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下的怪物》光中尘

3、屋主

　　荣格是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发现藏在他床底下的怪物的。当有人报告他这里闯进了一只复生计划的怪物时，他相当不以为然，没有同意搜寻计划。如果一个区区复生计划研究组都有权力搜寻荣格之塔，那么他荣格算什么？

　　那只怪物并没有在常规楼层被找到，这件事情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荣格那时候正忙，每天早出晚归，早就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

　　然而他那天回去的时候，发现他的腿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抓住他腿的东西是个尖尖的爪子，上面长长的指甲触目惊心，荣格却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动手，反而觉得有点可爱——大概是因为他那天处理的是异形事宜吧。

　　他不但没有杀了这只怪物，还给了对方一点儿能量糖果。对方狼吞虎咽地吃完，就待在床底下睡着了，让防备着夜袭的荣格相当失望，也相当感兴趣。他从那天开始就有了一个新的主意：把这只怪物养起来，在这种环境下测试对方的能力。

　　这只怪物吃了就睡，睡了就吃，每天躺在床底下也不占地方，荣格后来也懒得测试什么，干脆把它当做一个大号的宠物。未必有什么用，但是吓人一跳是没问题的。

　　这只宠物什么都好，但就是不愿意离开床底下。所以过了这么多天，荣格连它的脸都没见过。他不由得庆幸自己早就放弃了实验计划，否则到这个时候，这个实验也已经失败了。

　　他荣格还很少实验失败呢。

　　然后荣格有一天开完讲座回来，在自己的房间门前被一群学生围着问问题。他一边走学生一边跟，回答了好几遍差不多的问题也有点不胜其烦了。在他看来，这些学生的资质不行，一辈子也弄不清楚这些东西的。

　　在他想要赶人的时候，床下伸出了一只手，把一个学生拖了过去。

　　那个学生吓得大叫荣格的名字，荣格连忙斥责了怪物一声，然后把几个学生送瘟神一样送了出去，转身回到房间里，看这只小怪物也觉得有点可爱了。

　　他弯下腰，握住了对方的爪子：“谢谢你。”

　　爪子碰了碰他的手，荣格莫名觉得对方有一种撒娇的意味。他勾了勾对方的小爪子，觉得对方还是挺可爱的。

　　虽然爪子尖了一点。

　　怪物从此以后就愿意用爪子玩儿了，它最喜欢的游戏是“勾一下”，总之就是用爪子不停地挠荣格的腿，而且力道又轻又软，让荣格恨不得揍他一顿，可是一旦有了动作，对方就躲进了床底下，怎么骗都骗不出来。

　　小孩子一样，还是很精明的那种。

　　有一天荣格在半路上被人绊住了，往回走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妙。他之前刚刚知道竞争对手得到了一个伪装异能者，能够完全复原另外一个人。如果对方得到了他抽屉里的东西，那么他和对手的强弱就会发生调转，他对于此处的控制就会减弱很多。

　　他急着回去之后，发现另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倒在地上，而一个银发男人光着身子趴在地上，两只手是狰狞的爪子，正在往床底下爬。

　　当他转过头的时候，荣格被对方漂亮的脸蛋惊呆了。小怪物有着他曾经见过的最漂亮的脸庞，荣格很确定，这就是他当年亲自测算出的人类审美的顶峰。他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随即看见了小怪物身上血肉模糊的弹痕。

　　两个念头过去之后，小怪物已经钻进了床底下，怎么叫都叫不出来。

　　荣格很想要再仔细看他一次，抓着小怪物的手把他拽了出来，一边涂药一边看对方的脸，而对方也看着自己。被这样漂亮的家伙看着，荣格有了特别的感觉。他一丝不苟地给对方上药，但是实际上早就已经想到了别的事情。

