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过洞庭》玛杜莎的眼泪

6、凝情不语自脉脉

　　当夜到了入寝时分，关翎果然照白天所说，准备找高益同寝，岳云拦在门前，如泰山般纹丝不动。“你要去哪儿” 他挑眉问关翎。

　　“我不是说了，让你这胖子睡一张床？让开！” 关翎没好气道。

　　“我那里胖了，你别血口喷人!” 岳云气往上冲，这小子最爱胡说八道。“你也知道自己的睡相，万一发起疯来将小益打伤，那该如何？”关翎小时候受惊吓，发起噩梦偶尔会有暴力倾向，自从她舅舅去世后，岳云是唯一能安抚她的人。

　　关翎感词穷，但还是嘴硬道：“这不常发生，起码这几个月在水寨里就没发生过。”

　　岳云放软语气，说道：“阿翎，明天如果情报都记录好了，我将启程到潭州等待爹的大军到来，咱们别吵了好吗？”

　　“应祥，你能不能够说服你爹，不要大动干戈？这里大多数人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我实在不想见到他们无辜丧命。” 她坦认，自己不是个称职的探子，她做不到无情无义。

　　“好，我试试看。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张大哥会让你来执行这个任务，回去咱们和他说说，以后别让你当这差使了。”

　　“应祥，你爹的大军估计没那么快抵达潭州，不如你过了明晚的庙会再走好吗？” 她熟知他的性格，但还是尽量挽留，果然听岳云道：“阿翎，你知道怠误军情可是非常严重的事？” 她无奈点点头。

　　“你姑且忍耐些，我相信不久后你很快将会脱离水寨重回军中的。” 岳云拍拍她的肩膀，肯定地说道。

　　两人和衣上床，关翎背对着岳云，一头瀑布般的长发随意披在脑后，只听她说道：“应祥，你明天路上小心了。” 之后她不再出声，显然已经睡着。

　　岳云双手支在脑后，他想到了日间庙里发生的事，也想到关翎的神情，心下狐疑更甚：那签提到金童玉女和鸳鸯，明显地说明那是一男一女，我可不是女人，那女子指的到底是谁？难不成阿翎真的是个女子？他近来偶有错觉，将关翎看成是女子，还为此暗骂自己无耻。

　　他当然有很多机会可以将关翎剥光验明雌雄，但他绝对不会这么做，认为这是对自己好友的亵渎。“我在想什么了？阿翎是男也好，是女也好，他始终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睡到半夜，他被关翎的呜咽抽泣声所惊醒，他急忙将她紧紧抱着，安慰她道：“阿翎没事的，都过去了，快乖乖睡觉。”她身子抖得厉害，他则像哄婴儿似的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不住安慰。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关翎的情绪才逐渐平静，她的身子还是紧紧贴着他。

　　次日早晨，关翎缓缓张开眼睛，一如以往，她的脸正靠在岳云胸膛上，她侧脸听着他规律而有节奏的心跳声，一时舍不得起身。岳云的双手紧紧嵌着她的腰，她不想惊动他，只是悄悄地打量他好看的眼眉，以及新长出来零零疏疏的须根。“应祥。。。他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两人几日来的关系益发暧昧，她开始苦恼不已。

　　“不行，我真正的身份绝对不能让应祥知道，不然说不定连军队都回不去了。” 一想到岳飞的严厉，她开始担心。

　　“你还想赖床么？” 岳云早已醒来，见她眼睛滴溜溜地转不知在想什么，忍不住出声。

　　“吓！你干嘛？” 关翎冷不防岳云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她挥拳打出，却被他一手牢牢捉住。岳云的另一只手眼看快伸到她的衣襟，半途却硬生生停止，改往她脸上一拂，他嘶哑着声音说道：“起床啦，懒猪！”

