肩膀，头靠在他的肩窝，身体微微颤抖，“对不起，商沐，能让我抱一会儿么？”他暂时不想听见商沐提到晃裕同。

　　商沐有些欣慰地抚摸着钟离璞微微有些扎手的后脑勺，心想他总算对晃裕同有点积极的反映了。他感觉到肩膀上又有湿意，心里有些无奈，心想钟离璞还真是一个小哭包。

　　他温和说道：“你想抱就抱吧。不过，比起抱着我，你是不是更想念我做的东西？”

　　钟离璞艰难地抉择了一番，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对商沐说：“那你喂我。”

　　商沐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对他说：“稍等一下。你先把眼睛闭上。”

　　钟离璞有点好奇他要做什么，乖乖闭上了眼睛，商沐还不放心，从换衣间摸出一条丝绸领带将钟离璞的眼睛严严实实蒙住。

　　钟离璞眼前一片黑暗，有些不安地攥紧手指，紧接着手指就被握住，商沐将他的手指放在唇前亲吻了一下，调笑道：“冕下，我一直很好奇，昨天我这样做的时候你吓到了么？”

　　“你是因为晃元帅才亲我的。”钟离璞很冷静地说，反手却抓紧了商沐的手。

　　“瞎说，明明是因为你可爱。”商沐不想让钟离璞误会他和晃裕同的关系，顺口说道。

　　他用剩下一只手打开餐盒，说：“冕下，你知道在品尝食物的时候，嗅觉比味觉更重要得多么？人类只能品尝出五种味道，酸甜苦咸鲜，最多再加上辣这种痛觉，而嗅觉却能分辨出好几千种气味。如果捏住鼻子，有些人甚至分辨不出梨和苹果的差别。”

　　钟离璞说：“我还没有闻到呢。你做了什么菜？”

　　商沐说：“嘘——别动，张嘴。”他把手从钟离璞手中抽出来，轻轻捏住钟离璞的鼻子。与此同时，他从餐盒里舀了一勺金黄色的浓稠液体，给钟离璞喂进去的同时松开了手。

　　嘴里首先感觉到细腻甜暖的浓稠液体顺着嗓子溜进去，口感如同奶油，却又稍微粗糙一点，不至于过分甜腻，蛋香和着奶香让整个人都柔软了起来。但还来不及细细品味，紧接着，一股浓稠馥郁让人爱恨交加的香气如同长着尖刺的小炸弹在鼻尖炸开。

　　钟离璞在意识到那种香气是什么之后猛地抬起手，捂住了嘴。

　　榴莲。

　　“怎么了？不喜欢这个味道么？”

　　钟离璞的心脏砰砰跳，一方面忍不住品味，另一方面又被理智警告，自己不能吃这样东西，必须喊停。虽然现在身上还没有什么异样，但是他知道在几分钟之内自己就会皮肤泛红，起疹子，乃至于呼吸困难。

　　不过，有商沐陪伴，在这种迷人的香气之中窒息而死，也不失为一种幸运。

　　“我最喜欢这个了。”他蒙着眼睛，冲着商沐勾了勾嘴角，懒得思考对方会不会被吓到，张口吞咽下第二勺泛着香气的浓稠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