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池芙蕖半生莲》瓜哥

17、chapter17

　　昆仑仙山上筑有一城，名曰天墉。乃天下清气合聚之地，周边妖物环肆，然天墉城内弟子精深，人剑合一莫可匹敌，故妖物不可逼近。
　　“大师兄，掌教之位如今已经传下，今后，你可有何打算？”
　　后山的湖边，我静静走在陵越身边，笑着问他。
　　“掌教一职已卸，玉泱也已成大候，我这个做师傅的再无可教之物，此间事了。”陵越微微一笑，他本就生得儒雅端方，这一笑，更是说不尽的温润清和，如清风拂面，雪霁天晴。
　　我心里有些紧张，眨眨眼，期待的看着他。
　　陵越故作不见，笑容自若，开口却是问我：“芙蕖，在你看来，我是不是特别……无情？”
　　我一愣：“此话何意？”
　　他轻叹，话中有了些内疚和落落，嗓音淡淡，如风如溪：“一年前，你我早已坦白一切，我却迟迟不给你答复。我知你对我用情至深，但回避你至此，岂非无情？”
　　我笑了，慢慢说道：“大师兄，你知道吗，你在我们心中，一直是一个正直严格，敢于担当，有侠者之风的掌教。芙蕖明白，大师兄你并不是无情，反而心中存满情义。驻守昆仑清气是情，执掌天墉全城是情，同门之谊是情，师门深恩是情，甚至对剑术所执亦是情。此生能识大师兄，能得大师兄之爱护，是芙蕖之幸！”
　　“芙蕖，我……”陵越深深看了我许久，才轻声道，“我担任掌教一职，心中便要有大情大义，却不能有私情。太上忘情，太下不及情，情之所钟，唯在芙蕖。你等我这么多年，如今你我已满百岁，我不欠这苍生万物之情，却唯独欠你许许多多的情。”
　　我听着他的话，心脏像是被鼓噪一般，砰砰直跳。
　　这瞬间，仿佛风也静了，云也停了，我的眼中，只看到了陵越眼中那个小小的我。
　　等了一百年，终于，等到了。
　　“记得年少时，我问过屠苏，习剑，究竟是为了什么，屠苏告诉我，手中有剑，方能保护自己珍惜之人。而如今，岁月流逝，故人不故，我才后知后觉明白，虽手中执剑，但仍需天意成全！芙蕖，放下这一切，我的剑，终于能够只保护你一人。”
　　面前的男子，头发整齐地束在发冠里，严谨认真，正直磊落，光风霁月，唇畔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开在我眼里，便如满池的芙蕖，艳艳动人。
　　我心下激动慨然，伸手握住他的，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大师兄，能听到你亲口承诺，此生无憾。”
　　陵越没有回避我这一小动作，反而手掌一翻，温和宽厚的手掌就将我的手完全包在掌心，温热的体温在我们交接的肌肤上彼此传递，缓缓的，慢慢的，一直流入了心底：“这一生，我大多数时间都在这昆仑山上，现在诸事已了，你……可愿陪我去天下逛一逛？”
　　“自然，不论天涯海角，你在，我就在。”
　　半个月后，琴川镇。
　　昔日曾被欧阳少恭屠尽百姓的小镇，如今也已恢复了从前的繁荣，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心下不由一阵感慨。
　　陵越察觉出我游移的目光，笑着轻轻握住我的手，“想什么呢？客栈快到了，小心点不要撞上人。”
　　我嘻嘻一笑，脸皮厚的可以：“这不有你在吗，我当然可以心安理得的走神……”说着我又想起一事，不由有些担心，“大师兄，你我这一走，连个口信都没留下。婧儿和玉泱那些孩子，会不会担心？”
　　“他们已经大了，可以担负起他该担负的事，你不用担心……”陵越正安慰着我，忽然神色一动，一手环住我的腰，足下一点，一个旋身将我拉进身边的巷子。
　　我下意识问：“怎……”
　　“虚——”陵越用目光示意我不要说话，然后看向街上。我顺着他目光看去，什么也没看到，不过耳里倒是传来几道似曾相识的声音——
　　“……掌教立了玉泱为执剑长老，这空了五十三年的执剑长老一职，总算是填补上了。”
　　“哎就是，前掌教哪里都好，不过唯独在执剑长老一事上，未免太过自私，他的师弟百里师叔都不知是死是活，还力排众议为他留着那执剑长老一职。”
　　“律行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对吧？敢说陵越师叔的坏话？！”
　　“哎哎，灵烟师姐，算了算了，律行嘴巴就这样，您犯不着和他置气……话又说回来，玉泱长老乃是陵越师叔的亲传弟子，担任执剑长老，也算继承了当年紫胤真人一脉。”
　　“玉泱师兄现在性子越来越冷清了，和陵越师叔还有紫胤真人倒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哎，你们知道吗，前不久，我见到他和掌教在一起，也是冷冰冰的，丝毫不买掌教的帐。”
　　灵烟的关注点却似乎有些偏颇：“和掌教在一起？他们说什么了吗？”
　　“啊……师姐，这个我还真没仔细听……不过大概听到几句，似乎是说……先师磊落仁慧而又赏罚分明，任门派第十二代掌门，开天墉百年盛世，功绩德行历代掌门无出其右……还说了什么，先师与芙蕖师叔先后已于几日前在后山中，于无声细雨中安然合目，满百岁而仙逝……”
　　此话一出，众十三代弟子是一阵沉默，半晌后，才有人轻声道：“这么说，陵越师叔与前妙法长老真的已经身陨道消了……”
　　灵烟也低声说：“陵越真人与前代妙法长老，皆因对此红尘存有执念，终身未得修仙……他们这一生牵绊了太多的红尘，但愿下一世，能够重入仙道……”
　　随着天墉城弟子们渐渐走远，话音也渐渐听不清了，我还呆在陵越怀里，心情却有些有些沉重。
　　陵越揉了揉我头发，轻笑一声：“玉泱做得很好，这样，我们与天墉城的事情算是彻底斩断了，从此，除了你我彼此，再无牵绊。”
　　我忍不住嘟囔：“你说得倒轻巧……”
　　陵越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对了，那把焚寂你有没有带出来？”
　　“带了……”陵越摊开手掌，一把赤红的剑出现在他手中，“此剑空有其形，却无剑灵……不过，留个念想罢了。”
　　我伸手抚上剑身，有些怀念地笑了：“我还记得当年屠苏握着这把剑时的样子呢……”
　　一片寂静，旁边喧嚣的街道，此时都仿佛与我们隔成了两个世界，而就在这个世界里，陵越紧紧抱住了我，我们用彼此的存在，填补着心中那一块永远缺漏的角落。
　　三年之约，终究是失了约。
　　却不知道，那个踏上极北苦寒之地的故人，是否已经寻得死而复生之法……
　　“大师兄……”
　　“怎么了？”
　　“没什么，突然就想喊喊你……”
　　我将头在他胸口蹭了蹭，终于念念不舍地收了回来，催促道：“天色不早了，还是早点去客栈吧。我可不想把大好的时光白白浪费在这一个小巷子里！”

　　马上会写芙蕖和陵越的小番外的，大家稍安勿躁(。??)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