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曙色危情》御台所

41、家传型狼犬。

　　林恩在第二天的傍晚收到了一条陌生的短信。
　　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他正在厨房和一锅快要烧糊的面条奋力斗争，当他最终失败灰头土脸的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距离收到这条短信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林恩洗过手，先打了个电话交了个外卖，然后才把信息调出来查看。
　　“你好，林恩。”林恩在心里快速的默念着，“我是罗伊的奶奶。不久前，卡尔斯和我打了电话，我听卡尔斯说，罗伊之前因为涉嫌猥亵你而被暂留治安厅，对此，我感到非常的抱歉，这都是我的教育不当。当然，我不恳求你的原谅，但是我很想和你见一面。当然，如果你也愿意的话。”
　　看完这条来自一位奶奶级人物的短信，林恩有些懵。
　　他的母亲在林瑞失踪后不到两年就因为过度的疲劳而猝死，对于林恩来说，任何一个超过五十岁的人在他面前都会让他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但是让这样一个年迈的人来邀请他这样一个小辈，总归是不合礼节的。林恩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很快就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电话滴滴响了很久，正当林恩皱起眉准备挂了重打一次的时候，电话忽然又被接通了。
　　还不等林恩率先说话，那边马上就传来了一个非常温柔的，又有些明朗的女声。
　　“抱歉，林恩。”这个听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奶奶辈’人物的声音继续说道：“我刚刚正在清理东西，我没有想到你会给我这个老婆子回电。”
　　莫名其妙的，因为这句话，林恩感到自己的胸口有些发热，他甚至在感到自己胸口微烫的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出了什么毛病。
　　林恩脸颊变得有些微红。他支吾了几声，之前组织好的语言忽然间忘却得一干二净。而那头，居然也神奇般的沉默了，但是林恩却可以冥冥之中感觉到，对方是一直在等着他说话的，甚至林恩还可以感觉到对方应当是带着那种慈祥的温暖的微笑的。
　　“…….该抱歉的是我，女士。”林恩声音几乎细若蚊呐，他可以发誓自己从来没有如此丢脸的说话，“之前，收到你的短信的时候，我的厨房刚出了些故障。”
　　“噢！这没什么。”对方轻快的笑着，完全不像自己的孙子还正在警察局蹲着的模样，“我的老伴曾经也经常这样，这总是男性的一些弱点，就算是omega也没什么。还有，请叫我莉丝就好了~”
　　不知不觉中，林恩竟然也跟着带上了一点笑容，鼻子却微微发酸。他吸了一口冷气，缓缓的说：“……对了。之前我看到您的短信，请您放心，我并没有想要起诉罗伊，我也并不希望他有任何的牢狱之灾。不知道卡尔斯有没有和你说，我告诉警方，罗伊猥亵我。是因为——”
　　“是的，是的，卡尔斯告诉我了。你是一个很舍己为人的孩子。你担心罗伊被扣上杀人犯的头衔。”对方叹了一口气，“但是我还是要为自己不恰当的教育向你道歉，都是我才让你遭受到这样可怕的回忆…….我很抱歉，亲爱的林恩。”
　　林恩觉得自己都快要被罗伊这个混蛋的奶奶给弄出泪水了。
　　明明是经受了各种大灾大难，生死别离都仍然可以一个人憋着、一直等到暗无天日的黑暗才让苦涩冰冷的泪水缓缓流出的心灵的城墙，却在此时，忽然被一个年已近百的老人家轻轻的用根手指给摧毁了。
　　——果然，罗伊和罗伊的奶奶，都不是一般的人。
　　林恩苦中取乐的想。
　　“……那么，你愿意出来，和我见一面吗，林恩？”对方想了想，试探的问道，“就明天？”
　　事实上，林恩其实是很乐意的，相比于呆在家里整天胡思乱想，他倒是更愿意出去，就算是见一个可能会让他方寸大乱的老人家也行。可是确实没有什么办法。
　　——明天他要去海姆达尔。
　　林恩有些难堪的开口，“对不起，我明天有事——”像是怕对方误会，林恩还赶紧强调道：“是真的很忙，明天我已经和公司约好了……请问后天可以吗？”
