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豆腐》澹台晴

4、第 4 章

　　各个场所没有任何异常，尹南风在群仙祝寿的包间里一边看着笔记本里的监控，一边饮了口高脚杯里的红酒，桌上的午饭并没怎么动过。

　　早上汪家人潜入新月饭店伤了张日山的事情，就算老不死的让坎肩尽力隐瞒也不可能瞒过她这个新月饭店实际的继承人，更何况汪家的那个女人居然带了个炸/药管炸了张日山的陷阱，这么大的动静她这个管理人要是再装聋作哑，那就真成了活死人了。

　　尹南风觉得很窝火，新月饭店从她开始接手还没出过这么大的篓子，虽然新月饭店的势力不比当年，但是居然能让外人混进来伤了贵宾房的客人，要是传了出去她们新月饭店岂不名誉扫地？

　　虽然汪家人出了名的难对付，那个老不死的也尽力遮掩，但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从今天开始所有的安保必须加强到最高级别，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除非老不死的离开新月饭店，否则她们就别想过安生日子。

　　其实尹南风一点都不想跟那个老不死的扯上关系，张家跟尹家的关系本应该在佛爷时代结束后就消失殆尽的，姑奶奶说过九门的事情新月饭店不准插手。

　　可是形势比人强，现在的新月饭店已经比不了当年，好多国际连锁的五星级酒店都开始自动降星卖盒饭了，靠住宿饮食撑场面那是做梦。

　　盛世收藏热，想要去潘家园捡漏已经基本等同天上掉馅饼，海捞船一堆又一堆，当地都有了买赝品扔进水里养着找着买家再帮忙捞出来冒充海捞的专业一条龙服务，有钱有闲又懂行的都跑去苏富比、佳士得举牌了，毕竟人家有保险协议错了包赔信誉良好。

　　她们想要继续维持新月饭店的拍卖惯例，只能依靠宆祺公司的货源，毕竟老不死的活了太多年，祖传的手艺，总有别人拿不到的东西。

　　有得便有失，为了维持新月饭店的架子不倒，她只能跟老不死的继续绑定，也只能忍受他带来的一系列麻烦，好在老不死的懂规矩，不过是借鸡生蛋，她们新月饭店也不过是业主，真惹了大麻烦自然可以推得一干二净。

　　尹南风正暗自盘算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是那个借住她们新月饭店的老不死张日山，明明活了上百岁可以飞檐走壁的老东西偏偏在她身后刻意做出这种脚步声，就是提醒她他来了没有恶意。

　　张会长其实并不想跑来打扰尹南风吃午饭，可是他今天很忙，如果这个时候不跟老板打声招呼，早上的事情就太失礼了。

　　“忙完了，一起吃点吧。”

　　尹南风看到张日山坐到了侧边，礼貌性地让了一句，虽然她知道张日山肯定不会吃。

　　“不吃了，没有胃口。”

　　饭店里的菜再精致也是油盐过重，他这种百岁老人需要养生，张家麒麟血只能长生不能阻止三高和各种富贵病。

　　比起红酒他更喜欢红茶，红茶养胃还有助消化，八爷太过贪恋美食，只有多喝红茶才能调节他的肠胃功能。

　　更何况跟尹南风吃饭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还不如忙完事情跟坎肩一起喝碗家常牛肉面，坎肩直率单纯热情相处起来没有负担，尹南风太复杂，跟她说话有时候真的有点累。

　　说起牛肉面又想起二爷夫人的阳春面来，那真是独一无二的美味，八爷至今念念不忘，就算他后来学会擀面条专门跑去唐人街买了中国面粉，每天变着花样地做了一堆打卤面、清汤面、肉丝面、牛肉面、担担面、炸酱面、臊子面、馄饨面、干拌面、凉面、拉面和炒面，也还是比不上八爷心里二爷夫人那碗简简单单的阳春面。

　　他知道八爷念旧，老九门这些人虽然都故去了，可在八爷心里永远都是那么栩栩如生，八爷老说自己是仙人独行的命，其实是担心最后落了一个人孤零零，好在他们还有彼此。

　　“你把我客房的地板糟蹋成这样，解释一下吧。”

　　虽然让汪家人跑进来是她们新月饭店安保不严，可是输人不输阵，尹南风还是要先发制人。

　　“我又不是不会赔给你。”

　　张会长笑了，小丫头就是小丫头，虽然刻意撑出一副大姐头的架势，但还是沉不住气。

　　“稍后，我会把赔偿的价格发给你。”

　　跟聪明人讲话就是简单，尹南风觉得自己赢了，轻轻松松就把责任从新月饭店头上摘出去了。

　　“尹老板，你这样良心不会痛吗？”

　　张日山觉得自己年龄可以做人家爷爷了，又是尹家的后人还是合作伙伴，所以一直让着小姑娘，可是这小姑娘也太刁钻了，一开口就想把事情推个一干二净，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你自找的，你不让别人插手吴山居的事，自己却往里掺和，你说你是不是活该？”

