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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病发 ...

  •   许则之在东王手下得了重用,卓灵却并未从许则之脸上看见些什么欢喜之情,她也是了解他的,出于些往日的情分,问了一句:“若觉得东王并非明主,日后找个由头,早早地退隐了。”

      “明不明主的,我也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唯有抱守本心……能护住你我周全,就是最好的。”许则之用一张忧愁的脸对着卓灵,总叫人觉得不大习惯,卓灵从他怀里挣脱,推了一下他肩头,察觉到他在狱中也清减了些,宽慰似的拍了拍,话却不太好听:“保全自身和守住本心,怕是不能两全呢。”

      “灵妹……”
      “又不是说你,就是这世间的事或许总是公平的,太多事难以两全……”
      卓灵结结实实地往许则之头上浇了盆冷水,许则之恼得呼吸一窒,还是叹息道:“灵妹说得不错,然而也是有人终能两全的,唯有尽力,即便结果不如意也没有遗憾。”

      这话说得卓灵端起来的冷水盆也不好意思再浇下去,话音一转,又问起了东王下令让黄子芩去南苑清修的命令,她也细细琢磨了一番,总觉得不大对劲:“他毕竟不是陛下,如今百废待兴,他倒是在这里操心人家的夫人如何……”
      “是给林相的荣宠,我们又说得了什么。”许则之起身,掸了掸衣裳,又忽然说有了公务,便要出去。
      卓灵道:“那丞相府那边怎么说?我什么时候动身?我这东西可都是备好了。”

      她心里倒是喜欢这个命令,这是瞌睡了来了枕头,她正愁待在那丞相府里又是挂虑这个又是忧心那个的黄子芩即便是吃得好也恐怕不会长什么肉,此时正好被挪了出来,她还能细细地与阿芩说说未来的打算,定定神,安安心。

      许则之定在原地,迟疑了一下,回头笑道:“东王的命令应该已经传过去了,你先前不是还去见阿姊了?你与她说起这事没有?”
      把话头转回卓灵身上了,她思索着,他走了出去,甩甩头,把这事全然地仍在脑后去了。

      丞相府。林泽闻则是黑着脸,看看黄子芩,然而那命令上却写得冠冕堂皇,又说是家中连逢丧事,然而国家正在危难之际,林泽闻忙于国家大事,作为正妻的黄子芩该如何如何,又说南苑是先皇所建,介绍了一番,最后将黄子芩夸了一番,又说东王体恤她身体不好,膝下也没了儿子侍候,叫她的好友一同做个陪伴如何如何……说得倒是合理,上面还写许则之特意请求自家夫人去的,不是东王莫名其妙地撺掇的。严丝合缝地把黄子芩指到了南苑的寺庙中,叫她略作收拾,初二之前过去。

      林泽闻道:“你本就身子弱,去那地方清修什么。”
      不知道的人以为他真是忧心黄子芩的身子,雪茵不解,也不敢插话,站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夫人的肩膀,夫人臂弯中抱着阿绒,阿绒睡下了,所有人说话都轻轻的,就是林泽闻声音大些。

      夫人道:“既然是东王的命令,我便也去就是,也是殿下的一片心,怕我病得重了耽搁你的大事。”
      这话又有点儿怨妇的意思,又找了个好借口,还给林泽闻托了托,他面色舒泰,总算回到往日的自在了,推辞道:“这可不成,我去与殿下求情,好说歹说也不能叫你去那冷僻的地方。”

      “有许夫人,不会亏待我的。何况清修也好……”她口不对心地说着,心里只悠悠地想着最坏的可能性,又转口道,“只是叫许夫人来陪我,总也是不合礼仪,都是出嫁的人,也不好总与她来往过近,免得旁人见了,要说结党营私……你如今势大,更要收敛……”

      林泽闻略略抬眉,思索一下:“确实如此,还是你提醒我了,总不好劳烦人再为你侍候汤药,我看雪茵去侍候你就很好。”他心里想着,或许趁此机会把那个叫水香的丫头支出去。

      然而黄子芩却说得堂皇:“雪茵若去了,阿绒谁来照看?正是快要说话的时候,她是不能离开的。我看,或许水香也不必去了,我又是多金贵的?既然是清修,还是要在佛前更加谦恭些,只找两个丫头送我去了再回来,我又不是那娇贵的人。”