　　“应祥，你会不会游泳？” 岳云正挥笔疾书，关翎站在他身旁问道，只见他摇摇头。

　　“那怎么办？水寨里的人十之八九都会游泳，加上他们的车船，我军恐怕讨不了好。” 关翎担忧地看着岳云。

　　“阿翎，打仗不是只靠蛮力，重要的是靠头脑。这些情报对我军非常有利，我想爹看了后应该会有办法对付的。”

　　“如果是陆战的话，我军的胜算非常大，因为水寨的武器装备不精良，可是这水战，咱们可从来没打过啊！” 她这次不能跟他一起上阵，心中怅然若失。

　　“别说这些泄气的话，振作些。对了，水寨中的头领，那一位最勇猛善战？”

　　关翎递给他一张字条，神神秘秘说道：“我怕隔墙有耳，所以将名字都弄成字谜了。” 岳云接过一看，只见纸上写着：“望月断肠上西楼；头寸不足”岳云苦笑道：“阿翎，我现在才发现你这个探子还做得蛮出色的。”两人自幼颠沛流离，开始接受教育都是在加入岳家军后，关翎读书不比岳云刻苦用功，但她总爱搞谜语等玩意来折腾他。

　　“应祥，我想我已经将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现在要走了吗？”关翎明亮的眼睛顿时失去光彩，恹恹说道。

　　岳云低头不语，他何尝愿意离开？可是他有任务在身，关翎也是如此，他站起身，将关翎揽入怀中，轻轻说道：“阿翎，在这段日子里你要照顾好自己，我答应你，我一定到水寨里接你出来。”

　　“你等等，我有样东西给你。”关翎一转身，从布袋里拿出一块圆形物放在岳云手里。那是一块护心镜，形状古朴精美。“我知道军队里不缺这个，这个是我拜托高都料制的，材料和手艺都是上乘，你就带着吧！”

　　岳云微讶抬头，只见关翎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眸正脉脉望着自己，他从她的眼神中读懂了牵挂和担心，但也有些情感他读不懂。他心弦一颤，红着脸对关翎说：“谢谢你，阿翎。”

　　两人走出城外，岳云对关翎说道: “阿翎，你别送了。相信我，咱们很快会见面的。”

　　“应祥，你只管向前走就是，我站在这里送你。” 关翎强笑道。

　　岳云横下心往前走，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忽然心神不宁，心想：阿翎不会出了什么事吧？他于是匆匆走回头。

　　他走得快，一会儿就远远看到关翎的背影，只见她脚步踉跄，不似平时般敏捷跳脱，他快步追上她，捉着她的胳膊问道：“阿翎，你怎么啦？”

　　关翎一见岳云，讶道：“应祥，你怎么回头了？”她脸现痛苦色，额头沁出冷汗，身体微微发抖，兀自道：“你快回去，我真的没事。”

　　岳云扶着她说：“你骗不了我的，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只是肚子有点疼而已，回去休息一下就没事了，你还是走吧！” 关翎脸上一红，她天癸水至，自不便与岳云说。

　　岳云不再说话，干脆将她横抱起，大步走回高宣的家。一到家里，他轻轻将关翎放在床上，然后从细软里取出一包药，对关翎说道：“你休息一会儿，我弄些药给你吃。”

　　“应祥，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碍事。我明日才走，不会耽误时间。”

　　高益回到家，见关翎这等模样，一时松口说道：“翎姐。。。翎哥哥，你怎么啦？” 不巧的是，这话正好被岳云听进去,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五味杂陈；关翎则昏昏沉沉，不曾察觉。

　　关翎睡了一阵，感觉好多了，她挣扎下床欲走出屋外，岳云正和高益谈话，互相对望了一眼后，岳云忙追上她。“阿翎，你要去哪里？” 他捉住她的胳膊问道。

　　“应祥，今晚的庙会，我想去看看。。。你来不来？” 在她的记忆里，她和岳云曾一起躲避战争，练武，杀人，行军打仗，就是没参加过任何庆典。她有个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愿望，希望有生之年能够和岳云一起参与任何节日庆典。如果有这么一刻，就算以后天各一方，她还有美好记忆可缅怀。

