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大人不会自拍》夜夜难眠

6、第九章唱片

　　2015年的夏天，我和宁萱在公司前的一家店里挑唱片。

　　下个礼拜五是她上司的生日，她拉着我一起选礼物。

　　“我们老板喜欢古典乐，舒荷，你知道得比较多，你来帮我看看哪张好？”

　　她举着老板推荐的两张唱片，一张是Max Richter重写维瓦尔第的《四季》，一张是《夜与梦：舒伯特艺术歌曲集》。

　　都是好唱片，我看着封面选了一张重色调，如堆积在钢琴盖上灰尘的颜色。

　　墙上贴着歌星随新唱片发行的海报，形形色色的脸，都是乐坛上当红的歌星，他们贴得那样高，仰着脖子看，很累。

　　渐渐的，我的目光定格在其中一张……

　　“舒荷，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随便看看。”

　　“这不是唱《夏光》的陈佑吗？”宁萱指着那张照片。

　　“是啊。”我点头。

　　“长得可真不错啊，难怪那些小姑娘们追星追得这么疯狂，如果我再年轻个5岁的话……唉，我都过了追星的年纪了。”宁萱冲我苦笑。

　　我也点头，我和宁萱都是二十六、七，奔三十的人了。

　　追星，变成了很遥远的事……

　　“对了舒荷，恭喜你结婚，日子定下来了吧，我美丽的新娘！”她笑，我也笑：“嗯，下个月初六，说是个好日子。”

　　离开店前，我还是拿了陈佑新出的唱片去结账，我对宁萱说是帮我追星的妹妹买的。

　　是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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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张叫《影子》的唱片，是陈佑出道来发行的第8张唱片，算一算，他离开我也有8年。

　　封面上的他，对我来说已经很陌生。故作深沉地凹着造型，灰黑色的艺术照，穿一件黑色的毛衣，顶光打下来，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圈灰影，指缝里露出那张性感凉薄的嘴唇。

　　每个五官都是我曾熟悉的，拼凑在一起，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我还记得那些个秋天的早上，陈佑围着竖纹的咖色围巾，骑着单车回头冲我笑得灿烂，洁白的牙齿带着满满的自信猖狂，他大声喊我的名字，“小叶子，小叶子！跑快点，你要迟到了知不知道啊？要不要哥哥带你走啊？”少年扬着眉毛，伸出只白净的手掌，暖暖的阳光在他的发丝上跳舞。

　　早就有人对我说过，陈佑不是平凡人。

　　当时我没有信。

　　他只是比别人好看一点，唱歌好听一点，会弹一把破吉他，写些除了我就没人捧场的烂歌。

　　对啊，我的男朋友陈佑是那样平凡，他是平凡的叶舒荷平凡的男朋友。

　　所以我从未想过，他会离我而去。

　　回到家，我将新买的专辑放到架子上，上面有前7张唱片，一张都没有缺。

　　陈佑，你看我对你多好，只要是你的唱片我都会买。

　　你的第一张唱片，叫《左佑》。

　　为了它，我攒了一个礼拜的饭钱，每天只吃一顿白饭加咸菜，在食堂快关门的时候去打上满满的一份冷饭。

　　那张唱片堆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唱片店的老板告诉我，那张唱片卖的真的很差，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你的声音那么好听，我每天都听，翻来覆去地听，从不厌倦。

　　“舒荷，我是不是不适合做一个歌手？”你很沮丧。

　　我很想点头，那样你就会放弃唱歌，你就会留在我身边，和我一样做回一个平凡人。

　　但你的眼神是那样闪亮期待，于是我说，你是天生的歌手，不要被眼前的挫折打倒，你很快就会红起来。

　　你抱着我转了好多圈，我幸福得头都要炸了，把头埋在你带着汗臭的肩膀，全是幸福的味道。

　　但其实我很不安。

　　我知道，我和你的距离越来越远。我还是平凡的叶舒荷，你渐渐的已经不是我平凡的陈佑。

　　和我担心的一样，你开始走红，你的第2张唱片已经卖的很好。

　　我挤在你的女性粉丝里，排队买到了第二张唱片。

　　《想要飞翔》。

　　从唱片的名字里，我知道，你已经做了离开的决定。

　　我在C市上大学，你戴着墨镜来看我，带了蛋糕和奶茶，在车子后座随意聊天。虽然你没有说出口，但你的眼睛里依旧有了天空的颜色，晚上你陪我一起看夜幕中的星星，你眼中的光芒已经比星星还闪要耀。

　　每个人都应该结交与自己相配的人。

　　陈佑，我不是那个人。

　　很早就不是。

　　后来，歌手陈佑和偶像剧玉女藤加加的绯闻传得无人不知。

　　后来，你的电话越来越少，开始很少提及你的生活，我们经常是开口问一句你最近好吗，就尴尬地再没有下文……

　　后来，你来出租屋取走了你留下的一件外套。

　　你的第3张唱片，叫《告别》。

　　同名主打歌这样唱着，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方向，每个人都要学会告别。

　　你在对我说告别。

　　我没有再接到你的电话。

　　你换了号码。

　　我辗转联系到了你的经纪人，他告诉我，不要再来打扰你，我会是那颗阻碍你前进的绊脚石。

　　我早就知道了，所以当时我不难过。

　　所以当时，我很潇洒地离开。

　　所以当时，我只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悲拗地痛哭，难过得不能自己。

　　我撕下了房间里的海报，也不再听你唱的歌，我想要努力地把你忘掉。

　　但我依然能从各种地方知道你的消息，每个人都在谈论着你的名字，你的爱情，你新出的专辑……

　　路过唱片店的时候，我还是进去买了你的新专辑，《爱的禁果》。

　　这一年，你和藤加加进入热恋，俨然一对璧人，你们一起上综艺，一起上头条，被拍到一起在街头吃冰激凌，你们十指紧扣，为了躲避狗仔在街道上奔跑。你的快乐，与我无关，你的成功，也换了人分享。