　　只要有这张脸蛋，是男人又怎样？是怪物又怎样？

　　能让这张脸的主人在自己的身体下哀鸣，简直是……世界上最愉快的事情了！

　　但是荣格很快发现了一件事情：他打不过这只小怪物。

　　不过小怪物很乖，安抚之后还轻轻舔了舔荣格的脸，荣格也就安慰自己：就算吃不到，看着也好啊。再说温顺煮青蛙，肯定会有那一天的。

　　当晚，他把小怪物拖上了床——可惜这句话没有更多的深意了。

　　小怪物又乖又天真，荣格觉得他是一张白纸，能让自己随意图画。他教对方各种各样的事情，让对方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一个小怪物没有弱点，但是一个真正的人类是有弱点的。而那个弱点能够成为突破口，让荣格对他任意施为。

　　不过，荣格还没对小怪物施为呢，小怪物就生病了。

　　小怪物病很重，说话都有气无力的。荣格也不知道为什么，吓得不行，不敢继续瞒着这件事情，让医生给小怪物做了全面检查。安井看完数据之后，给了他一个结论：“发情期。”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给他找只雌性吧。”安井耸了耸肩，“他需要发泄本能。”

　　荣格心有不甘：“如果我去……”

　　“你吃他是没用的，他吃你还差不多。”安井看了荣格的表情，一下子就被吓到了，“喂，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他长得很漂亮……”

　　安井恨铁不成钢：“复生计划全是量产的产品，如果你想要我保证给你送一打，要什么性格有什么性格，为什么一定要一个叛逆者？他们的脸都是一样的！”

　　“……”荣格无言以对，默默说道，“这只我养久了，有感情了……”

　　这种感情出人意料地持久，荣格每天早上醒来，发现对方还在他的身体里，都疑惑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当对方不再渴求的时候，他本来以为这会是自己离开的一个契机，然而事实证明，连他的身体都已经离不开对方。

　　荣格很不甘心，和安井说话的时候完全透露了这一点，对方的主意是：“对方已经算是个人类了吧，告诉他你是荣格大师，吓死他！”

　　荣格迟疑地说道：“可是他说他很讨厌荣格……”

　　安井无话可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救了。”

　　荣格也觉得自己没救了。

　　无论小怪物说什么自己都觉得好，无论对方做什么自己都绝对站在他那边，就算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也没有办法不偏心。但是直到现在为止，他连小怪物喜不喜欢自己都不知道。

　　他打算让小怪物融入社会，按照原计划继续。如果他做了这么多，对方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小怪物，他会觉得自己太过失败。

　　小怪物一开始还挺抗拒，安抚了几句之后对方终于答应了——主要靠的是食物的魅力。

　　荣格只觉得自己更失败了。他忍不住说道：“对了，我喜欢你。”

　　怪物疑惑地问道：“喜欢是什么？”

　　荣格这才想起来，他从来没有教过怪物什么是喜欢，而怪物似乎也并没有在实验室学到这些。他忍不住为自己哀悼，解释道：“……就是你的爪子很尖。”

　　“我也觉得我的爪子很尖。我真的不能把指甲伸出来么？”怪物说得依旧没心没肺。

　　荣格坚决地告诉他：“绝对不行。”

　　“……好吧。”怪物沮丧地说，“你的爪子也很尖，虽然你没有爪子。”

　　荣格愣住了。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告白了，但是对方连喜欢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啊！荣格不得不承认，最后那句话，只是单纯的模仿而已。

　　过了这么久，对方依旧是一只野生的怪物，荣格从来没有把他变成家养的。晚上怪物和其他人类混在一起，回来都晚了。

　　荣格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了一天，终于见到小怪物的时候立即冲了上去，亲吻着他，想要和他做，却又觉得不能就这样便宜了这个小混蛋。他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冲动，然而这是这么久以来，对方对他唯一的反应。

　　荣格觉得自己很悲哀。

　　他悲哀地收留了一只小怪物。

　　悲哀地喜欢上了他。

　　悲哀地发现对方可能永远不会喜欢上自己。

　　然后悲哀地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毁掉比较好。”他对安井说，“我要把它送回研究所。一个在这种环境下生长了这么长时间的复生计划样本应该是很有意义的东西吧。”

　　“你确定么？”安井问道。

　　“我完全确定。”荣格冷静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