      他想了想,还是应了,自去寻东王推辞,说叫许夫人来陪伴总是不得体的事情。
      而家中,水香却忧虑道:“我不能让您一个人去,总还是把我带上吧!”
      “不,你若随我去了,林泽闻不肯答应的,他是想了办法要把你支出去,你且听我的,我放了你出府,自有卓灵接应你,我先前给你的,都是你自己的,你且为自己谋划着些,我后面少不得要求你帮扶的……若只在这府里的一寸半寸地方,我们都要被拘住了。”

      水香本要拒绝,然而黄子芩却笑道:“不然我私奔时还担忧你的去处,你这是要我难办了。”
      “夫人下定决心了?”
      “是了。”

      水香又恼了:“我又妨碍你什么?难不成卓灵跑了不带她的兰英么?你这又是长年累月的病,担水烧水也要费些力气的,没人给你做这些……”她“你我”地说出口,才想起自己只是个丫鬟,又忧愁地拧起眉毛,黄子芩伸手揽住她,笑道:“谁生来是给人做主子的?谁又生来就是担水劈柴伺候人的?我劳烦你这样久……快拿了你的身契,做个寻常人家,从此和我都是‘你我’的,没了夫人小姐,也没了老爷少爷,岂不是自在?”

      “我是习惯这样活的了,你——”
      “又不是要撇弃你,只是我也与卓灵说好了,叫她照拂你,到时候不还是回到我身边?”

      黄子芩似乎很有精神,也不知是卓灵将人劝了过来,还是那私奔的计划太过美好,日子登时有了奔头一般……这些日子,黄子芩头疼的时候也少了,待阿绒和雪茵都是和颜悦色的,脸上笑容也多,也尽力用饭,先前都不曾有的。

      水香沉吟片刻,终于信了黄子芩是要和卓灵私奔的这话,心下定了定,把自己撇在计划之外不做累赘,便也点头答应,看黄子芩收拾东西。

      书本,也带得不多。
      冬日里,冬衣倒是带得多些,她往箱子里装东西,黄子芩总是挑挑拣拣,这也不要,那也不要,过了会儿,水香明白了,尽量少带东西,又将佛经佛珠等用小匣子装好。

      黄子芩倚在一边,半垂着眼,像是睡着了,水香才要上前给她脱鞋披被,就见她轻轻睁开眼,笑道:“啊,还有我的药,是多带一些,我怕太医跟了去。”
      “也已经备好了,即便是去一个月也是有的,再久了就深冬了,您该回来了的。”

      说到这里,水香又觉得很是诧异,说是南苑山清水秀,可这是冬天!
      她愈发觉得不安,难不成是叫黄子芩看那苍劲松柏?还是叫她踏雪寻梅?

      总觉得不大对劲,然而这不对劲也很快被压下来了,黄子芩笑着,很是盼望道:“南苑有山,真盼着去了就能迎着一场雪,雪里喝上一杯热茶,望着山景读几页书,实在清净自在。”

      “夫人也要小心,不要着凉,也别吹着风,屋子里烧用的柴薪,我也备上一些,到时候随车装好。”
      “嗯。”黄子芩又合了眼,任由她摆弄着脱去外衫躺着了。

      卓灵从许则之那里得知自己不必去侍候了,简直不敢信。伸臂一展,叫许则之看看自己满屋子摊开的箱子,要叫他看看自己都已经做了这么多准备,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

      许则之道:“也是林相那边的请求,我也不好再请令,东王脸上过不去。”
      卓灵直起身子,从箱子里捞出衣裳,看了看,又扔在外头,翻了一会儿:“兰英,收起来吧,走不了,我能怎样呢,他们肯叫一个病秧子独自在那清冷的寺院里头过冬,也不知道存的什么心思。只怕是林泽闻看她年老色衰,又或者那赘婿的名头不好听,盼着让人早点死了自己再娶一门子年轻貌美的来。”

      兰英上前半步,又迟疑着不敢真的过来收拾,卓灵却发了火,把衣服又甩出来几件,哗啦啦地摊在地上:“叫你收起来,都走不了了,还不好好地收起来?就叫我坐在这儿等着阿芩的死讯吧!”