　　虽然知道对方实际年龄是个老不死的，可是外貌唬人啊，二十多岁一笑还有兔牙的后生脸，尹南风不见人的时候还能敬畏三分，见了人总是忍不住照着脸把对方错当成同辈人。

　　“尹老板，你平常不是只谈生意吗？如果是闲聊的话，那我走了。”

　　张日山没想到小姑娘讲话有些过了，这些话只有他们两个人便罢了，若是别人听到了说不定会有些不必要的联想，毕竟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不多，尹南风又是单身，他这个老不死的可是有家室的。

　　“你的手不疼了？如今时代变了，九门其他几家公司都在掌管自己的生意，难道你还想重新出山不成？”

　　尹南风知道自己有些过了，大概是年纪轻轻身居高位难得有个同病相怜的人，总忍不住想把对方当成同伴说些亲近的话，她也是有些孤单了。

　　“我只是念旧情，帮狗五爷一个忙而已。”

　　张日山其实很同情尹南风，这个小姑娘总让他想起一个人，九门霍家曾经的当家霍三娘。

　　以前他年轻不经世事总有些讨厌霍三娘，觉得好好一个霍家当家人，明明可以做个巾帼英雄，却因为跟二爷的一段儿女私情拎不清，加上又爱跟佛爷作对，真是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那个时候八爷老叫他呆瓜，每次他要跟霍三娘起冲突都是八爷给按下去，事后还要说他呆瓜不懂女人心。

　　他是不懂女人心，哪有八爷懂啊？说是替他去霍家从中斡旋，谁知道是不是一石二鸟？反正霍三娘这个眼里只有二爷的女人看到八爷居然也能给个笑脸，天知道两个人是怎么斡旋的！！！

　　不过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经历多了，尤其是受了佛爷托付替他镇守古潼京接手九门协会这个大壳子，他多少也是当家知道柴米贵了。

　　想当年霍家内部那么复杂，霍三娘不仅要应付内部的各种质疑，还想替霍家撑起九门的架子，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疲惫？说不羡慕丫头有二爷遮风挡雨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她喜欢二爷在先，论条件胜过丫头百倍，自然是不服气的。

　　好汉也要三个帮，佛爷身边有八爷和他，后来还有新月饭店支持，二爷有九门一堆朋友，三爷跟五爷、八爷、九爷也很是亲厚，六爷也有个红颜知己在身边，陈皮都有疼爱他的师娘，只有三娘虽然身后一大家人，其实却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这种独力撑起偌大的家业，午夜梦回却是孤衾冷枕的滋味绝对是不好受的，真实的面目无人知晓，高兴时不能找人撒娇，悲伤时无人可以倾诉，人群中的孤独最是冰冷刺骨。

　　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却要承担这样沉重的负担，就算是千斤顶也很容易压垮，总要有个知己才好。

　　张日山真的感谢老天给了他一个八爷，佛爷说过只要八爷在就没有冷清二字的，二爷就算最绝望的时候只要八爷一劝就定能劝回来，八爷是老九门最不可或缺的存在，是他漫长生命里最大的恩赐。

　　“帮忙？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件事情可不只是帮忙那么简单。像刚才那件事情，你一旦插手以后还会有很多。只要你插手进去，到时候再想翻身，就不可能了。”

　　尹南风知道这件事有多难，也知道张日山跟她不一样，可是张日山是她唯一遇见能成为伙伴的人，如果连这个伙伴都没了，她今后就连个正经说话的人也找不到了。

　　“我张日山是那种怕事的人吗？什么时候瞻前顾后畏畏缩缩是我的作风？”

　　安生日子谁不想过？可他是张家人，佛爷知道，八爷知道，他自己更知道，有些事情是注定的，这就是命运。

　　“你可别忘了，当年汪家是想干什么。”

　　尹南风觉得张日山大概是太依仗他们张家那些神奇了，当年张大佛爷在九门鼎盛时都没能拿下汪家，如今九门如此凋零还要硬碰硬，真是太过疯狂了。

　　“我没忘。他们想控制我们所有人。”

　　身为张家人的事实他一日都不敢忘。

　　“这笔生意怎么看都是个赔本买卖，亏了就别想再翻身了。”

　　尹南风还是在尽最后的努力，虽然她自己也觉得不会有什么作用。

　　“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钱衡量的。”

　　现在的九门如此凋零就是因为忘却了老九门的根基，老九门并不是靠金钱利益支撑起来的。

　　“你对佛爷还是那么忠诚，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在想着完成他的想法。”

　　尹南风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说不动张日山，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我还有些事情，我先走了。”

　　张会长觉得他就弄坏地板的事情对尹老板也算交代清楚了，他本来就不是个话多的人，更何况话不投机半句多。

　　还是跟八爷在一起舒服，八爷知道他所有的想法，总会想办法哄他高兴，只有在八爷面前他才能做回当年的小副官，可以耍脾气发牢骚，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任何精神负担。

　　“不送。”

　　尹南风到底是新月饭店的继承人，到底都要维持她的尊严和面子，从她决定继承新月饭店起，她就不能回头再做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普通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