　　那个骑着单车在早晨的雾气里，回头大声喊着我名字的少年，真的离我远去了。

　　第五年。

　　这一年，你连续发了两张唱片。

　　《撒哈拉没有眼泪》、《魔法契约》。你和藤加加分手，这两张唱片的销量都不好，你的人气开始下滑，新生代的歌手取代了你的地位。

　　之后传出了你酗酒，耍大牌，殴打保安这样的负面，你的代言和广告都被别人取代，你渐渐淡出了视线，有人说你已经被公司雪藏。

　　我毕业了，开始没头脑地找工作，尝试了很多份工作，都是草草了结。

　　一个学长帮我了很大的忙，我在一家公司做文员，开始朝九晚五的生活，做地铁回家的时候会撞上高中的放学高峰，背着吉他盒的高挑男生，笑容阳光烂漫，夕阳在他的头顶跳舞，这一刻，我想起了曾经的陈佑。

　　时光在慢慢流逝。

　　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没能听出你的声音。

　　那样沙哑，那样颓丧。

　　我怎么可能听得出来呢？

　　我在酒吧找到烂醉如泥的你，你抬起朦胧的眼睛，大声地喊我：小叶子，小叶子，你来了！

　　久违的称谓，仿佛这么些年我们之间并不是那么疏远，你也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我们还在一起，单纯而美好。

　　我多希望是如此，我的心开始抽痛。

　　你的公寓很乱，拉着厚重的窗帘，空气里都是烟酒的气息，承载着梦想的破旧的吉他也在角落里生灰。

　　安顿好你之后，我便离开。

　　你在我身后说着梦话，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哼着破碎的曲子，那是当年你写给我的，我没有忘记。

　　你的一切我都无法忘记。你拉着我的手逛夜市，踩着单车给我送早餐，你把自己的围巾绕在我的脖子上，吻在我的脸颊，你说：小叶子，我唯一不会伤害的人，就是你。

　　都是假话啊。

　　我咬着手掌痛哭，陈佑，你何必如此！

　　我离开的时候，在外面撞见藤加加，她美丽高雅，看也不看我一眼。

　　“陈佑，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藤加加高声地骂着，忽地声音又低下去，“我陪你振作起来，好吗，我答应你，我会留在你身边。”

　　我回头，看到在床头拥抱的二人。

　　原来，我早就是个局外人。

　　之后的两年，在母亲的安排下，我开始不停相亲，每天和不同的男人喝咖啡。

　　然后，我选择了其中一杯咖啡的主人，开始谈恋爱。

　　他哪里都不像你，所以，我不是借着你的影子活下去。

　　这两年，你开始拍电影电视，都是小角色。

　　你的演技慢慢变好，由于俊朗的外形，也开始有制片商专程找你拍戏，去年底，你主演的《流年盛夏》票房大卖，人们再次记住了陈佑这个名字。很快，你发行了久违的第七张唱片，《夏光》，主打歌便是电影的主题曲，销量破了纪录，这首歌也在街头巷尾传唱。

　　你握着金曲奖的奖杯，藤加加上来跟你拥抱，欢呼和掌声将舞台淹没。

　　也是这一年，我决定结婚了。

　　那个男人并不完美，他其实和我一样平凡，被父母逼着成家，他想要找个乖巧的女孩稳定下来，尽快结婚，我们目标一致。

　　我们何其适合。

　　我看着架子上刚买的第八张专辑，感叹着时光的流逝。
　　《影子》，同名歌里你这样唱着，什么都别说，我也只是沉默，我不打算再做你的影子……

　　我的心里也这么唱着，我不打算再做你的影子。

　　你的专访我都有看，我会想象你过的的生活和情绪，一时喜悦一时悲伤。

　　我追了你八年，已经没有力气再追下去了。

　　祝你幸福，我也会得到幸福。

　　三月初的时候，我披上了白纱。

　　我没想到你会来参加我的婚礼，你穿着白色的西装，没有戴墨镜，宾客们都炸了锅。

　　你从门口进来，站在透亮的阳光里，冲我微笑，

　　我穿着白纱，一步一步走上台，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花了精心化的妆，狼狈得像个孩子。

　　人人都以为，这就是新娘幸福的眼泪。

　　只有我知道，如果你没来，我绝不会这样。

　　可惜。

　　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罢了。他那天在北街开了演唱会，唱得歌很好听，歌词很感人。他并没有来参加我的婚礼，只在演唱会的最后一首，唱了《祝你幸福》。

　　我并不知道，你在唱给谁听。

　　你很喜欢那首歌，我很高兴，那是我们当年一起填的词……

　　结婚进行曲响起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记得也很美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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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之后，陈佑发行了第九张唱片，我没有去买。

　　那张唱片的名字叫做《记得》。

　　他说他记得，他在那首歌里裹着格子围巾，如同少年，忧伤的眼神让人难忘。

　　他唱着，如果漫天的云知道，就该记得我的思念。

　　曾有个女孩让我深爱，只是已经各自一方。

　　我没有买那张唱片。

　　街道口，我听着那首歌，我的小小女孩拉着我的下摆，妈妈，妈妈，我要买棒棒糖。

　　我摸着她的头，点头说好。

　　陈佑的人生，和我叶舒荷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