　　“这样……”莉丝也有些无奈了，“实话说，其实明天晚上我就要离开新米兰港了——”
　　“那，那现在呢？！”林恩忽然灵光一闪，他声音不由自主的拔高了，甚至有种莫名的轻微的颤抖，“……现在，可以见面吗？”
　　像是有个声音一直在隐隐约约的告诉他。
　　——去吧。

　　***
　　下午六点五十。
　　新米兰港哈里区，一家普通的居民区边的咖啡厅内。
　　林恩裹着又大又厚重的羊绒围巾，他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沉默的玩着手机。放在桌面上的抹茶反着昏黄的灯光，但是他却仍然有一大片的身体隐藏在黑暗中。
　　这个咖啡厅距离罗伊的奶奶——也就是莉丝暂住的地方仅有五分钟不到的步程，虽然说林恩并不认为对方会出什么事，但是无论是基于礼节，还是林恩对对方莫名其妙好的印象，他还是由衷的发自内心的想要让对方不那么辛苦。
　　咖啡厅中十分温暖，并且充斥着一种圣诞节特有的、燃烧松木的香气，这个香气混合着浓醇的咖啡味道还有蛋糕恰到好处甜腻的香味，都让人情不自禁的就跟着放松了下来。
　　“林恩？”
　　正在林恩看着手机有些出神时，他的身后不远传来了一声温柔的女声。
　　这一声实在是太温柔了，它没有把林恩从臆想中唤醒，反而让他迅速陷入了一段不长的回忆中。
　　上一个这样，温柔的，充满着长者的爱意呼唤他的，还是他的母亲。
　　即便深爱的丈夫因病去世，但是却还是满怀着希望的对待所有的一切。
　　——如此的强大。
　　“林恩！”
　　一只手轻柔的搭在了他的肩上，彻底将他从愣神中抽离了。
　　林恩被惊到的从椅子上猛地站起，回过头就看见了站在他面前的头发卷曲银白的、脸上笑得几乎快要看不见双眼的老人家。
　　“莉，莉丝？”
　　眼前的老人家看起来十分苍老，虽然任何人看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十分健康，甚至是活力十足的老人家，但是在林恩的眼中，他只看到两个。1——花白的头发。2——枯瘦的手指。
　　这两点几乎瞬间让他生怕磕着碰着对方。
　　“你和照片上一样迷人，亲爱的林恩。”莉丝双手还拄着一根银白色的拐杖，她穿着枣红色的大衣，虽算不上富贵，但是却有一种整洁又利索的味道。“——站着多累，好了，快坐下吧。”
　　面对眼前这个半百的老人家，林恩完全没有了面对那群疯狂的女孩的淡定自若。
　　他点头如捣蒜般的扶着对方坐到了桌子对面的柔软的沙发上，将电屏递给了对方，轻轻的问道：“你想要喝点什么？撞奶，还是绿茶……”
　　“一杯伏特加就好，林恩。”莉丝笑眯眯的扯掉了自己脖子上一圈又一圈的围巾，双手撑在了桌面上，说的话格外豪迈，“没有伏特加，杜松子也可以！”
　　林恩：“……”

　　莉丝背着一个很大的包，她坐到沙发上后，取下围巾，马上就从包里掏出了一块显示板放到了桌上。
　　“其实我想叫你也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莉丝伸出那枯瘦的手指，将显示板推到了林恩的面前，她微笑道：“谁叫罗伊总是不想我来见你一面，偷偷看都不行。”
　　被这样一位老者打趣，也算是林恩前所未有的体验。莉丝有着和罗伊一样碧绿的瞳眸，在黄色的暖光的照耀下像是氤氲发亮的玛瑙。林恩感到自己的脸颊又开始发热了，他抿着唇细声的努力制造者话题，想要让自己摆脱被对方揶揄的目光。
　　“罗伊很少提自己的家人……”林恩干干的说：“事实上，我也从未见过他的父母。”
　　莉丝示意林恩接过那块显示板，她脸上还是带着那抹慈祥的笑意，“罗伊自己恐怕都忘记他的父母长什么样了……罗伊的父母总是很忙，也不经常管他，所以几乎从小到大都是我和我的丈夫带着他。”莉丝垂下了眼眸，她看着林恩点亮了显示板，轻声呢喃的开口：“罗伊受我和我丈夫的影响很大，他有个很强大也很脆弱的内心世界，总是不让任何人进入……”
　　显示板上，是个小小的小孩，一个人蹲在距离镜头老远的地方，树荫洒在他小小的蜷在一起的背影上——在显示板的最下方有一个播放键，无声的告诉林恩，这是一个视频。
　　“啊！其实我一开始清理东西就是在找这个，正好你说今天见面，所以我就想着带过来给你看了。”莉丝发现了林恩脸上有些迟疑的表情，她稍稍将身子探出了一些，赶紧说道：“那个小家伙就是罗伊，那时候他才6岁。很可爱吧？”
　　林恩的内心其实有点无语。他一边笑着点头，一边在内心腹诽，一个背影能看出什么来啊，更何况还是隔着那么远的……
　　不过还是必须得承认，因为莉丝的一句话，他也稍稍有些好奇小时候的罗伊会是一个什么模样。