　　“好。” 岳云神色温柔，也不管路人的异样眼光，牵了她的手往大街走去。

　　家家户户设案焚香，鸣放鞭炮，锣鼓响声震耳欲聋；大街上人山人海，车水马龙，热闹非常。关翎盯着那蜿蜒起舞的舞龙队出神，岳云站在她身旁看着她的表情，心想：阿翎这样子根本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我也太大意了。街上行人太多，他怕她走失了，所以还是紧紧握着她的手。

　　“应祥，我想去小解，你能不能在这里等我一下？”关翎满脸红晕，在岳云耳旁说道，岳云点了点头答允。

　　岳云等了老久，还是不见关翎回来，他在人群中东张西望，试着捕捉关翎的身影。这时候忽然感到手臂一紧，他回头一看，只见一浅紫色衣衫的少女站在他身旁盈盈浅笑，少女的双手正握着他左臂。岳云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觉得少女的眉目非常熟悉，好像在那里见过。她不是属于倾城倾国的绝色，而是五官清丽出尘，体态曼妙高挑，给人弱不禁风之感。

　　“姑娘，我想你认错人了吧?” 岳云微窘道，他甚少接触除了家人以外的女子，有点不知所措。

　　少女不说话，只是摇摇头，拉着他在人群中东闯西钻，她好几次不慎踩到裙角几乎跌倒，多亏岳云眼明手快将她扶住才不至于出丑。

　　“姑娘，你要带我去哪里？我等着朋友呢！” 岳云脑海灵光一闪，笑着问道。

　　少女牵着他的手走到江边，只见一轮皎洁明月高挂天空，她指着天上的圆月和江里的月倒影，晚风习习，吹的她衣袂飘飘，宛如仙娥随时乘风远去。岳云心中一荡，从她背后环抱着她，轻声说道：“今晚的月亮很美，是吗？”少女身体一僵，点了点头。

　　岳云的鼻子抵着她的如云秀发，但闻阵阵少女幽香沁人心脾，他心想：小益说的对，阿翎扮男子是扮得像极了，但只要抱着她就可知道其中的差别，阿翎身上可没有臭男人的味道。他从小认识关翎，早已习惯性接受她的男孩打扮，反而未曾察觉。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可是本地人氏？”岳云故意问道，眼角眉间笑意盎然，少女还是垂首不语。

　　岳云见她如此，将她扳过身来，低头轻吻她----也许是圆月作祟的缘故，若是平时他是绝对不会如此逾矩的。

　　少女似乎被他的举动所惊，她双手捂着嘴唇，不可置信地张大双眼看着他，然后转身匆匆离去。

　　岳云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他摸摸嘴唇，喃喃道：“阿翎，我是认真的。”

　　他缓缓走回，一路上思潮起伏：如果揭穿阿翎的女子身份，那就意味着军队容不下她，阿翎无父无母，叫她往哪儿去？如果阿翎不在，那自己该何去何从？看来最好的办法是装作一切如旧。

　　到了高宣家门前，他硬着头皮推门而入，客厅里静悄悄的，显然高益和关翎都已入睡。他走进高宣的房，见关翎躺在床上背对着他，听见声响，她转过身来。“应祥，我找不到你，所以自己先回来了。”她的语气和平常无异。

　　“阿翎，我刚才遇见一位女孩长得很像你。” 岳云坐在床边盯着她说道。

　　“哦，你们牵手了？”

　　岳云点点头。

　　“哦，那你抱过她了？”

　　岳云又点点头。

　　“那你们亲嘴了？”

　　“。。。是的。” 岳云老实道。

　　关翎大怒起身，挥拳击向他的肩膀，却没什么力道。“下流！无耻！色胚！”岳云默不作声，任她打骂，嘴角笑意更浓，她见他毫不还击，悻然道：“哼，不理你了！”

　　岳云和衣在她身旁躺下，他肯定的是，无论吵得多凶，次日醒来两人定是搂在一起，从小到大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