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妇》牛尔尔

1、阿芩

　　“阿芩。”恍惚间，听见人这么喊她。
　　回头时，也没有什么人在。
　　水香递过手炉，往后看了眼：“夫人，后头怎么了？”
　　“没有。”

　　丞相夫人的车驾过去，雪地上，车辙漆黑两条，深深地爬过去了，仿佛两条黑蛇扭着。
　　她闭眼休息。

　　到底是上了岁数，天一冷，总想些过去的事情，禁不住冷风，就是这裘皮暖炉火烤似的烘在眼前，也不觉得热，娘是四十岁没的，她还有七年，她心思飘荡着算了算，面上还是淡然的，垂着眼，人就说她像个菩萨，慈眉善目的，还带着点威严。

　　一品诰命夫人的威严，她绷得很紧，就是闭眼休息，也紧紧抿着嘴唇怕失了仪态，就是旁边的水香也不能瞧见她不得体的模样，手指冰凉地攥着手炉，再睁开眼，几乎是察觉到自己薄薄的面皮禁不住烤，外头热出一层薄汗，内里还是冷的，像个冰块芯子裹着棉被。

　　水香看她闭眼休息不好，主动找话说：“东王这次回来，好大的阵仗……”
　　东王回京，预备送胞妹七公主明年和亲，今上设宴接风洗尘，诰命夫人们也都得了令进宫，给贵妃贺喜。

　　进宫费了一番波折，贵妃要过会儿才来说话，一群人中，她来得不早不晚，人人都和她寒暄，一如往常。
　　却也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一打帘子，进来的人毫无规矩，步子很大，甩了肩头的大氅扯下来，有些男子的豪气，动作大开大合，不像个夫人，倒像是王爷了。
　　带进来一股冷风，裹着雪气，她一皱眉，见了来人，眉头皱得更紧了。
　　来人就笑了：“我真是受不住热的，有点燥热的毛病，就是这雪天里也是一身汗，一会儿见了贵妃，还不知道要多腌臜，一会儿暂容我往后躲躲吧？”

　　说着话，就走到她跟前，抿着嘴唇笑了下，略一颔首，就自行躲到她身后。
　　有不认识的压低声音问那是谁，才知道那是户部尚书许则之之妻，父亲也是大学士出身，许大人在今上面前新受荣宠，也给她赐下封号了，就是这尚书郎的娇妻总是多病，前两次进宫没见到，这次没病没灾地来了，也没什么规矩。

　　所幸，众人都知道在这宫里，谁也没什么规不规矩的，贵妃不来，谁张狂了，谁失态了，不传到贵妃耳朵里，不牵连自家丈夫，都没什么要紧。

　　她移开眼，静静地侧耳听其他人说话，当身后没有这个人。
　　风不住地灌进来。
　　不多时，贵妃便来了，众人都连忙行礼，这才得了命令各自坐下了。

　　许夫人果然借了个空，一闪身，就坐在她身后了。

　　贵妃眉眼敦厚，很是富态，脸上有说不出的喜气，东王是她亲生的儿子，又是头一个封了王的皇子，三皇子，七公主，她儿女双全，如今又位居贵妃之位，是个有福气的女子。
　　也因着东王回来，贵妃神情都是和蔼的，问问这家千金，问问那家的儿子，又闲聊些话，才到了正题，引众夫人和公主，后妃们赴宴。

　　因雪未停，时间还早，贵妃叫人送来热茶汤。
　　众人谢过贵妃。

　　她无需回头，就看得见那许夫人张望的神情，好像是头一次喝皇宫里的茶水似的，一点儿也不遮掩心里的渴望，捧着茶，她有些想提醒半句，又不好开口，于是只沉默着，看许夫人把那茶汤一饮而尽。

　　众人都抿着一小口，不过湿了嘴唇，这人失态至此，贵妃笑道：“天气实在冷，尚书夫人口渴了，便再来两碗。”
　　这就不得不喝了，许夫人谢恩，迎着众人有些暧昧的笑的眼神，粗鄙地饮下三大杯茶，直喊不渴了。

　　她把许夫人这刻意卖蠢的行径看在眼里，略一收脚，端庄了半分，没有再看。
　　进宫是件苦差事，宁肯口干舌燥，也不能多喝半口，宴席还在正午，至少再等两个时辰，喝多了水便要失态。