　　——会是和现在一样，总是笑得狗腿？还是冷冰冰的，总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在莉丝怂恿般的目光中，林恩伸出了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屏幕上的‘播放键’。
　　画面开始轻微的摇晃了起来，这大概是一栋小别墅外的庭院中拍下的，画面上那个唯一的小人影，就蹲在庭院一条小街外的大树下，听筒中传来了几声憋笑的噗噗声，正当林恩有些不知所以的时候，听筒内传来了莉丝的声音。
　　【“喂！罗伊！吃点心了哦！”】
　　那个小小的人影完全置若罔闻，他还是蹲在原地，一个人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一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孩骑着单车晃悠进了画面中，大约是想要找罗伊搭话，但是都被猛地站起来的罗伊狠狠的推开了。
　　林恩有些抹汗，想不到罗伊小时候是这种不近人情挂的。
　　还不等林恩继续在内心腹诽，画面中的看不到人的莉丝又出声了，【“罗伊~罗伊~罗伊~~还不过来我就要你爷爷去找你了哦！”】莉丝故意戏弄的说，【“到时候你就要和他一起睡觉了哦~”】
　　肉眼可见的，画面中的小男孩背影一僵，看到这，林恩和莉丝几乎是同时‘噗’的一声笑出声。
　　莉丝笑得眼睛又看不到了，她感慨得说：“罗伊那个时候可不喜欢他爷爷了，因为总是凶巴巴的，两个人碰到就像是刺猬一样。”
　　果然，莉丝的话音刚落，显示板中又响起了另外一个，林恩完全没有听过的男声，中气十足的在画面外吼道：【“喂！小子！你奶奶正和你说话呢！快给我回来！”】
　　显示板中，那个小小的小娃娃不爽的从地上站起来，他穿着学校制服的藏蓝色的短裤，白色的袜子，上身穿着半长袖的衬衣制服，黑色的卷发像是团海带一样在他头上炸开了毛。
　　小罗伊的手紧紧的捏成小拳头，在身体的两侧。
　　【“喂！听见没！”】男声继续中气十足的吼道。
　　莉丝有些哭笑不得：【“你不要这么凶啊，布莱尔。”】
　　男孩不开心的慢慢扭过了头，他稍稍走前了几步，下午温和的金色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身体的另外一侧投下一道长长的投影，黑色的发、和黑色的眼睫都仿佛披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
　　他板着脸走过了马路，忽然像是意识到了自己正在被偷拍似的，他的双眼先是微微瞪大，紧接着就气鼓鼓的跺了跺脚，捏着小拳头猛地转过了身，倒退着朝这边走来。
　　莉丝笑得可欢快了，她叹了一口气，“罗伊很不喜欢拍照，也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之前撞到螺旋桨受伤……”莉丝慢慢的也陷入了会议，“还有就是他常常不和父母一起，和我们一起就总是会被同伴取笑。但是每次他被取笑，或者被欺负，都不会吭一声，直到回来的时候被我发现，才会很小声的哭出声……就像是小狗崽一样，让人连骂都没法骂。”
　　林恩有些怅然，看着画面中的小男孩最终还是被一双大手抱住，强制扳着脸露在了镜头中。
　　“我之前一直都不知道罗伊有喜欢的人……诶，不用脸红嘛，林恩~”莉丝一抬眼就看到了正在对面坐着的，垂着脑袋，发红的耳尖从金发中漏出来的青年，她漂亮的绿眼睛转了转，“啊……也是，年轻总是会对喜欢这种感情羞于开口的。”大约是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莉丝脸上的笑有些甜蜜，“这点罗伊其实和我的丈夫很像，大约是因为总是和他一起，所以总是会受到我丈夫对于爱情观念的影响……很容易吃醋，生气的时候像个独、裁的暴君……但是，事实上，罗伊小的时候，是很怯弱的性格……”
　　看到林恩脸上明显没有隐藏好的不信任的神色，莉丝继续甜蜜的说：“后来罗伊大学了之后，我才知道他对一个模特一见钟情了，”莉丝目光熠熠的看着林恩，她摆着脑袋说：“就像是诗人所说，爱可以给人以勇气。大约你不知道，其实他经常会在你的公寓楼下和你偶遇，为了不给你增加困扰，他每次出现在你身边的时候都会大费周折的换身装备……”