      许则之也恼了:“你又冲她耍什么横,一口一个死,真不知道你是盼着人好还是盼着人死,哪里就轮得上你了,就是最开始那也是格外的恩典,没有了又能说什么,屋子里头任你横,去了外头——”

      他不自觉地大声起来,卓灵只笑笑:“我又说什么了?又不是咒咱们屋子里的人死,我说外人呢,外人死,你怕听死这个字么?谁不会死?我出也出不去,自己叫人收拾衣裳,你还要教训我个子丑寅卯么?”

      许则之向来不和她呛声,此时也急了眼:“兰英,出去。”
      卓灵道:“好,你是他的好奴才,你听他的吧,我是什么?我是一把折扇买回来的便宜货,说什么也不顶用的。”
      她冷冷地提醒许则之,若不是黄子芩,她怎会嫁给他。

      偏这话又戳中了他,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看看兰英,却也说不出话,肩膀颤抖了片刻,只径自走到桌前,端起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碎瓷片火星子似的迸了满地。

      兰英惊叫一声,跪了下来,连声道:“老爷,夫人,莫要伤了和气,我这就收拾,我……”

      “不关你的事,出去。”这次是卓灵说的,许则之瞥了一眼,默许了,兰英匆匆退去,管好门,里头又传出一声砸碎东西的脆响,听动静像是砸碎了花瓶。

      她战战兢兢,把旁人都拦了下去。
      屋子里,夫妻两个相对而站,摊开的四只箱子里都多多少少溅进来些碎片。
      卓灵砸了花瓶尚且不解气,抬眉看看,许则之只是铁青着脸,肩膀耸动着,极力忍耐。

      她忽然想要看看这男人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可心里猛地发皱,只觉得自己残忍,猛地大笑起来,捂着脸:“我又与你发什么火,不过我无能罢了,罢了,罢了,是我痴心妄想,想得太欢喜了,如今才成了这幅鬼样子。你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她往后退了一步,许则之的怒火渐渐地平了些,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恼恨。见卓灵渐渐冷静下来,才试图与她讲讲道理:“灵妹,我为你求让你侍候,是我考虑到你与阿姊的情分。然而你以为去侍候她,是什么好事吗?”

      卓灵也并不说话,只拿起桌上仅剩的盘子,哗啦倒空了,扬在地上,啪的一声碎了个四分五裂。
      她又惹恼了许则之,男人冷冷地看她摔了东西,微微闭眼,又慢慢抬起头道:“既然你不懂,我就与你说明白。阿姊没办法活着走出南苑了,你去与不去,都是一样的。”

      卓灵把桌子推翻了,轻声道:“仔细说说。”
      桌子倒仰着砸在地上,伸着四条僵硬如尸体的腿,卓灵厌恶地看了一眼,只觉得身子涌动着热血,下腹坠得生疼,像是怀了胎,却看着它顺着血变成一块块的往下掉,她猛地捂住了肚子。

      许则之道:“我与你说完这些,你也不必再出门了。你去了,阿姊在你的照料下死了,不过是给东王留一个我的把柄罢了,他也乐见其成,但林泽闻不懂,将这把柄主动还了回去,却让东王多了一道拿捏他的把柄……”

      “东王为什么要杀她?只因她没出城迎他?”
      “只因她是听明公的女儿,又有个无能却身处高位的丈夫……听明公的死,你就不觉得蹊跷么?我们也去探望过他,没人会认定他活不过这个冬天……”

      许则之顿了顿:“我一开始想要你去侍候他,并不只是想取信东王,也是想要你陪她过了最后的时日……能走得高兴些。”
      “那我真是谢谢你。”卓灵笑了,胳膊微抬,还要再说什么话,仰面倒了下去,身下一滩暗红的血,许则之呆了一呆:“许久未发作的病……怎……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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