　　卓灵嫁了穷书生那么久，没进宫见过世面也是正常。
　　她尖酸地想了下，又微微一振，驱散了那念头。

　　还没等到许夫人失态地恳求解手，居然等来了太子妃。

　　太子妃和卓灵不同，是个真病秧子，落胎三次落下了病根，又有心病，常年吃药，面色如纸，贵妃特允她这些事不必亲自前来，她也不勉强。
　　这次特地来了，撑着笑颜行了礼，看着还是不大好，时不时用帕子捂着嘴唇，贵妃又叫太医过来，说了些保养诊治的办法，过了会儿，又忽然扶额笑道：“真是上了年纪……东王回京，给我送来一些好皮子，有一件……”
　　略一歪头，一旁侍候的姑姑低声说了句什么，贵妃哎了一声：“对，对，拿过来，现在就披上。”

　　一条绒毛长长的披肩落在太子妃细竹竿似的肩膀上，好像山似的压得更喘不上气了。
　　那许夫人的手忽然落在她背后。

　　她坐得笔直，略一侧脸，许夫人只是抿唇不语，松了手，仿佛只是在她后背撑了一下。
　　“阿芩。”
　　她又听见了这一声。

　　然而许夫人分明没有开口，只像是个没见过好东西的乡野村妇，盯着太子妃的披肩目不转睛。
　　直盯到雪停。

　　换了地方，见了公主妃子们，气氛更肃穆了。
　　等人传话，说今上与大臣那边开宴，贵妃才宣布开始。

　　其实在宫中赴宴，没人是为了吃而来，饭菜摆得久了，热了又热，都不好吃，时不时也要察言观色几句，味重的也不敢吃，颜色花的也不敢吃，怕失态，处处谨慎。
　　她的筷子闲庭信步，随意地夹了笋放进碗中，兜兜转转，一块笋能吃半天。

　　许夫人就不同，专挑那没见过的禽鸟走兽吃，一边吃一边还要问，贵妃又叫人给她布菜，这一赐菜就非得吃完不可了，人都是来赴宴的，许夫人那是吃席，残羹冷炙也吃得格外高兴，最后碗底干干净净，还要恭敬谢恩。

　　又吃又喝，总也不见面上有什么异样。
　　贵妃更衣去了，众人松快些，却也都没敢造次。

　　唯独许夫人大大方方地偏过头，压低声音，很是亲昵地问她：“令郎身体可好？我一直没见到呢，听说已经十二岁了，丞相夫人可给他挑好人家了？”

　　话还没落，她忽然听见旁边几声惊呼。
　　她站得快，赶在人群簇拥前，瞥见了是太子妃猛地栽倒在地。

　　太子妃晕过去了。
　　贵妃宴上太子妃晕倒了，众人六神无主，还好贵妃回来，叫太子妃躺进了她的寝殿，喊了太医。

　　有些无聊的人便想，给东王接风洗尘的宴席上，太子妃晕倒了。
　　倒也是有些意思。

　　因这小小的变故，众人来时兴味阑珊，回去时则是面带微笑，自觉有些话能与自家夫君议论了。

　　上车以先，她看见了许则之，先前的青涩书生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眉眼还是当年。卓灵笑着递过手去，毫无顾忌地用另一只手揉肚子抱怨道：“我又吃又喝，可把我憋死了，快回快回，我要上茅厕。”

　　户部尚书含着笑，扶着她上车，催促车夫道：“走得快些，我们抄近道。”

　　她没有看错人。
　　她想，她将卓灵托付给这男子照顾，总是没有错的事。

　　水香道：“瞧见了三溪在等丞相，我们不等丞相一起回去？”
　　她并不等他。

　　“走吧，天冷。”
　　双手还是冷的，水香望了一眼户部尚书的马车，低声道：“那是表小姐么？”
　　她不言语。

　　水香忽然换了个称呼：“小姐，要是想见她，下个帖子请她来家中做客就是，何必远远望着呢，从前还在老爷家中，你们可是顶要好的。”

　　“水香。”她咬重声音，水香知道她不喜欢听，捂住嘴巴。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她似乎是觉着该回答一句，又不知该回给谁听，只道：“并没有什么顶要好的事……若是能不往来，就不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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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瞎写的，毫无设定和参考可言。
文笔稀烂，完全不擅长写古代背景！
是抽奖时中奖的朋友点的梗，应该会随意放飞，请勿在意逻辑合理性
流水账故事，不收费，大家随意，养肥点看最好，欢迎随时弃坑！
尽力了！（鞠躬）