　　林恩有些尴尬，莉丝真的确定他不是尾随吗？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莉丝拿过杯子轻抿了一口，“‘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可能是活埋，可能是被火烧死，可能是溺水而亡。也有时，最可怕的会是一些十分琐碎的，并不致命的事情。’（出自《1984》）我想，对于那个时候的罗伊而言，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失去你。”
　　“当然失去也并不意味着就是看着你和别人一起……”莉丝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似乎想到那个时候的情形，还十分遗憾，“罗伊把你当做他的全部，虽然他并没有为这种暗恋做出实质性的举动，但是就当时而言，他其实只是看着你就可以满足。当时我认为他的狂躁症或许因为你的出现，会慢慢的有所好转。”
　　——结局。
　　结局已经显而易见，罗伊不但没有好转，还直接黑化了。
　　莉丝放下杯子，继续托着脸，目光却落在了屏幕上，“其实，这也只是罗伊的一厢情愿……他发现你总是和那个花名在外的alpha见面，瞬间就有了很多不好的联想。从那段时间过后，他就变了。他好像就是印证了一句话——爱可以改变人，第二就是复仇。”
　　“…….复仇？”林恩直接被这个可怕的用词给吓到了。
　　莉丝赶紧拍拍林恩放在桌面上的小手，安慰道：“抱歉，抱歉，是我用词不当。其实只是当时罗伊自相情愿的把你想象成一个孤单寂寞的孩子，他总觉得你活得太累了……但是没有想到你总是秘密和黎先生见面，一下就主观臆断的认为你其实是一个虚伪的伪君子……”
　　莉丝慢慢的说完，林恩也僵硬的越来越厉害。
　　他一面想到了之前拍摄宣传片的时候，罗伊强烈要求给瑟林加上一个‘伪君子’的设定。另一面又想到了…….他的确是如罗伊所说，活得空洞。
　　被戳中敏感处。林恩顿时就欲盖弥彰的转移视线到了屏幕上。

　　林恩觉得这简直太尼玛的尴尬了，和一个老人家坐在咖啡店讨论人家的孙子也就不说了，居然还扯到了恋爱史，这浓浓的婆媳感真是……
　　画面慢慢的拉远，在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瘦高的黑发男人，他看起来已经有五六十多岁了，但是黑色的双眼却好似鹰隼般锐利。
　　大概这就是莉丝的丈夫了。
　　林恩漫无边际的想。与此同时，画面上的罗伊在被对方拽住的一瞬间就停止了挣扎，一脸不爽的瞪着摄像机的方向。
　　“……林恩的爷爷，也很霸道吗？”林恩看着画面中提着罗伊衣领的男人，看着罗伊这么憋屈的样子还是林恩第一次，虽然是缩小版的，但是肉肉的脸颊还是让他完全忽略了罗伊成年后的阴沉瘦削的疏离脸庞。
　　“霸道？完全不哦——”莉丝单手托住脸颊，另一只手则拿过了桌面上倒好的装着透明的杜松子酒的酒杯，一边笑眯眯的说，幸福的像是还在热恋一般，甚至还可以听出一丝丝的炫耀：“他只对除了我以外的人霸道野蛮，但是对我一直都很温柔……虽然可能看视频看不出来。啊，不过在我们结婚之前，他也一直是总是不肯坦诚一点，和我说话也总是凶巴巴的，但是又会马上可怜兮兮的道歉，生怕生气，就像…….”
　　顺着莉丝的描述，林恩的眼前几乎是立时就浮现了罗伊星星眼的凑在他面前，隐形的尾巴在身后直摇晃的模样。
　　“……就像一只狼犬？”
　　莉丝的眼睛惊喜的微微瞪大了，她白皙的、还带着些雀斑的脸颊上因为温暖的室温出现了好看的红晕。
　　“是的。”莉丝温和的说，她的双眼弯起，酒杯的反光在她的眼底像是星星一般细碎耀眼：“…….只围着你，只喜欢你，只对你撒娇的狼犬。”

　　林恩被这样看着，渐渐的，渐渐的，等他意识到自己心跳越来越快的时候，才发现此时的自己像是一个被别人戳中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一般。
　　他下意识的稍稍偏了些头，唇角因为紧张和羞赧紧抿着。
　　过了许久之后，他才轻轻的出声，“那……他现在还是一样，只对你好吗？”
　　莉丝一时间有些沉默，林恩转动眼眸看向她，她的笑容稍稍淡了，却还是没有消失。
　　“啊……恩！”莉丝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很久，她很快就确信的点了点头，在这一瞬间，林恩甚至觉得对方像是一个才刚刚结婚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